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適得其反的套話
這裡的下人對洛柒夕的房間似乎都很熟悉，進了客廳之後，馬上就有阿姨過來接過洛柒夕的行李，輕車熟路地往樓上走。
洛柒夕更加疑惑，皺著一張小臉看了宮城一眼，才跟著阿姨上去。也許是從前的洛柒夕太好，還是她長得太善良，總覺得宮家的下人看她眼裡都帶著感激和慶幸。
「阿姨……」洛柒夕的行李被輕放在櫥櫃前，帶路的阿姨沖洛柒夕笑了笑就要往外走，被洛柒夕及時叫住。
「誒。」阿姨應了一聲，回過神熱切地看著洛柒夕，「是不是這床的顏色不喜歡了？還是……？」
她滔滔不絕的猜測弄得洛柒夕腦子一片漿糊，她急忙止住阿姨沒完沒了的猜測，「不是，我只是想問下以前我……在這裡住了很久？」
雖然才問了老管家，但心裡就是有些不安心，多嘴又問了一遍，阿姨怔怔地看著她，先前也流傳過說洛柒夕失憶了，她們也只都是當人亂說，沒有往心裡去，還以為洛柒夕只是單純地和宮城鬧矛盾，現在看來，那時候說她失憶好像是真的？
能在宮家做事的都是人精，阿姨當下也不敢亂說，又不能讓洛柒夕發現自己有所隱瞞，只能故作哀傷，抽泣著敷衍，「我們這些老媽子倒是希望你住的久……」
話已至此，便不肯再多說，阿姨嘆了口氣，離開了她的房間。
等到阿姨走之後，她才緩緩打量這個自己曾經住過的地方，裝飾倒是很淡雅，書壁上還有幾本落了灰塵的書，她透過蒙蒙的灰塵看了一眼，都是和教育心理相關的書，下面還壓著做了一半的筆記，除了遺落在書壁頂頭的書，其他的地方倒是乾乾淨淨，看樣子是每天都有人定時來打掃。
看得出來這裡僕人的用心，轉念一想，如果不是主人足夠重視，誰會堅持每天來打掃一個並沒有人住的屋子。
或者說，有人一直篤定自己會再回來。
不管是哪種情況，這種被人念著的感覺很好，心裡滿滿的，帶了些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暖意和柔軟。
等她把箱子里的東西一件件放在它們該在的地方之後，剛剛那個阿姨端了一碗粥上來。笑得很是慈愛，「洛小姐剛下飛機就趕回來了，大概有些累了，我就擅自給您煮了碗粥，暖暖胃。」
洛柒夕有些感動，人生彷彿重啟以後，稱得上對她好的也就只有關宇辰和宮城，長輩卻是沒有，偶爾也想問自己父母親的事，卻見到關宇辰躲閃的眼神，也就明白自己期望的親人，可能已經不在世上了。
她也就那麼試探了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有開口過。
如今卻在宮城的家裡體味到久違的溫馨，她突然有些慶幸自己跟著宮城過來。如果他真的把自己放回家裡，每日拖著疲累的身子回家，等待自己的恐怕也只有冰冷的牆壁。
「謝謝阿姨。」洛柒夕笑得真心，接過熱騰騰的粥，請阿姨在椅子上坐下。
「叫我劉姨就行。」劉姨哪裡敢坐她的椅子，練練擺手拒絕，「我還有事要做，就先走了。」
「您就坐一會兒，陪我聊聊天就好。」她已經很久沒有和這樣媽媽般的存在說話了，有很多疑惑和茫然只能憋在心裡，現在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說出來，雖然更多的是為了套話。
劉姨熬不過洛柒夕的哀求，看她那樣子可憐兮兮的，好不惹人疼，不禁就想到從前洛柒夕也是如此，每次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或者因為宮城的原因不能得到的時候，她就會這麼委屈地看著自己，也不說話，就和剛出生的小狗一樣，一雙眼睛潤濕著，無端惹人憐。
「洛小姐想說什麼？」她坐下來，溫和地詢問。對於這個小姐，她是打心底里當做宮家的女主人來看的，暫且不說她對宮家有多大貢獻，單是她的性格，就能招很多人喜歡。
「我……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吃了一口粥，猶疑著問。
大家習慣的喜歡的都是從前那個洛柒夕，現在自己性格變了這麼多，會不會讓他們覺得失望了？
難得她頭一次有這樣的想法，不想自己活在過去的自己的庇護下，也不願意大家對現在的她失去信賴和喜愛。
真奇怪，自己吃自己的醋。明明不管怎麼樣，自己都是自己。過去那些生活即便過去了，也是她的生活。
像是陷入了邏輯混亂之中，洛柒夕把自己繞了進去，卻怎麼都繞不出來。
「您以前……是一個很溫和的人。」劉姨斟酌字句，「很有學問，做什麼事都慢條斯理的，可能和您是教育者有關吧。」
后一句話更像是為了給洛柒夕台階下，洛柒夕瞭然地點頭，以前的自己更加淑女文靜就對了。
兩個人斷斷續續地聊了很多，洛柒夕也大概知道了她和宮城之間發生的事，不是怎麼好的開頭，後面也發展得坎坎坷坷，好在總算是修成正果，雖然這正果幾日便凋零了，但是從劉姨的語氣聽來，兩人有那麼一段日子，似乎是非常恩愛的。
恩愛嗎？自己和宮城？
「劉姨……」她忽然想到一個無可厚非但也有那麼點重要的問題，總覺得從自己嘴裡問出來有點不好意思。她伸出涼涼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想讓臉上的溫度降下來。
她的小動作落在劉姨眼裡，心知十有吧九和宮城有關，前面的對話更多的是在問她自己的事，她也琢磨著該問問宮城了。
果不其然。
「我……走之後，宮城怎麼樣……」想的話，宮城應該不會將自己的情緒外露，所以洛柒夕在問了之後馬上就想收回自己的話，估計問了也沒有什麼結果，倒還被人認為自己有多麼想聽到宮城異樣的表現。
劉姨在宮城家裡做事也有一定年頭了，這麼多年，看著他一步步成長，說句冒犯的話，真的和看自己兒子成長一般，而洛柒夕在她眼裡，自然就是兒媳婦般的存在。
此時既然洛柒夕問起，她自然是不留餘力地描述，「你走以後，宮少爺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關了整整三天，只有林助理時不時進去彙報工作，少爺再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這當然有誇張成分，不過如果不誇張的話，洛柒夕又怎麼會心疼呢。
這次宮城把人帶回來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林殷請假離開的時候就對家裡人囑咐過，宮城帶洛柒夕回來是為了重新複合的，她們這些做下人的理應配合。
「啊……」洛柒夕無意識地發出一個單音，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她無法想象宮城一臉邋遢，形態消瘦的樣子。
「後面一連好長一段時間，少爺都把自己埋在工作裡面，每天工作到凌晨，不到六點又早早起床繼續，我們這些做下人的看著心疼卻也毫無辦法。」劉姨見起了效果，說得更加動情，那一段時間宮城狀態確實不怎麼好，天天沒了命地工作，像要把後幾年的都做完似的。
幾個資歷老的下人也試圖勸解過宮城，但他絲毫聽不進去，反而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沖他們發了火，而那之後，他的脾氣就越變越差，家裡有一段時間都是烏雲密布，下人們都小心翼翼的，大氣不敢出，戰戰兢兢地做著自己的事。
洛柒夕沉默地聽著她的描述，隱約也察覺到裡面的誇張成分，但是多多少少都還是有些事實的，所謂空穴來風便是如此。
她的思維一頓，空穴來風，這個詞很是耳熟，有些畫面一閃而過，似乎是宮城接受採訪的時候。
他還接受採訪了？難道是以前的事？
抓到一絲線索的洛柒夕微微激動了一把，劉姨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洛柒夕聽得心軟，又怕自己這麼輕易原諒了宮城會讓他以後越來越過分，一時心亂如麻。
「我跟了少爺這麼久，很少看他如此為一個人上心，洛小姐，從某些角度講，這也是一種福氣啊。」劉姨語重心長，字字句句都發自肺腑，說到動情處，忍不住拍了拍洛柒夕的手背，最後嘆了口氣，止住了話頭，站起身，恢復到最初的樣子，「那我先下去了，少爺剛吩咐我去做飯來著。」
這次洛柒夕沒有多留，等劉姨走了之後，她才斂下眼瞼，擋住眼裡複雜的情緒，心裡百味雜陳，讓她一時不敢走出那道門。
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宮城？生氣？漠視？主動示好？
可是她分明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要主動示好？
她無意識地摩挲著被單，劉姨的話彷彿具成了一幕幕畫面，歷歷在目，宮城略顯頹廢狼狽的樣子意外地容易想象，似乎自己曾經看到過一樣。
她閉起眼睛，剛剛的對話在腦海里回放著，時不時閃過一些零碎的畫面，瓢潑大雨中有人站在雨里，等她想看清那是誰時，頭隱隱作痛。
「柒夕。」沉穩的喚聲止住了她差點越陷越深的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