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回 沒帶生死簿
將離喝完了那碗瘦肉粥,看著窗外銀盤,輕歎一聲“明月奪日輝,清淺獨自美。”
“你這是哪個窮酸秀才口中聽來的?”
“十分真誠的原創。”
範無救飲了杯茶“銀煙焚玉樹,寒潭睡荷花。”
“你又是哪個窮酸秀才口中聽來的?”
“隔壁那桌。”
將離一拍腦袋“對了,白日裏那個故事你聽完了沒有,怎麽不說一說?”
“你當真要聽?”
“怎麽,這位錦皇後已經陰毒到連我都受不了的地步嗎?”
“不會有人陰毒到讓你都受不了的。”
“不如你自己坦白一下這是在誇我還是在罵我。”
“我其實是在可憐你來著。”
“你今夜似乎格外多愁善感。思春了?”
範無救搖搖頭,沒有再說廢話了。
兩盞茶的功夫,他就講完了這個故事,方式依舊平鋪直敘。
“晏修被討伐軍的金於眠生擒,隨後錦煙的父親也率軍入城,控製了朝堂,卻在兩日後暴斃,而後其手下軍隊同金於眠的討伐軍一起聽從錦煙的調派。”
“在晏修手下忍辱二十三年而不死,一個殘暴如晏修都不敢殺的人,錦煙以神佛之說博取了飽嚐苦難的百姓擁戴,攝政朝堂。此後第一件,屠盡所有晏修可能的私生子女、晏家旁係子弟。”
“第二件,屠盡所有折辱過她身體和觀賞過她畫像的朝臣、百姓和妓女;第三件,屠盡昔日皇城衛隊,七百三十六人。”
“第四件,將前頭所有人的屍首割肉熬粥,廣施災民;第五件,活人泡酒,斷絕錦氏滿門五十八口,犒賞三軍。”
“最後,晏修和其長子,由她親手淩遲。冬日落雪,七千二百片血肉,鋪滿禦湖。”
將離看著自己的空粥碗,範無救將茶杯送到嘴邊,吹了吹浮末“別說我沒有嚐試過阻止你喝那碗粥。”
月隱星落下,心悅客棧,下等房。
將離翻了個身“如果你在我點菜之前說這個故事,那我們今晚就有錢開兩間房了。”
範無救將胳膊枕在腦後,閉上眼睛“又不是沒睡過。”
“我是嫌擠。”
“你四肢裏有一半都壓在我身上,還嫌擠?”
“我那一半要是不壓你身上就得折起來貼牆上。”
範無救從腦後抽出胳膊,將她抬起來整個放到自己身上“這樣可以了麽?”
“嫌硌。”
他睜開眼與她對視了一會兒“你是不是想睡地上?”
“算了,我將就一下。”
時光轉換到翌日清晨,周缺也不明白這一君一臣到底是怎麽睡得不知不覺上下顛倒的,總之再睜眼,墊在下頭的是將離的一頭亂發。而熟睡中的範無救手指無意識的微微拂過她頭頂,像在撫摸一隻愛犬。
今日他們要去闖一闖那個故事裏的皇城,約定卯時起,終究巳時出發。
路途有些遠,將離掏出一隻全新的疾行鬼往範無救身上拍了拍“我昨夜做了一整晚的噩夢,夢到我被壓在你們幾個聯手壓在陰無極下頭,不能翻身。”
“是麽?”範無救看起來神清氣爽,一掃沉鬱,“我昨夜倒是個好夢。”
“你的好夢能夢到什麽?”
“好姑娘。”
將離怔了怔“那倒的確難得。”
沉默了一會兒後,她搔了搔頭發“其實我沒想通。”
“沒想通什麽?”
“這個錦煙…就那麽漂亮?”
“地府的瘋子不是有我一個就夠了麽?”
“我說要招她進地府了嗎?”
範無救冷笑一聲“你已經露出那副嘴臉了。”
將離摸了把臉,白眼飛回去“那什麽,其實我覺得她沒瘋來著。”
“你現在的標準已經降到這麽低了?”
她強嘴“你看她殺的那些人就知道,這明顯是報仇,有她自己的原因的,隻是手段殘忍了些,也可以理解,畢竟二十多年跟在那種貨色身邊,耳濡目染嘛。”
“那殺皇城衛隊七百餘人又是什麽道理?殺光錦氏全族又是什麽道理?有了前車之鑒,幹完這些事還要公之於眾是什麽道理?”
“這個…我們這不正要去問她嗎…”哼。
八百年繁榮昌盛,二十載傾覆一空。
大陸之上四分五裂,年前金家皇帝還未站穩腳跟,緊跟著又冒出來一個北王和一個南皇,分別把持著南北兩頭,將昔日皇城夾在中央,像兩隻大手在拚命擠一顆早已流不出血來的心髒。
盡管他們日行千裏,但因為起得太晚,還是沒能趕在入夜前進城。
但緣分妙就妙在城外的破茶攤上,老板娘掩著唇對他們笑“如今這天下早不是錦皇後的天下,那個女人將自己的所作所為公之於眾後,就將自己關在了瓊光塔中,到如今也有一年時間,這事情天下皆知,但既然你們不知,付點消息費不過分。”
所以說事先跟負責這片小世界的鬼差打聽清楚情報是一件多麽重要的事情。
瓊光塔離皇城不遠,塔內除了每隔三日會有人送來水和食物,僅她一人。這倒很方便。
將離甚至不必遮掩,夜色下飄著就進了塔。
能扛過這麽多又做下這麽多的人,要麽極端畏懼鬼神,要麽絲毫不畏鬼神。
還好錦煙是屬於第二種,因為將離一見她,就十分坦誠“我是陰間的冥王,這是我的陰帥。”
彼時的錦煙裹著素白的綢衣,披散著灰白交錯的長發,站在石塔頂層的窗邊,皮膚蒼白發皺,身形枯瘦如柴,眉眼處依稀可見當年風采,如今卻爬滿淡灰色的屍煞之氣。
隻是美人遲暮,卻還兼顧了紅顏枯骨。
她回過頭瞥了一眼這位十幾歲小姑娘一般的冥王,淡淡問道“我要死了嗎?”
將離看看範無救,範無救搖搖頭“沒帶生死簿。”
這倒有些尷尬。
將離咳了一聲“沒什麽別的,就是聽說了一些你的事跡,有幾處不大明白,想來問問。”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因為你一定還有未了的心願。比如我可以讓你再殺一次那些傷害過你的人。”
她終於轉過身來,眼裏泛起一點微光“殺他們的魂魄?”
將離眨眼“對呀,是不是想想就覺得高興?”
“魂魄,怎麽殺?”
“這個嘛,你待會兒可以和他探討一下。”將離伸手指了指另外一扇窗邊看月亮的範無救,又道,“現在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你想知道什麽?”
將離想了想“那就先從為什麽嫁這個人渣說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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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機小問答,將離師父的葬地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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