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回 都快掉渣了
那是九年前的事情了,據說等到望斷山的仙長們終於肯放這對姐妹回家奔喪的時候,落在這對姐妹麵前的,就隻剩個墳頭,連棺材都沒見著。
“那時候是夏天,哪裏等得了她們呢,江老爺和江夫人早就被他們那個侄子給葬啦。”
小二抽出把椅子坐了,搖頭感歎“都說仙門修行之人要想練得本事便要斷絕凡塵俗世,可這畢竟是親爹親娘啊。兩位小姐正是年幼,怎麽受得了呢…”
再受不了,三日之後那一對蘭花和梨花還是抹著眼淚被山門的師父們帶走了。隻是沒了父母這一重羈絆,從此雲城也再沒什麽人知道這對姐妹的消息了。
然而五年前,那妹妹江梨忽然就回來了。
沒了幼時那股子靈氣,還未完全長開的眉眼裏處處都是森寒冷漠。
據當時一條街上的人家說,這江梨是夜裏回來的,因為一大清早就看見她跪在江家舊宅門前,衣服上全是露水濕氣。
也不同人打招呼,也不搭理聚過來的街坊四鄰,小姑娘麵無表情的跪了半夜,然後就出城了。
大夥自討了個沒趣,開始有了閑話。
有說這丫頭定是犯了過錯被師父驅逐出來,有說看那陰森森的麵孔多半是修為不精走火入魔了,甚至還有說她這樣跪了半夜的贖罪模樣,八成是當初不知道做了什麽不體麵的事情才使得江家老爺和夫人一氣之下染病去了。
總之說什麽的都有吧。就連她那張精致的小臉,在眾人心中都沒那麽好看了,也不是各家各戶叔姨婆嬸都想找做兒媳的榜樣人選了。
七日之後,流言就飛了滿城。又七日,她姐姐江蘭也回來了,身後還跟了三位年輕俊秀的持劍男修。
同樣的年紀,江蘭在眾人眼中,那是已經出落的驚為天人,不說眉毛眼睛多麽精細好看,單是周身那股子飄飄仙氣兒,就不是凡人姑娘能比擬的。
江蘭同是回了江家舊宅拜祭,卻沒有拒人於千裏之外,連連詢問街坊四鄰可否見過她那妹子江梨,可知道她去了何處。
眾人自然不知。那時候沒人吃飽了撐的跟著她。
江蘭就留了下來,同那幾位師兄弟一道,用了幾日時間將全城找了個遍,這一四下打聽,那些汙穢傳言就不可避免的落入了耳朵裏。
可這江家大小姐什麽都沒說,隻是眼眶紅紅的就做了決定,她不回望斷山了,前九載所修法術願自毀幹淨,絕不再用。
那日看到這段分別場麵的人不多,隻有城西湖邊垂釣的胡家小子。
胡家小子說,這江蘭的三位師兄那是氣極了,其中一個指著她的鼻子就罵“那江梨自甘墮落擅修鬼道,你卻是前途無可限量的,何必為了她自毀修為呢!”
隻這一句話,那就什麽都夠了。
將離捂著胸口,嚇白了一張小臉“修鬼道!這…這是何意?”
範無救摟住她肩膀,安撫的道了一句“夫人莫怕。”
小二搖頭歎息。
雲城人哪知道修鬼道是什麽意思呢。總之是不好的東西,是仙門裏的仙人都認定不好的東西。那樣的東西,老百姓如何對付?
他們找不到江梨,立時便有人找上了江蘭。
江蘭一個十四歲的姑娘,當著眾人的麵兒,從一枚纖細的戒指裏頭取出把七弦古琴來,她低著頭,抱著那琴,聲音淒楚“妹妹沒有修鬼道。也不會作惡。大家不必害怕。”
“蘭姑娘總要告訴我們這修鬼道究竟是何意啊,否則大家如何放心?單靠你一句話麽?”
“靠我的琴。”江蘭依舊低著頭,“這是師父贈的琴,可抵擋陰邪之物。”
“然後大家就信她了?”範無救手指還搭在將離肩上,“我聽說鬼修可比道修難對付多了。”
富家公子就是見識多,小二哥忙點頭“開始也是不信的。”
開始是不信的,但他們也不能對無辜的江蘭做什麽。江蘭謝過了眾人,將自己全部的首飾和宗門內賞賜的玉器換了銀錢,就這樣又住回到了雲城。
但就像天仙下了凡,衣裳要落灰,手指要變髒,這江蘭是為了尋她的妹妹回來,五年來吃盡了苦頭,卻未曾見到妹妹一麵。即便後來所有雲城人都知道,江梨沒走遠,她就住在城外東郊的荒地裏。
“也算是當世唯一的親人了吧。怎麽不見呢?”將離問。
小二哥忽然咬咬牙“還不是那江梨自甘墮落!自甘墮落就算了,還要連累她的姐姐!夫人有所不知,方才我說這江蘭姑娘這些年為了她妹妹受盡了苦楚,您可知是怎樣的苦楚?”
將離聽的直搓手指。
小二哥也不等她答話,憤憤道“江蘭姑娘是有仙緣的好姑娘呀,就為了她這任性的妹子,師門也棄了,前程也沒了,就連清白也…”
第四頁是完整的,故事卻不完整,周缺認慫,隨機看罷,反正都是糊塗,看到哪處是哪處。
他拿起手邊的第五個紙團。
月隱星輝,野鬼不回。
江梨很清楚,這個男人和自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他太好看了。
她砰的一聲就把門甩在了謝必安臉上。砸的他頭暈眼花。
謝必安怔了一下,堅持不懈的又敲。邊敲邊說“原來是姑娘的住處。白日裏冒犯了姑娘,不知道那湖是有主人的,姑娘莫怪,那些錢財全當賠禮,隻是有一…”
木門砰的一聲又被拉開,這回站在門口的卻是個男人。
男人又高又瘦,垂著眼睛,聲音嘶啞“我們沒拿你的東西,滾!”
謝必安敲門的手停在半空,緩緩放下。
那不是個活人。是一具煉的粗糙的靈屍,或者說傀儡。
四肢僵硬,殘魂暴躁,約束匱乏,隨時隨地都能反咬主人一口的東西,粗糙的都快要掉渣了。
謝必安隻停頓了一小會兒,就又恢複了笑意,繞過這具掉渣傀儡,歪頭朝屋內喊“姑娘相信我,當真隻是為了…”
“都說了我們沒拿你的東西!”傀儡怒了,一掌拍在他胸前,將他拍出兩米遠,又關了門。
謝必安揉著胸口爬起來。
望了又望,這一片荒涼地也隻有這麽一間陰森森的小屋子。
他輕輕歎了一聲。沒有離開,隻是依舊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