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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回 多麽好的故事

  好好的一個天之驕女,古武傳人,又是取得了武皇大會第二的名次,雖也敗了幾場,遠不如崔鈺那樣的全勝神話,萬民崇拜。


  可她到底還年輕許多,潛力無限,就這麽莫名其妙的被一群鬼附身的薑思習給害了。她能不喊冤嗎?

  將離隨手從陸之道的桌上拿起紙筆,將她記憶之中,這場人間亂事所牽扯進的所有人列了份名單,拍在了陸之道的臉上“吩咐下去,這些人死後都走察查司的審。”


  這話將離不用說完,陸之道便就明白,隨即朝她翻了個白眼。


  每回她幹了什麽缺德事需要彌補,走的都是他的審。按受冤程度的輕重緩急,給予兩倍到十倍不等的補償。


  其實不論補償幾倍,那也都不用他陸之道出錢,他隻是每一回都不得不守著她的名單加班,直到這名單上的最後一人過了審,才能休息,覺得很煩。


  而將離輕歎一聲,雖說懶得搭理陸之道,但回想起來,荒唐之餘依舊覺得感慨。


  那夜其實就發生在將離曾經關注過的那兩段對話中的第二段之後。


  自那次比武風波之後,人世間又是一年的焦灼生活。將離是跳著日子看過去的。


  這一年裏,對崔鈺來說,是臨近武皇大會前的最後拚搏,對薑思習來說,則是心思散碎後的痛苦和糾結,是她開始一遍又一遍的問崔鈺你心裏當真有我嗎?

  姑娘還是放不下未婚夫君的,這個將離太能理解了,就崔鈺長的那個樣子,又這麽該死的優秀,哪個女人能放下他?

  可姑娘又是逐漸離開他的,這個將離也是理解的,就崔鈺所處的那個環境,和他那副該死的平淡,哪個追求甜蜜愛情的小姑娘最終不會離開他?


  薑思習的每一次“你心裏當真有我嗎?”,崔鈺都是說“今生我們是注定的夫妻。”


  重複到連崔訣都看不下去,皺著眉的對姑娘說“思習,你和兄長追求的根本就不是一樣的東西!”


  但盡管心已經遠了,已經飄向別處了,姑娘還是說“我與子玉的婚約,是崔薑兩家延續了百年的姻緣,我們薑家的女兒隻能嫁崔家人。”


  年輕人終於忍不下去了,一把抓住她的手,目光灼灼,衝動又堅定“你說薑家的女兒隻嫁崔家人,思習,我也是崔家人。”


  那時候的薑思習,別管心中如何掙紮,自然還是逃了。


  而那夜的薑思習,明明白白問到了崔鈺的答案,他說倘若沒有祖上定下的這份姻緣,他不會娶她為妻。


  盡管如他所說,這是一個永遠不會發生的“如果式”問題,但依舊,心已碎後,再成灰。


  也就是趁著這麽一個姑娘神情恍惚的時候,四鬼聯手上了她的身,於那明月高懸之下,手持利刃,勢不可擋的闖進了梁月端的房間,雙眸泛著赤紅,一劍穿了她的心髒。


  白刃穿進紅肉,是一聲悶響,再抽出來,便是一道孤魂。


  不是什麽雨夜雷鳴,也沒有天降異象,隻不過凡間一界,死了個血肉凡人。


  被厲鬼附身了的人,繃緊了全身,一手死死握著劍柄,可當那附身的厲鬼抽離而去,姑娘赤紅的雙眸漸漸清晰,入目之處,就都是血。


  劍上,手上,身上,地上,全都是粘稠的,猩紅的,聞之令人欲嘔的血,和捂著心髒,隻掙紮片刻,便麵色慘白的倒在地上的梁月端。


  她殺了人?


  她殺了人!


  不,不是她,不是她!

  恐懼散播在每一寸空氣,從四麵八方將她壓迫到窒息。


  丟了劍,她不知所措的轉過身,麵如白紙。


  房門口,那是追逐她而來的崔鈺、跟在崔鈺身後的關天涯,以及原本就守在梁月端房間外的梁家侍從。


  原來這一切電光火石之間,從她麵色陰森的闖進來,到一劍殺了梁月端,已是全數落進了旁人眼。


  除開那眾人最初驚憾不已的空白一瞬,梁月端屋外守夜的兩名侍女已經尖叫一聲跑向遠方。


  而崔鈺,望著她手持利劍的殺人模樣,扶在門框上的手幾乎要把那木頭捏碎,他一把衝進來拉住滿手是血的她,雙眉緊皺“思習!你瘋了嗎!”


  “不,不是我!不是我啊子玉!你信我!不是我做的,我沒有殺她,我怎麽能殺得了她!子玉你信我!”


  “薑思習!你!”崔鈺緊咬著牙,已然說不下去。


  她雙手揮舞間,血珠紛飛,而她的恐懼隨著淚,一瞬間從眼眶中好似流滿全身,仿佛連站也站不住,隻一雙手緊緊扯住了崔鈺的手臂,不成聲音的說著,不是我,不是我…


  同樣是麵色蒼白,崔鈺依舊那般緊緊皺著眉,卻是再也沒有理會她說的話。


  他隻是極痛苦的閉上眼,再睜開時,已是目光如電,轉頭望向了同樣驚詫不已的關天涯。


  一個眼神的時間。


  自他來崔家之後,伴他六年,一路隨他從低穀走到巔峰的關天涯,咬著牙,膝蓋狠狠磕在地麵上“公子,天涯的命是您的!”


  崔鈺緊繃的麵色,微微的顫動,什麽都不必說,他手臂抽出,一把將薑思習推向關天涯的方向,而後便閃身掠出,月白的長袍幾個呼吸間隱入黑暗。


  就是這麽片刻的反應。就是這麽幾句話的時間。


  她說不是我殺的,不是我做的,你信我。


  而他不信。


  從這一刻的別離開始,從她望見他的背影決絕而去,她便再也沒有見過崔鈺了。


  此後那麽多年,直到這一生走到盡頭,直到死亡來臨,他們都是相隔千萬裏,再無歸期。


  那個時候的關天涯,反應十分迅速,接過她便疾風一般帶她離開,去哪裏?她不知道。耳畔是夜色下的暖風,而她在笑。


  笑的又美,又絕望。


  指縫間還沾著粘稠的血,渾身上下還滿是虛弱不堪的痛,可將離看到,那時候的姑娘,腦中想的卻是七歲時讀書,族學第一堂課上,先生講給他們聽的故事。


  那個百年前,崔武和崔夫人的故事,也是百年前,崔家和薑家的故事。


  故事裏說了,夫妻之道,相愛不疑,崔薑兩家,永不背棄。


  多麽好的故事……


  再後來,他們是在快要離開梁家大宅時遇見的崔訣,她這樣滿手滿身血跡的樣子,崔訣自然要將他們攔下。


  崔訣問她,這是怎麽了。


  她笑著說,我殺了梁月端,你信嗎?

  崔訣急得快瘋了,一把推開關天涯,握住姑娘的肩“不信,你怎麽可能殺了她?思習,到底怎麽了?你跟我說啊!”


  就好像時光都停住了。


  她又哭出聲來,小孩子一樣的哭聲,嚎啕大哭著撲進崔訣的懷裏“你信我,我沒有,我沒有殺她,我真的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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