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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章 折衝在樽俎

  西門慶看著耶律餘睹和完顏宗用彼此間親切地冷嘲熱諷和陰陽怪氣,臉上笑盈盈,心上喜盈盈——這倆貨就是一對兒鵪鶉,撮合到一起來可有幾嘴子鬥打好看哩!他們鷸蚌相爭,中華聯邦正好漁人得利。


  當然,在這筵席上並不是鬥鵪鶉的最佳場所,耶律餘睹和完顏宗用言語間較量過幾個回合後,就發現對方都是臉厚心黑,非等閑之輩,想在隻言片語之間折衝樽俎,那真是白日做中國夢了——不過來日方長,總有叫對方哭都找不到地方的機會,現在先辦其它要緊事,金國和遼國間的恩怨,日後再說。


  所謂的其它要緊事,就是尋求外交上的同情。這個同情並不是後世人民公仆之間共同消費一個或幾個情兒的粉紅色曖昧,而是真正在此杯觴交錯之際爭取國際友人的支持——誰說古人智慧不如今人?自從蘇秦張儀縱橫戰國之後,中國外交史上的異彩就從此熠熠生輝,不遜於任何時代,任何格局。


  現在,耶律餘睹便同吐蕃眾人投合了脾氣。吐蕃的那幫年輕人不但一句契丹話不會講,而且他們剛學漢語,正處於把“要緊”聽說成“跳井”的過渡階段,因此和耶律餘睹之間實在沒什麽共同語言——但即使如此,當耶律餘睹端起大海碗,麵不改色貨真價實地跟他們連盡三碗美酒之後,所有吐蕃人看他的眼神就全變了。


  酒品好,人品就差不到哪裏去——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被聰明人利用得一溜熟,卓有成效之下也給後世無數酒囊飯袋的上位創造了恒河沙數的機會。


  總之,耶律餘睹雖然囿於語言,但依然創造了外交上的奇跡。發揮北人善飲的長處和吐蕃眾打成一片後,耶律餘睹冷笑著轉頭尋找完顏宗用的身影,想要用這驕人的戰績壓一壓對手的銳氣。


  完顏宗用當然沒有耶律餘睹這樣的好酒量。當初在梁山時,雖然大秤分金銀,大碗吃酒肉,可吳用的酒量從來沒見漲過,梁山弟兄雖然粗豪,但有一樣還算文明,就是不會硬灌軍師哥哥的酒。到了北地完顏部後,吳用可算是倒了黴了,女真人坐在大炕上喝酒,興起時敲著鼓傳木頭飯勺子,傳到誰手裏誰就得喝,不喝就揪著耳朵硬灌,完顏阿骨打雖是大金皇帝,在劫難逃的時候照樣得服軟——吳用就親眼看到過,蒲家奴揪著完顏阿骨打的耳朵灌過大金皇帝的酒,也看到過大金皇帝揪著不止一個臣僚的耳朵灌過對方的酒——皇帝都不得免俗,吳用這個客人還有得跑嗎?被硬灌了幾回後,雖然差點兒醉死,但吳用的酒量還是沒一絲兒增長。


  即使吳用改名換姓變成了完顏宗用,但骨子裏還是改不成女真人喝酒的海量。但完顏宗用之所以是完顏宗用,並不是在喝酒上說話,他現在正鼓動起了三寸不爛之舌,跟大理國主段和譽言談甚歡。


  段和譽同完顏宗用一樣,都是玉麵小白臉,兩個並肩在一起時,很有一丘之貉的感覺,再加上說到大理的國師本識大師就是曾經和完顏宗用一起劫過生辰綱的晁蓋,雙方更顯得親密起來。


  耶律餘睹一眼挑釁過來的時候,完顏宗用也正把得意的目光睥睨過去——兩位使者的眼神兒在半空中相遇,狠狠地互拚了一記,這才若無其事地轉了開去。


  西門慶旁觀者清,在一旁樂滋滋地咂著美酒中的滋味兒,回味無窮。這種旱地釣人魚的感覺真不錯,尤其是這兩條人魚都有一國之巨的時候。


  這一頓筵席,隻吃得賓主盡歡,絲毫不出意外的,大部分吐蕃人都喝高了,耶律餘睹也陪著他們僵在那裏,連眼睛都睜不開——吐蕃人喝起酒來幾乎沒有任何節製,而契丹人端起杯子後似乎也不是循規蹈矩的典範。


  在梁山士兵吃力地扶著至少重了一倍的遼國使者下去安歇的時候,完顏宗用的嘴角扯起了一縷冷冷的譏笑——裝!再裝!這種酒品如此不好的人,可見其心術如何!


  完顏宗用先生似乎好象忘記了——在女真族時,他自己不止一次地裝過醉,否則他早就肝硬化了——隻有裝過醉的人才能看穿另一個裝醉的人。


  不過現在完顏宗用懶得攻訐裝醉的耶律餘睹,他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彬彬有禮地向西門慶、段和譽告辭後,完顏宗用回到了自家的使節團駐地,揮手吩咐道:“去將那個趙良嗣傳來見我!”


  他身邊的吳良小哥答應一聲,轉身離去。其人做為完顏宗用的貼身心腹,堪比後世校花的貼身保鏢,主子成了完顏宗用,他也跟著水漲船高,搖身一變做了完顏兀良,一舉躋身進了大金國外圍宗室子弟的行列。


  不多時,趙良嗣隨著完顏兀良來見完顏宗用:“拜過使臣大人!”


  完顏宗用笑道:“免禮!趙大人亦曾為使者之身,你我相會,也是有緣,既如此,不必拘禮,且請就坐。”


  趙良嗣告個罪坐了,問道:“卻不知使臣大人喚小人來,有何吩咐?”


  完顏宗用同情地看著趙良嗣,歎息道:“想當年,趙兄亦是一時之豪傑,萬裏獨行,乾坤摩弄,誰知一朝龍困淺水,虎落平陽,四海難投,一身無主,就此委頓在這裏——趙兄甘心乎?”


  趙良嗣心中一動,亦歎道:“便不甘心又能怎的?如今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小人雖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亦無可奈何矣!”


  一片山重水複的愁緒中,完顏宗用柳暗花明地展顏一笑:“吾有一計,或可消君胸中塊壘,趙兄願聞否?”


  趙良嗣抬頭,淡淡地瞄了完顏宗用一眼:“使臣大人請暢所欲言,小人無不從命!”


  完顏宗用又把折迭扇一揮,清風與低語徐來:“卻是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酒宴之後,西門慶安排了一些事情,就在巨野城的軍營裏隨便找了所房子歇下了。張叔夜在任的時候,為了對抗梁山,軍營修得十嚴,很是練了一支勁軍出來。現在張叔夜去了寶島拓荒,張家的三位公子也在西門慶的安排下和黃文炳去了杭州租界——那裏離寶島倒還近些——現在睹物思人,西門慶心思不由得恍惚起來——那些正在寶島上為中華民族的未來界石勒碑的弟兄們,一切可還安好嗎?


  這時,有護衛來報:“外邊來了一人,手持金國使臣的金牌,口稱有要事,欲求見山長。”西門慶身邊的護衛都是講武堂子弟出身,統一稱呼他為山長。


  西門慶驗過其人所持金牌,心中冷笑:“吳用那廝沉不住氣,這就來講價錢了?”但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是淡淡地道:“叫他進來!”


  一個中年人踏入屋中,向西門慶行禮。來者不是吳用的那個心腹死黨吳良小哥,倒頗出乎西門慶的意料之外。西門慶讓他坐下,然後問道:“閣下是誰?完顏宗用先生遣你來有何要事?”


  那人氣度沉穩,起身端端正正地一揖道:“回三奇公子,在下趙良嗣……”


  話音未落,西門慶已經是一揮手,打斷了趙良嗣的話頭,同時上下打量著其人慢慢點頭:“原來你就是那個獻策聯金滅遼的馬植,被徽宗賜予國姓的趙良嗣?!”


  聽西門慶一言道破自家的底細,趙良嗣心下一凜,急忙恭恭敬敬地起身深施一禮:“正是小人!想不到小人如此有幸,名字居然能入得三奇公子尊耳!”


  西門慶心道:“怎的是他?吳用這廝倒也選派得好說客!”但嘴裏卻冷森森地道:“嘿嘿——趙良嗣,我深知你的底細!你本名馬植,屬遼國幽州大族,仕至光祿卿,行汙而內亂,不齒於人——你可知,我西門慶最喜歡收拾的就是腐敗的貪官汙吏?你這類人落到我的手中,必叫你求一好死而不可得!你卻不知背了甚麽時,也敢學別人那樣前來見我——卻是仗著誰的勢來?”


  雖然西門慶的語氣陰惻惻的砭人肌骨,但趙良嗣依然臉色不變,聲調平穩:“我正是仗著三奇公子你的勢來。”


  “哦?”西門慶一聲嗤笑,“此話怎講?”


  趙良嗣從容道:“三奇公子地府還魂,天星轉世,上明三千年,下明八百載,深知我底細的同時,自然也深明小人的苦楚——小人雖在遼國為官,卻心係故國,力不能挾燕雲十六州以歸,隻好做些力所能及的貪汙腐敗之事,隻消敗壞了遼國的吏治,使民命不堪,將來如有王師到來,民心思效,燕雲之地,豈不唾手可得?這番心思,若說與旁人,必說小人是狡辯,隻有說與天星轉世的三奇公子,方能明我肺腑——既如此,小人仗著三奇公子你的勢,自然是通行無忌!”


  話音方落,西門慶已經大笑著拍案而起。這正是:

  隻笑後學成權貴,又奇前使會天星。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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