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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章 聖石

  盟誓場中蕃漢大理,足有數萬人,此時均聽到傳說中的轉世天星西門慶聲如雷震——“若非要以血沃盟誓,吾當以吾血薦之!”


  在萬眾驚駭的目光中,西門慶緩緩脫下上蓋衣衫,光著脊梁行至坑邊,向左右兩個老巫師點頭一禮,然後伸手下去,左右一分,將坑邊女奴身上反縛之索扯得寸斷,同時沉聲道:“我赦免你!”


  “呼”的一聲,西門慶已經揪起那女奴,一記“大摔碑手”將之向梁山人眾那邊直擲了過去,出手間威勢煊赫,有如天神。當是時,巨力橫空,萬人屏息,都想著那女奴在這剛猛的一擲之下,少不得筋骨被摔得寸斷,最輕也要頭破血流——誰成想那女奴排雲馭電一樣猛飛出去,卻是象騰雲駕霧一樣輕飄飄在人前落地,竟是毫發無傷。


  鳩摩智、晁蓋等諸人當然是心下雪亮,西門慶這一擲之間,舉輕若重,似剛實柔,用的是極上乘的內勁;但吐蕃子民卻不識如此精妙手段,大家齊哄一聲,先入為主間便在心底口底咬準了這是尊者神通,屬天神賜予之力。


  萬眾矚目之下,那死裏得活的女奴呆怔了半晌,突然淚流滿麵,向西門慶方向五體投地下去。


  眾人也跟著將目光轉向西門慶所在的坑邊,卻見西門慶仰天吸氣如長鯨,那身形說不出的偉岸。秀完高大形象之後,西門慶身子一晃,一個墊步,輕輕巧巧地跳進了大坑裏去。


  兩個老巫師大叫一聲,麵如土色,拜倒在土坑邊。當西門慶說“吾當以吾血薦之”時,他們已是不知所措,等西門慶真的跳下去了,兩個老巫師這才反應過來,一瞬間隻嚇得魂飛魄散——開天辟地,吐蕃的尊者也沒有自下坑坎的記錄,今日這般破例,若天神計較起來,那還了得?

  雖然天神並沒有當場計較,但所有吐蕃子民還是如同遭了五雷轟頂,一時間呆愣在那裏,鴉雀無聲中,竟不知何以自處。


  卻聽坑中西門慶揚聲道:“焦挺何在?”


  沒麵目焦挺一陣風般搶到坑邊,大叫道:“小弟在此!”


  西門慶喝道:“你將那耒耜荊棘,覆於我身吧!”


  焦挺再實心眼兒,也知道西門慶不會真的拿自己的命去獻祭,吐蕃人也沒那個膽子敢接受西門慶的舍命獻祭。但是要他把耒耜荊棘堆到三哥身上——那耒耜倒也罷了,那荊棘加身,卻是苦楚難當啊!


  一時間躊躇不定,焦挺哭喪著臉道:“三哥,真要做到那般地步嗎?”


  西門慶以極神聖的腔調徐徐道:“盡管來——我雖然沒練過睡釘板滾刀山的硬功夫,但一時的披荊戴棘,還傷不得我!”


  坑邊兩個老巫師不通漢話,隻見到那晦氣臉漢子不情不願地向坑裏說了些什麽,然後坑中的尊者以大無畏的語氣回答了幾句,聲音中滿是悲天憫人的情懷,實叫聽者傷心、聞者落淚,一時間全身熱血沸騰,淚眼朦朧中,卻見那晦氣臉漢子皺眉咬牙,將耒耜荊棘依次堆入坑中,然後在坑邊黯然長跪,垂淚不起。


  坑底的西門慶先把耒耜披在背上,鏵頭犁頭寬厚,象兩麵小盾牌一樣護住了他的脊梁。雖然如此,但把那一堆針棘往背上一擱的同時,西門慶還是一呲牙——臥槽泥馬勒戈壁!這世界上自討苦吃的滋味不好受啊!

  接著,坑邊的兩位老巫師就聽尊者神聖高貴的聲音又從坑底傳來,晁蓋很適時地氣運丹田,翻譯之聲轟轟發發地回響在盟誓場上——“尊者有令,且向坑中投石!”


  刹那間,兩位老巫師眼前湧現出菩薩羅漢割肉飼鷹、投身餓虎的畫麵,並漸漸與坑底的西門慶影像重合。


  一老巫師突然顫巍巍站起,戟指著旁邊那群不知所措的豪酋們厲聲喝道:“你們這群褻瀆神靈的家夥,做得好大的黑業——你們還敢學聖母峰一樣立在那裏?!還不快快前拜,請尊者上來?!”


  宛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周遭的吐蕃子民一齊喧嘩,聲如怒海潮生,震聾發聵。


  被雷呆了的諸豪酋終於在當頭棒喝般的叱吒聲中醒悟了過來,一個個忙不迭地跪倒,膝行而前,至坑邊泣下道:“尊者的慈悲,俺們蕃眾都明白了——還請尊者快快上來,免了小人們的罪業吧!”


  西門慶咬著牙問道:“可還欲祭以人牲嗎?”


  坑邊的晁蓋要給四泉兄弟長臉,卻不照章翻譯,而是自行演義起來:“尊者說了——他舍下了大慈悲大宏願,要以一腔熱血,澆灌中華聯邦的團結之花,以證今日盟約之誠意——廢話少說,便請各位老爺們投石吧!”


  拿石頭去砸西門慶?誰有這般生毛的膽子?耳聽眾帳民鼓噪聲越來越壯怒,吐蕃眾豪酋急得眼淚借道,從嘴巴裏往外冒:“尊者開恩!小人們萬死,亦不敢傷犯尊者!隻求尊者快快上來,莫要再增小人們的惡業,待尊者上來後,小人們願一步一拜,叩往聖廟中洗罪!”


  眾豪酋在坑邊哭天搶地,坑裏的西門慶也忍不住呲牙咧嘴,暗中禱告晁蓋:“好我的天王哥哥欸!小弟現在是實實的芒刺在背,度秒如年,您就少廢話兩句,趕緊搭個梯子讓兄弟上去吧!”


  誰知晁蓋的耳朵不屬於特殊構造,聽不出西門慶的心聲,他要助西門慶徹底收服吐蕃眾之心,如此良機,哪肯輕放?於是本識大師抖擻精神,冠冕堂皇的說辭一套套繼續白話,如滔滔江水之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泛濫一發而不可收拾,妙語紛呈間,隻恨沒有天花落不盡,處處鳥銜飛來做陪襯自己。


  坑底的西門慶不得不披著滿脊梁的荊針棘刺咬牙配合著晁蓋演話劇,辛苦之餘,他才感歎原來基督耶酥不是那麽好當的,除了宗教狂熱份子和受虐狂之外,一般人實實在在隻能是高山仰止。


  而坑邊環跪的諸豪酋們也是心頭滴血,想到自己這些蠢人一再堅持人牲舊習,以至於把尊者逼到如此地步,無不捶胸痛悔。也不知是哪一個機靈的先開口,然後眾口相隨——“尊者舍身教化,小人們開悟了!吐蕃自治區必當發起議案,從此蕃中再不敢以人牲祭祀了,否則辜負了尊者的這一片血誠,小的們必墮血池地獄,還想有出頭之日嗎?”


  一直在旁邊冷眼旁觀的鳩摩智聽了,振衣而起,合什莊容道:“善哉善哉!尊者今日一舍身,卻終渡脫了未來千萬人之性命,功德無量,老衲既悲且喜!”


  說著搶步上前,從地下撿起小小一石,向坑中擲下,正打在西門慶頭上。打得西門慶一愕之時,鳩摩智已經朗聲道:“尊者欲我輩投石,如今石已投,尊者不出坎陷,更待何時?”


  萬眾齊聲高呼:“便請尊者收了神通吧!”


  晁蓋見時機已到,亦朗聲道:“民意既如潮湧,天星何不歸位?”


  餘音尚繞坑,早已迫不及待的西門慶雙腳點地,憑風淩虛,從坑中冉冉升起,背上兀自披著耒耜荊棘。萬眾歡呼聲中,無數人盡皆死心塌地的拜倒,莫敢仰視。


  西門慶撫著額角,向鳩摩智低聲苦笑道:“大師,你那一石打得我好!”


  鳩摩智亦低聲正色道:“這是罰你在神聖的盟誓大會上花言巧語,胡說八道!”


  西門慶“嘿”的一聲,正搔頭無以自辯時,鳩摩智卻已經縱身跳入土坑,撿回那塊砸了西門慶腦袋的小石頭,然後重新從坑裏跳出,高高舉手,吐氣開聲,喝道:“吐蕃眾子民看真了!今日有尊者舍身,以大慈悲大勇氣,化解傷殘生靈性命的人牲之禮,證明中華聯邦蕃漢一家之誠意,一片真心,可對天地神明!我掌中此石,曾擊尊者之頭,慈悲萬法,盡在其中矣!故此——此石當為證盟之聖物,從今之後永鎮雪山大輪寺——眾位吐蕃子民,可有異議嗎?”


  寂得一寂,突然萬眾共效嵩呼,不分豪酋帳民,皆舞蹈再拜,齊聲道:“明王之言,正合神意!”


  自此之後,吐蕃“人牲”製度,便從此封印,永不再啟。每年這一天,就成了吐蕃奴隸的“承恩日”,直到後世奴隸製廢除後,其俗依然不衰。無數吐蕃子民,皆於承恩日往雪山大輪寺參拜聖石,並教誡子女曰:“中華聯邦吐蕃自治區公民平等,皆由此石起!”


  而西門慶背耒披荊、鳩摩智舉臂宣誓的場景,也被定格為永恒的畫麵,後世的吐蕃藝術家將之編入詩歌、繪入圖畫、織入絨毯,很多都成了不朽的藝術珍品,萬古流傳。


  這一刻的西門慶根本不知道他已經締造了曆史,他隻急著將後背上的棘針趕緊摘下。重新披衣後,西門慶終於舒了一口氣,鄭重接過美貌吐蕃姑娘獻上來的哈達後,他猛然想起一事,於是再次舉手,向歡聲鼓舞的吐蕃子民道:“我欲在此懇求一事,卻不知諸位能允否?”這正是:

  且行慈悲拔百苦,又將仁義動千軍。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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