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一語成讖
等到薑城再一次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是在醫院太平間的外圍了,半個小時之前醫生搶救無果,患者死亡,時間時四月三十號,薑城大婚的這天。
“患者受到刺激,加之之前的身體狀態就不好,腦部血液供應產生障礙,由缺氧加缺血導致的局限性腦組織的缺血性壞死,發病較急,局灶性神經體征在數分鍾至數小時達到高峰,其實病人在病發的時候便已經不行了,送來時就已經沒有意識了,請節哀。”
身著白大褂的醫生麵容平靜,看慣生死的模樣,不再有情緒上的波動,冷靜的說出這些讓在場的人都如鯁在喉的話,便匆匆離開,隨即一個身蓋白布的推車應聲從急救病房推出,隻看身形,便能知道那裏麵的人是誰。
魚管家已經說不出話來,麻木的站在一邊,身邊站著的還有婚紗都來不及換下的林瀟,一言不發的薑城,還有Ranber以及一些家裏的侍候的人。
魚管家想象不到,早晨還歡歡喜喜的出門去見證自己最愛的孫子的婚禮,怎麽幾個小時之後便連人都沒有了,就這樣永久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薑城眼中的情緒很複雜,好似看不出什麽來似的,卻又好像雲胡不喜,隻是眼神縹緲,不願意向著那個床上的人看去。
林瀟身上原本雪白的婚紗現在已經混雜一片,上麵沾染著匆匆忙忙將老夫人護送上急救車時弄上的各種雜亂的菜肴。她知道自己弄砸了一切,包括薑城對她僅存的那點兒希望。
薑一歡因為薑城的“毒打”現在不知道在哪裏治療自己的傷口,老夫人的死活對於他來說並不重要,他也不在乎,換個角度說老夫人若是不在了對於他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她一心都是向著薑城的,至於死後的那點遺產自己自然是得不到的,既然是這樣,那他又畏懼什麽?
在場的人情緒各異,各懷心思,卻不見一人悲慟大哭,一個個都是極力隱忍的模樣,隻有平時陪在老夫人身邊的幾個小丫頭還是很小的年紀,現在忍不住在一邊偷偷抽泣著。
“老夫人的後事要好好的準備,一定要走的風風光光,她生前受了那麽多的苦,現在也應該好好享福了。”在大家都沉默的時候魚叔突兀的講出這麽一句話,禁不住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現在在場能冷靜處理事情的人也就隻有他一個人了吧。
“這個女孩,到底是怎麽回事!”薑城陰狠的眼神直直的盯向一直站在身邊不說話的林瀟,他的手狠狠的揪在Ranber的袖子上,力度之大將小女孩都要揪起來了,小女孩驚恐的眼神望著林瀟,仿佛看到了死亡在向她招手。
“對不起……”雖說是薑一歡在這樣的情況下將事實說了出來,但事實畢竟是事實,這一切的事情都是林瀟搞出來的,真相被揭露,也是遲早的事情。
“我說這個女孩究竟是怎麽回事!”沒等林瀟的話說完,薑城如雷鳴般震耳的聲音驚得在場的人都心驚肉跳,手下的力度再一次加大,現在扯得那小小的紗裙已經開始變形了。
“你小聲一點,這是醫院。”魚管家看到薑城儼然已經逼近了暴走的邊緣,從小到大他最熟悉他的這種表情,麵色看著波瀾不驚,實則心裏在極度的隱忍,終將在某一刻將自己的情緒完全的爆發出來,而那個時刻,就是現在。
薑城在進入禮堂的時候雖然聽到了那麽一部分的情節,在路上也了解到了一些,無非是說這個女孩並不是薑城和林瀟的女兒,而是林瀟找來用來欺騙老夫人逼他結婚的工具。他也並不想知道這個名叫Ranber自稱是自己女兒的女孩究竟是怎麽來的,也不想知道她為什麽會和自己有一樣的血樣,他隻是想要親耳聽到林瀟對他說,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
林瀟看著滿臉驚恐的Ranber,在看看滿臉憤怒的薑城,深知自己現在沒有任何的辦法能將Ranber從薑城的手裏帶回來,她自己現在的安危,都還是個未知數……
“我跟你說過的,利用老夫人來威脅我,你的下場,一定比死還難看。”
“死”那個字音被薑城咬的特別的重,他的眼窩越來越深,恨不得將眼前的人深深的陷入到自己無盡的眼眸中,剝筋抽骨,喝血吃肉。
薑城手下猛地撒手,將手下的Ranber猛地向林瀟的方向推去,“老夫人的這筆賬,我慢慢的跟你算。”說完便向著老夫人被推走的方向追過去。
冰冷的太平間裏,薑城一身黑色西裝,肅穆的站立,單人一間的小型隔間,終於隻有自己和老夫人相處的時光了。
“奶奶……我一直沒有時間好好的陪陪你,現在終於有時間了……”薑城臉上的陰狠都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異常乖巧的溫柔,這種情緒在之前都很少的出現在薑城的臉上,“都怪我,沒有好好的保護你,小時候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薑城的爺爺在很小的時候便犧牲在保護國家的“戰火”裏,薑家的產業完全都是由薑奶奶一手支撐起來的。運營一個公司,自然不可能順風順水,在公司極度低穀的時候,薑奶奶連續一周沒有過一個完整的睡眠,各地奔波拚命給公司搶下了在當時至關重要的合約,挽救公司於臨危之際,一步步將地基打牢,逐步發展到了今天如此壯大的局麵,這個老人的一生,從來就不太平。
到了後來,自己的兒子自相殘殺,被兄弟折磨致死,大兒子家裏被弄得妻離子散,而這一切都歸功於自己的家人,這種打擊對於這個曆經滄桑的老人來說,未嚐不是一種巨大的折磨。自己最愛的小孫子將自己的此生都致力於對叔叔的報複之中,這個老人又有多麽的絕望。
“我從下就沒能讓您省心,實在是對不起啊奶奶……”冰室裏的空氣很涼,薑城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蓋在老夫人的身上,她是個多麽溫柔的老人啊,在人生的彌留之際還在為自己的子孫後代著想。
“我知道您不過是想讓家庭和睦,我也知道您也在為自己的兒子心痛,可我還是不能將這份仇怨放下,血海深仇,此生必報,隻是難為了您,一直在為我操心。還是對不起……”薑城將手附在冰櫃上,自己坐在了地上,就像是小時候的夏天,自己靠在奶奶的身邊聽她將遙遠的故事,那樣的寧靜祥和,又是那樣的乖巧。
薑城現在什麽都不想做,這段時間他實在是太累了,薑一歡的歸來,紀媛媛的離開,到現在奶奶也去世了,他的心實在是太累了,他就想這樣坐在奶奶的身邊,將這些年缺失的時光,全都補起來……
“這場婚禮,原本就是為您準備的,我知道,您能陪伴我的時間不多了,能讓您看著我這樣走進婚禮的殿堂,您也應該很開心吧,沒想到,現在卻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您知道嗎……”原本失神的眼睛卻突然的聚焦起來,就像是想到了什麽了不得事情……
“我找到了小時候一直在尋找的那個女孩,就是媛媛,您見過的……”薑城的目光越來越溫柔起來,好像奶奶就像是在他的身邊一樣,靜靜的聽著他將自己近些天來所有的苦楚全部都講出來,也隻有在這個時候,在這個人麵前,他才能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講出來。
那漫長而墨綠的時光啊,就在他一字一頓的敘述中慢慢的鋪陳開來,所有請從時光歲月裏發生的事情都深深的印照在冰冷的牆壁上,而薑城卻絲毫不覺得寒冷,就好像奶奶在背後抱著他,保護著他一樣。
“她和您一樣,是我心底的至純柔軟,您的仇,我一定會給你報的,那個人,我一定會把他拉入地獄,永生永世。”他驀的從地上站起來,將西裝外套重新穿回身上,那冰涼的觸感直直的刺入他的肌膚,他卻絲毫不感覺到寒冷,反而是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在周圍環繞著他。
他親親的將自己的身體趴在冰櫃上,盡力的張開自己的雙臂將奶奶保住,就像是自己還小時那永遠抱不滿的臂膀,大大的張開,“再見了,奶奶,你要一路走好啊……”一雙桃花眼緊閉,最後的感受著她存在的氣息。
櫃中老人走的很安詳,這樣也好,事情發生在一瞬間,她沒有受一點點苦便離開了這個令人傷心的世界,表情依舊像從小教導自己的子孫一般的祥和,甚至還略微帶點微笑,嘴巴微微張著,好似在說,“你也要好好的生活呢……”
已經學會釋然,當意識到告別是生命的常態,有些對於你很重要的人終究會走,而在世的人仍舊需要很多的努力,將屬於自己的事情做好,薑城直起身子來,不再向後麵看,直直的向外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