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一章 大敗
被完顏阿骨打和元園前後夾擊,耶律餘睹軍略再高,遼軍士氣再旺,也頂不住了,一時間渾河防線盡皆崩潰,完顏阿骨打領金兵撲過渾紫河,左衝右突,將遼軍防線越撕越大,後續人馬就此源源不斷,每多一人一騎上岸,遼軍的頹勢就增加一分。
天壽公主答裏孛見形勢不妙,急領一支預備隊馳援而來,斜刺裏截住衝擊耶律餘睹後路的金兵廝殺。天壽公主答裏孛縱馬飛馳處,一條?索神出鬼沒,舉手間將一個個女真勇士?下馬來,左右一擁而上亂刃齊施,將落馬之敵剁成肉醬,一時間,女真軍鋒大挫。
這一隊金兵卻是圖玉奴率領軍馬,她在陣後冷眼旁觀,見天壽公主一條?索在手,真如飛龍經天,矯夭無方,變幻如意,圖玉奴隻看得暗暗心驚:“遼人中竟也有這般了得的女子?”
心下一怯,便不肯上前接戰,圖玉奴閃身躲進旗影裏,彎弓搭箭,覷得天壽公主答裏孛哽嗓咽喉較親,“嗖”的便是一記冷箭。即使是女真女子,也是騎射了得,不遜男兒,這一箭突如其來,天壽公主答裏孛如何閃避得了?百忙中一偏頭,讓開要害,但還是被一箭射在香肩上,“哎喲”一聲大叫,天壽公主答裏孛不得不伏鞍而走。
四軍太師蕭幹引一支人馬,為天壽公主答裏孛後殿,此時見天壽公主答裏孛中了暗箭,當下一聲大喝:“金狗安敢傷我大遼公主?!”拍馬掄刀,徑來搶圖玉奴。
蕭幹雖姓蕭,但他出身於奚族,和契丹後族蕭氏根本扯不上任何關係。但這個人好麵子,總在吹噓自己是後族蕭氏的遠親,旁人都笑,他也能強撐起金臉罩鐵麵皮,若無其事。
方才與女直交兵,卻有完顏兀術勇不可擋,直殺到蕭幹馬頭前百步開外。蕭幹不由得心下作難——自己若上前,肯定不是完顏兀術的對手,那一柄斧頭看著都墜得眼睛疼,若自個兒不自量力時,焉能討得了好去?可若是不上前,放著完顏兀術在本陣中橫衝直撞,自己的臉可就全要丟沒了——這左右為難,可如何是好?
正心上糾結,冷不防亂軍中一聲弓弦響,然後就見到天壽公主答裏孛中箭而逃——腦中靈光一閃,蕭幹眼前頓時閃現出一條金光大道——何不逕棄中原,反取西域?
蕭幹看得分明,對天壽公主答裏孛暗施冷箭的圖玉奴隻是個嬌怯怯的女子,能有幾分本事?自己奮勇衝上去,不但能在公主麵前上好兒,而且若能生擒得那女直小娘們兒,那好處可不止一點半點啊!就算生擒不成,陣斬或是擊敗之,也能漲一漲我軍的士氣——盤算停當,蕭幹這才一騎當先,英勇衝鋒而上。
圖玉奴見蕭幹來得勢凶,她是大金國正宗的皇妃,焉能與這等魯人起交集?不論勝負如何,都得汙手腥腳。得不償失。圖玉奴自重身份,懶得與五大三粗的蕭幹放對,隻是撥馬旋走。
蕭幹一來要顯自己本事,二來想躲得離完顏兀術再遠一點兒,三來要拍天壽公主答裏孛馬屁——因此雖見圖玉奴已經避而不戰,但還是“哇呀呀”暴叫如雷,銜尾直追了下來。
看看趕近,卻不防斜刺裏一聲冷叱:“何處狂徒?敢追吾妹?”——聲到槍到,一槍穿塵破霧,直取蕭幹耳門要害。
蕭幹急忙橫刀接架,“嗆啷啷”一聲震響,終於將襲來的槍尖兒搪了出去——但這一槍之力,卻令蕭幹兩手虎口生疼,嗓子眼兒發堵,心下更是駭然——“這金國女將是誰?竟然如此了得?”
這女將自然就是元園。遼兵人多,女真人少,元園一直在後方指揮,鹿哨聲響亮處,三千女真援軍隨音進退,衝擊遼軍陣勢諸般薄弱之處,一時間壓製得遼軍抬不起頭來。
隻是耶律餘睹韌性了得,雖被元園和完顏阿骨打前後夾擊壓著打,但敗而不亂,女真人始終無法擴大戰果。元園正心急間,突然看到圖玉奴縱馬揚鞭,從前敵直退了下來,後麵有一員窮凶極惡的遼將窮追不舍——圖玉奴雖專寵於完顏阿骨打,但到底叫自己一聲“五姐”,此時落難,焉能不救?因此元園縱馬飛來,隻是劈麵一槍,便已寒了蕭幹魂膽。
這一槍之後,蕭幹便已萌生退意,但元園一條槍早已騰蛟起鳳般直裹了上來,蕭幹隻辦得磕攔擋架,哪裏還有落荒而走的餘力?鬥到眼花繚亂處,卻聽元園一聲叱吒,紅光一閃,一槍將蕭幹刺於馬下,左右上前梟了首級。
蕭幹好歹也是遼軍有數大將之一,此番一死,對遼軍士氣的打擊甚大,如同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的駱駝,遼軍的軍陣徹底崩潰了,兵士前後左右亂竄,耶律餘睹亦收束不住,隻得長歎一聲,隨亂軍敗北而逃。
元園和圖玉奴的三千援軍擾亂遼兵陣勢可以,想要將兵敗如山倒的遼軍盡皆攔下,那是白日做夢。潰敗的遼軍如決口的洪流,亂糟糟從元園身邊卷過,元園的人馬出現了接戰以來最大的傷亡——不是戰死的,而是被慌不擇路逃竄的遼兵踩死的。
眼看遼軍敗得勢不可擋,元園急忙傳令,自家的三千援讓開去路,放困獸做逃獸。這時完顏阿骨打也引全軍渡過了渾紫河,和完顏兀術相見,父子倆都是恍如隔世,若不是要保持狼主的威嚴,完顏阿骨打真想將失而複得的兒子摟在懷裏,熱淚縱橫一番——但情境不允許,完顏阿骨打肩膀一聳,肩頭上的海東青展翅高飛,同時向完顏兀術略一點頭,問道:“宗弼,你母親何在?”
完顏兀術趕緊回答道:“回阿瑪的話——母親在後方指揮軍陣……”
也不必他多費唇舌,那海東青目光最是敏銳,天空中居高臨下,早望見元園身影,於是在完顏阿骨打頭頂盤旋一圈兒,帶路直飛過去。
元園和圖玉奴早已甩鐙下馬,兩馬拜於完顏阿骨打馬前:“臣妾見過皇上。”完顏阿骨打急忙跳下馬來將二人扶起,一時心中慚愧,搖頭歎息:“想不到寡人兵敗之日,卻得你們姐妹兩個解圍救命……”
正唏噓間,完顏宗幹帶領著兄弟們上前行禮:“見過兩位額娘!”完顏宗用也領著一眾女真臣下來參見兩位貴妃娘娘——百戰得脫羅網,場麵一時倒也顯得喜氣洋洋。
元園安撫了兒子和眾臣,回頭時,卻見圖玉奴正依在完顏阿骨打身邊,與他嬌聲說笑。元園心中歎口氣:“唉!老七還小呢!”然後正色向完顏阿骨打道:“皇上,遼軍已敗,但去得不遠,接下來如何,還請皇上拿個章程出來!”
完顏宗用也道:“陛下,遼軍雖潰,西門慶追兵尚在身後,咱們還輕忽不得!”
得二人提醒,完顏阿骨打終於從與家人重逢的喜悅中掙脫了出來。其實,他乃女真開國英主,並非兒女情長之輩,隻是突然間敗於西門慶之手,死了一個兒子,折了一票猛將良臣,先時的一帆風順與此時的挫折間落差之大,實在令人難以接受,意誌自然消沉,所以乍見到久別的兩個妻子時,即使以完顏阿骨打之才,亦是一陣恍惚,盡忘了背負的重責大任。
現在聽元園和完顏宗用一言,完顏阿骨打心底的慚愧盡數化作了仇恨,這仇恨難以渲泄到西門慶頭上,但眼前不是有一個敗得一塌糊塗的耶律餘睹嗎?於是完顏阿骨打咬著牙根兒往外蹦字兒:“耶律餘睹竟然敢帶一群漏網之魚前來驚駕,罪不容誅!兒郎們都與我上馬,追亡逐北,定要將這些遼狗一網打盡!若有能活捉耶律餘睹者,賞百金,奴隸千人;得其人頭者,賞賜減半!”
女真人聽了,“空齊”聲大作,縱馬如飛,向遠逃的遼軍追了上去。這種痛打落水狗的買賣,女真人早幹得熟了,尤其是護步答岡一役後,他們追敵百餘裏,遼國七十餘萬步兵全軍覆沒,讓女真人撈足了好處。
今天的好處即使沒有那時大,但蚊子腿雖小也是肉,再說了,耶律餘睹給大家添了多少麻煩,若輕輕放了他去,卻吃他將女真勇士瞧得小了!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將那些攔路的遼兵斬盡殺絕,先出胸中的一口惡氣,然後再將耶律餘睹生擒活拿,摁到狼主麵前,好生發落!
最關鍵的是——追得越急,離西門慶也就越遠——這正是一舉兩得的好買賣。
於是,女真人抖擻精神,連續換馬,馬不停蹄地直追上來。敗逃的遼軍被趕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墊了底的盡數死在女真人的屠刀之下。
耶律餘睹逃了這半天,馬力已疲,女真人卻是越追越近。偏在這時,前方塵頭大起,迎頭撞出一支彪悍人馬!耶律餘睹心上一驚——西門慶追兵還在身後,插上翅膀也飛不到這裏——這必然是女直派出的二路援兵了!
心灰意冷之下,耶律餘睹仰天長歎:“吾命休矣!”揮手拉出佩劍,便要自刎而死。這正是:
屋漏偏逢連綿雨,船破更遇頂頭風。卻不知耶律餘睹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