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回 第一位天生神明的第一滴淚
這樣接二連三的離別,從那個他們最沒有想到的人開始。
秦岩,李賀那個鬧著玩的天機派裏,三大創派祖師排行第二,三人之中,相貌最平,身材卻最是魁梧耐打。
孤星鎮裏,林夕從記事起,就記得鎮上有個秦家。
秦家有對龍鳳雙胞的兄妹,哥哥叫秦岩,妹妹叫秦仙兒。
秦仙兒是李賀評出來的,孤星鎮上最漂亮的姑娘。
他與李賀之所以與秦岩相識,是李賀總愛去撩撥他的妹妹,而秦岩又是個極端護短的性格。
一來二去,不打不相識。
後來當他決定要離開孤星鎮的時候,是想要去探尋大道,而小鎮上的少年,總想去見識大千世界。
於是鎮上的兩大“天才”,一個李賀,一個秦岩,說什麽都不行,非要左右相隨不可。
那最初同行的一路啊,三個少年,一個冷麵,一個花心,一個憨直,天天打架,各懷心思。
他未有一刻不在心中祈願,讓這兩個人永遠的離開他吧,讓他們去纏著別人吧。
他是手無縛雞之力,難以獨自在這危險的世界行走,可他寧願死,也不想再和這兩個莫名其妙的人同行了。
在他之前,這世上沒有神明。
所以他並不是向神明祈願,他隻是放在心中,向自己祈願。
可他那時不知道,他就是一位神明,萬古以來,第一位天生神明。
所以大概有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他都不認為有任何事是自己的過錯。
那一場混戰的來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秦岩被抓走了,這個向來習慣於照顧所有人的憨直少年,又一次的在危險降臨時,挺身在前。
秦岩是被敵人抓去做了人質,拿來威脅他。可他不受威脅,林夕從來不受任何威脅。
於是在他半分變化也沒有的冷漠中,那個失去了利用價值的少年,被敵人生生抽去了魂魄,煉成了傀儡。
而他們,則需要將這具用自己同伴的肉身煉製的傀儡擊潰,才能逃出生天。
戰鬥時,他不能明白,為何李賀眼中一邊流著血一邊流著淚,他看著幾日前還並肩同行的少年再無生機,早已化作行屍,他目光毫無波動的祭出了玄黃碑。
玄黃一擊,萬靈潰散。
那個年少時的眾神之主,他是眼睜睜的看著秦岩的肉身,在他的麵前化為了齏粉。
他做時不覺得有什麽,他必須要擊毀這具傀儡,因為他需要離開這裏,他們都需要離開這裏,否則就會死。
可當他看到,那樣一張從前從未仔細看過的臉,在他麵前寸寸成灰。
他忽然就想到,他是不是…以後再也不會有機會去仔細看這張臉了?
少年至尊的麵上,還是未有半分的表情變化。
可他的眼裏慢慢的流下一滴淚。
那是這個世界上,第一位天生神明的第一滴淚,落自他親手毀去摯友肉身時。
……
在那之後,若說秦岩的離去,他尚不能察覺出太多,隻是流了一滴淚而已。
那麽沒過多久,將離的離去,便讓他心中覺出異樣了。
這個叫將離的人,是少年三人離開孤星鎮之後,在外麵的世界遇到的第一個夥伴。
初遇之時,林夕怎麽也不可能想到,到了最後,當所有人都離去,竟是她,和他一同活到了歲月的盡頭。
……
初遇時,黎城外,焰焚天。
少年同行,他將冷漠貫徹到底,隻想離開這人間煉獄,可李賀說,他們要救人。
“一城的不滅火,怎麽救?”
“反正就是得救!”
“那你們去救吧,我先走了。”
“林夕!你就沒有想過,這裏頭或許還有人沒死嗎!”
“沒有想過。他們死或不死,跟我也都沒有關係。”
李賀沒能說服他。
最後他留了下來,還是因為秦岩的拳頭——他們將他捆在城外一棵樹下。
而後這魯莽的少年二人組,便衝進那滿城火海中去救人了。
李賀和秦岩注定是救不到人的,能焚了一城的火,連城牆外都滿是焦炭一樣的屍堆,該是如何的暴烈?
城中的人,會全部化為灰燼。
林夕麵無表情的站在那樹下,這樣想道。
也是在這時,他看到城門外的焦土之上,那個一身紅衣,血肉模糊的姑娘。
她自城中來,紅衣纏身,烈焰亦纏身。
她尖叫著,踉蹌著從城門裏跑出來,摔倒在地。
林夕看到,姑娘倒在地上的時候,身上的火焰還在燃燒。
而她的眼睛,就那麽望著他,那一雙晶瑩剔透的瞳仁,滿蓄淚水…
姑娘看著他,被焚的隻剩尖叫,說不出話,可她一雙眼睛裏的淚光,無聲的向他求救…
而他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他被綁在樹上,本也沒有什麽能力給她任何回應,於是他隻是讀懂了她眼中求生的希望,然後將目光平靜的挪開。
安靜的等待著,半個時辰後,李賀和秦岩趕了回來,給他鬆了綁。
他們一無所獲,隻弄的自己滿身漆黑的灼傷——他認為這是自然的。
他們問他有沒有看到什麽人從城裏跑出來。
他說有,是個姑娘,但現在已經死了。
李賀怔住了“你為什麽不救她?為什麽不告訴我們!”
而他反問“我為什麽要救她?”
從不相識,從無相知,這個姑娘跟他沒有半點關係,他沒有一點必要去救她。
所以他安靜的靠在那棵樹下,看著姑娘的眼睛一點點的灰暗下去,又一點點的閉上。
沒覺得有任何不對。
李賀一拳揮在他的臉上。
而後這個衝動了一輩子的熱血少年,急匆匆的轉過身,四處找尋,探過一道道屍體,終於,發現那個姑娘。
李賀看見姑娘身上觸目驚心的傷,連動也不敢動她一下,可他手指發顫的放到她鼻下,巨大的驚喜。
“她還有呼吸!她還活著!”
林夕不明白,李賀為什麽那麽高興,也沒有想到那個姑娘居然還活著。
但即便還活著,隻怕也是還剩最後一口氣沒咽了吧?
他不感興趣。
至於這個姑娘加入他們的隊伍之後,發生的那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他偶爾注意到,卻越發的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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