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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四章 截路

  一輪滾石過後,山穀中的女真人已是死傷狼藉,隻要趁熱打鐵再來一輪,離全軍覆沒也就不遠了。


  可是偏偏在這關鍵時刻,滾石卻停了。


  天壽公主答裏孛怒了,加步爬上崖頂,問負責指揮的北府宰相蕭德恭、大常袞耶律諦裏姑道:“滾石為何不作?”


  蕭德恭和耶律諦裏姑當官僚當久了,成了隻會下令,不管執行的主兒,麵對天壽公主答裏孛的質問,麵麵相覷之下,揪過身邊一個小統領來,氣勢洶洶地問道:“滾石為何不作?”


  那小統領戰戰兢兢地道:“回稟公主與兩位大人——這草原的土山不比中原的石山,巨石殊為難得,方才那些,已經是刮地三尺傾其所有,除此外再尋不出來了。”


  公主和兩大人“哦”了一聲,耶律諦裏姑便攤手道:“既如此——如之奈何?”


  蕭德恭理所當然地道:“金狗已是網中之魚,讓孩兒們四麵八方地圍上去,弓箭刀斧齊施,不信他們是三頭六臂,能抵擋得住。”


  耶律諦裏姑聽了連連點頭:“善!”當兵的拚死,當官的領功,千百年就是這麽過來的。


  天壽公主答裏孛卻搖頭道:“不妥。那使斧的小金狗有萬夫不當之勇,硬打硬拚,我軍折損必多,如今多事之秋,保得一分實力,就是為我大遼保得一分元氣——依我之見,還是多備弓弩,圍而不擊,餓上他們十天半月,那時再殺剿起來,不費吹灰之力。”


  蕭德恭聽著躊躇道:“公主計算雖好,隻怕金狗後援來救……”


  耶律諦裏姑笑道:“這個倒不足為慮,餘睹將軍已經領兵遮於渾河河口,女真人除非肋生雙翅,否則是肯定過不來了!”


  三人商議妥當,完顏兀術算是暫時撿回一條性命,在山穀重圍中苦挨時日不提。


  再說紫寧州中的完顏阿骨,得報完顏兀術在渾紫河邊跟遼國潰兵交上了手,心下暗驚:“兀術孩兒雖勇,但見陣不多,若有疏忽,如何是好?我得趕緊接應孩兒去!”當下緊急傳了號令,女真人卷騎而走,直撲渾紫河。


  到達河邊一看,浮橋尤在,河對岸卻空寂無人。完顏阿骨打心下更是擔憂,但還是勉強定住顏色,笑道:“宗弼孩兒做得不錯,遼國一群敗兵,烏合之眾,已經被他掃蕩一空了!”


  眾女真聽著,人人皆以為理所當然,於是完顏阿骨打一聲令下,女真人開始渡河。誰知渡到一半,猛聽對岸一聲炮響,一隊伏兵猛地殺出,向浮橋上亂箭齊射。女真人雖勇,但一來猝不及防,二來浮橋上地勢狹窄,人擠人人靠人,要想閃轉騰挪難比登天,瞬時間都成了箭雨之下的活靶子,慘叫痛罵聲裏,女真前鋒連人帶馬,紛紛落水,滾滾投河,已是潰不成軍。


  完顏阿骨打見了,急忙派勁軍持大盾往前衝突,要搶出一塊灘頭陣地來——女真人一個打遼人十個,隻消上了岸,遼軍雖多,又有何懼?誰知又一聲炮響,渾紫河上遊搖搖晃晃衝下幾隻粗紮濫造的筏子來,筏子上烈焰熊熊,不由分說一頭紮在浮橋上,頓時黑煙遮眼,烈焰橫空,浮橋立刻燃燒起來。風借火勢,火助風威,轉眼間一座浮橋已經燒得猶如火龍一般。


  岸上的女真兵衝不過去,橋上的女真兵退不回來,腿慢的被火焰舔上,立刻就燒得如火如荼雲光燦爛,就算趕緊跳進河裏,塞北春水寒峭,水流又急,女真人身上的皮裘吸水後更是碩果累累,隻打個水花兒的工夫,就姓陳改名叫陳到底了。


  就算是腿快的悍勇之士,硬生生頂著箭雨支架著盾牌衝到對岸,可後援不繼之下,也是好漢架不住人多,千刀萬劍、套索撓鉤齊來,任你天大的本事也撐持不住,不移時河灘上的戰鬥便已經結束,搶灘登陸的女真人盡被砍翻在地,剁為肉醬。


  一時間,浮橋焚毀,折兵二百,完顏阿骨打終於臉上變色,揚聲道:“對麵是誰?竟敢擋我大金去路?!”


  旌旗招展,旗下已閃出一員大將,拱手向完顏阿骨打悠然行禮:“遼國東路都統耶律餘睹,奉了我家敖魯斡陛下和西門慶元首的將令,在此等候女直完顏部部族族長完顏阿骨打多時了。”


  原先遼國天祚帝耶律延禧因蕭奉先之故,起十萬精兵討伐燕雲租界,結果全軍覆沒——其實軍隊保全,並無覆沒,依西門慶之計,這些遼兵隱於燕山之陰,以待時而動。


  金兵入寇,遼境淪喪,遼國子民無不痛心疾首。聽得新遼帝耶律敖魯斡和西門慶合流,十萬遼兵皆踴躍前來,欲圖報效,又有耶律餘睹引關南租界兩萬精兵前來助陣,遼國軍勢重振。


  耶律敖魯斡自知疏於軍略,今日既已加入聯邦,西門慶又是聯邦元帥,便請他指揮遼兵。遼國眾將也在西門慶手下吃過苦頭,都是心服口服,耶律敖魯斡令下,無有不從。西門慶推辭不過,也隻好勉為其難,接過了遼軍的指揮權,於是排兵布陣——以中華聯邦軍為正軍,給予女真侵略者迎頭痛擊;耶律餘睹引遼國人馬為奇兵,抄截女真人後路——女真人皆以為遼國兵馬已經在與西門慶的惡戰中耗盡,誰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有這麽大一根釘子釘死了他們的退路。


  因為要避諱遼國先帝耶律宗真,所以遼國人向來稱呼女真為“女直”,而此刻耶律餘睹更直呼完顏阿骨打為女直完顏部部族族長,顯然已經不把他那個大金皇帝的身份放在眼裏了。


  眾女真聞弦歌而知雅意,都氣得眼中出火,恨不得肋生雙翅撲過對岸,揪了耶律餘睹千刀萬剮,方消此恨。可惜精神力量代替不了萬年的進化,憋勁兒半天,肋下還是紋絲不動,別說翅膀,連個鳥巢都沒長出來。


  完顏阿骨打深吸一口氣,揚鞭指了耶律餘睹道:“汝將兵在東路,前後與我大金戰,未嚐不敗。今日汝收合散亡,以拒朕師,卻不知遼國大廈將傾,欲以一木支之,談何容易?若汝是個識時務的,當率眾來降,不失公侯之位,如若不然,螳臂擋車,必貽後悔!”


  耶律餘睹聽了仰天大笑:“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你女直一個芥癬般的小部族,就因禍亂遼東,得逞流寇之毒於一時,居然也痰迷心竅,敢稱孤道寡起來,卻也不怕笑掉天下有識之士的大牙?今日報應臨頭,前有雄兵截於渾河,後有追騎躡於足後,不出旬日,你們這些強盜凶手就將死無葬身之地,還敢在這裏說嘴?!”


  完顏阿骨打心頭電光一閃,指著耶律餘睹道:“原來——你這廝不是與西門慶大戰兵敗後成了流寇,而是已經投降了西門慶,作了遼奸!”


  耶律餘睹傲然道:“大遼已經加入中華聯邦,自治分明,主權獨立,什麽投降,什麽遼奸,通通一派胡言!今日我軍在爾等回師的必經之路上設下埋伏,爾等除非生了通天腿,否則決計邁不過這渾河去!曉事的,速速下馬投降,將沿路殺害我遼國子民的凶手交出來受死,否則旬日後前後合圍,叫爾等人人皆死,個個不留!”


  說著一揮手,身後一片槍林豎起,女真人看了,無不目眥欲裂——原來每一杆長槍的槍尖上,都戳了一顆鮮血淋漓的人頭,盡是金錢鼠尾,不失女真本色。為首一顆人頭,臉皮已經稀爛,鼻子也被磨平,眼珠也不知迸到了哪裏,眾女真好不容易才從那麵目全非呲牙咧嘴的怪相中,分辨出這是完顏銀術哥的首級——完顏銀術哥是先鋒猛安隊的統領,他的人頭既然在此,不用說那支遇水搭橋的先鋒隊連著完顏兀術,都已經全軍覆沒了。


  完顏阿骨打大叫一聲:“氣殺我也!”馬鞭撒手墜地,眼看著仰麵朝天就要倒撞下馬。左右護衛紮也手疾腿快,蜂擁上來急扶,卻見完顏阿骨打已是雙目緊閉,人事不省,女真軍頓時大亂。對岸遼軍看得分明,在耶律餘睹的帶領,齊聲哄笑。


  群龍無首中,完顏宗用當機立斷:“且退兵下寨,救治狼主要緊!”眾女真人聽了,也隻好如此,於是紛紛卷旗曳甲而走。


  遼國人和女真自交兵以來,打一仗,敗一仗,今日卻能一雪前恥,逼得女真狼主陣前昏厥,當真是人人揚眉吐氣,見女真人夾起尾巴逃了,遼人盡皆轟雷般喝彩。


  完顏宗用引了女真人,灰溜溜地尋處高陽之地,紮下營盤,安置好完顏阿骨打後,眾女真頭麵人物都來看視。


  待得帳中人齊,醫者正要給完顏阿骨打把脈,不料完顏阿骨打早已翻身複起,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完顏宗用驚道:“狼主這是……卻不知此時身子可大安否?”


  看著滿臉關切之色的完顏宗用,又看了看目瞪口呆的其餘眾人,完顏阿骨打自得地一笑:“若連你們也瞞不過時,如此能瞞得遼國人?”


  眾女真聽了,又驚又喜,完顏宗用代表著眾人的心聲問道:“原來狼主是在使詐?”


  完顏阿骨打點頭道:“正是!我軍如今受阻於渾紫河畔,要重搭浮橋,對岸有耶律餘睹阻撓,便算搭得起來,孩兒們折損必多,遷延得時日,西門慶輕騎從後路包抄,焉有我軍的好處?因此,非出奇計不可!”


  眾女真聽了心花怒放,盡皆拜倒:“願聽狼主奇計!”這正是:

  國師未能出奇計,狼主卻可有良謀。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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