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寄生樹

  「驚夔，你——」


  我驚愕的看著驚夔，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他的眼睛泛著鮮少的血色，手持長劍，身上沒有散發任何的妖氣和鬼氣，可以說完全是「無」的狀態。


  這樣的驚夔，是我從未遇見過的，也是非常陌生和可怕的。


  「驚夔。」


  我顫抖的叫著他的名字，想要靠近，可他的手突然間再度抬起，銳利的劍尖指向了我，眼神陰狠冷漠，望著我，不再有往日的熟悉，而是一片的陌生。


  「莫逢，好久不見。」


  他打招呼的語氣，也和往日的不同，但也不是完全陌生到底的，因為這樣的他，在記憶當中，似乎我也見過。


  印象最深的是在那次遇到窮奇的時候，一個完全和驚夔一模一樣，卻又給人感覺不同的，雖然那份感覺到現在已經忘記了很多，可是，當現在的驚夔站在我的面前的時候，那種感覺就莫名的佔住心頭，再次出現了。


  「我記得你，你之前假扮過驚夔。」


  「嘿！假扮？」他沖我笑笑，抬起步子，想要靠近我，卻被姬玄阻攔在前，他似乎並沒有生氣，也沒有想要再次進攻，只是那樣的望著我，冷笑的說，「我想我對你說過，我才是真正的驚夔。」


  「你才是？」我仔細分析著他的話，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好像那一次，他也的確說過這樣的話，可是，為什麼他非要這樣的說呢？

  驚夔，除了魂魄，就只有身體。而身體應該和魂魄是一模一樣的。


  突然間，有一種很大膽的設想在我的腦海里浮現出來，我瞪大眼睛，望著面前的驚夔，語氣仍舊帶著不可置信的說，「你是驚夔的身體？」


  「為什麼我不是魂魄呢？」


  「因為他魂魄沒有分離，除了那次少去的一份之外，都是完整的。而你在那之前，就已經出現過了。可是他的身體應該還是被封印的呀？」


  「莫逢呀莫逢，你究竟是太笨了呢，還是太聰明了呢？」


  他突然微笑的看著我，那抹笑意，看得我心頭髮毛，不自覺的朝後縮了縮，「你什麼意思？」


  「有感而已。」他突然間收起了長劍，仰望著星空，說道，「莫逢，我等你的好消息。當我們下次見面的時候，你就會徹底明白，誰才是真正的驚夔。」


  他說完這句話就憑空消失了，連一絲氣息都沒有留下，就彷彿，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出現過一樣。


  他一走，姬玄就踉蹌的單膝跪地，我這才驚覺他受了傷。跑過去一看發現他的傷口很深，而且不知道假驚夔的劍上有著什麼，僅是一劍，姬玄傷口周圍的皮膚就已經潰爛了，而且似乎潰爛還在往裡面延生。


  「他的劍上應該有毒。你要緊嗎？我們必須想辦法解毒，否則不需要多久，你的手臂就會廢了，而且這毒可能會侵蝕身體其他部分。」


  「沒事。」姬玄一屁股坐在地上，捂著傷口對我說，「你取生火。」


  我驚訝的問，「你要自己治療？」


  他沒有回答我，但也沒有否定，應該多半是了。可是那些自己刮骨療傷之類的，都是在電視里看過的，而且這裡什麼草藥都沒有，保不準之後會不會感染，一旦感染，會更加的麻煩。所以我想勸他去皇城處理一下，明天再來妖宮也是可以的。


  但我還沒有把我的意思說明，姬玄已經自己升起了火，完全不顧我的存在，開始脫衣服。


  當外衣全部脫掉的時候，我看到他的背上畫著一個圖案，鮮紅的顏色映襯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格外的刺目。


  而讓我覺得驚訝的，並不是他的身體上有著這樣的東西，而是他身上的圖案，和我身上的有著極度的相似，但他的一根根紅絲，匯聚的卻是一副完整的圖案。


  一棵樹，一顆很奇怪的樹，從胸前匯聚到背後，幾乎佔據了整個身體，卻不顯得突兀。


  我不自覺的伸手靠近，指尖在觸碰到那些紅絲的時候，突然間，從緊貼的地方，迸射出一道強烈的紅光，刺激的我的眼睛睜不開，並且，那到紅光的噴射，有著一股強大的吸力，拽著我，將我往前面拉去，我的手指也在慢慢的滲入到姬玄的身體裡面去。


  要不是他及時抓住我的手拉開，我想我的手已經完全進去了，也在那一刻，紅光驟然消退，消失的一點不剩。


  而我滿頭大汗，還沒有完全從那股震驚當中回過神來，直到臉頰上被狠狠地打了一個巴掌，我才徹底清醒。


  沒有生氣姬玄為什麼打我，也沒有生氣，他眼中隱隱閃現的怒火，我只是本能的問道，「你身上的這個是什麼？」


  「不關你的——」


  「我的身上也有這個東西。」


  我的話，讓姬玄後半句話沒有說出來，一向鎮定的臉上也露出了稍有的震驚，繼而沒有微蹙，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問，「你真的有？」


  「是的。但它一會兒出現，一會兒不出現，我也沒有感覺，所以不清楚現在是否有——」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衣服就被姬玄不留情的拉開了，幸好衣服是拉鏈式的，要不然就每沒衣服穿了。


  說也奇怪，最後一次見到身上的紅絲是在魔心珠面世之後，我得到魔心珠作為心臟醒來的時候，之後就一直沒有見到它出現。


  可是現在，它竟然完好的落在我的皮膚上，只是依舊不是完整的。


  姬玄盯著我身上和他一樣的紅絲，眼睛里的黑色波動了很久，也沒有平靜下來，最終他不過是雙手一松，合上了我的衣服，轉過身去，從地上身上拿出了一把刀，對著火燒著，應該是自己想要去毒。


  我不知道這個辦法可不可行，我是學醫的，對於這種傷，自然是覺得去醫院會比較好。但是現在情況特殊，姬玄也不是一般人，他是妖，應該有著自己的辦法吧？

  不過，在看到他一刀挖上自己的肉時，我還是心驚肉跳了一番，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滾落，順著額角落下，還有的滴在了睫毛上，纖細的睫毛承受不住水滴的擠壓，最終彎下了腰，晶瑩的汗珠隨之落下，宛若一顆眼淚，從臉上滑落。


  我看著，整個人都震撼到了，即便學醫什麼都看到過，可是這種情況下，我還是覺得不舒服的很，身上也不自覺的跟著一起疼。


  「這個東西叫做寄生樹。」


  姬玄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我腦袋一震，知道他是準備告訴我這紅絲的來源了，所以很認真的將注意力從他的動作轉移到了他的聲音上去。


  「是一種古老的秘術。在一個嬰孩才出生的時候，就被一種奇妙的藥水繪製在身體表層，隨著孩子的長大，它會慢慢的顯現出原本的樣子，一點點的最後形成一顆大樹。大樹很大，幾乎可以佔據整個身軀，顏色艷麗，猶如晚霞鮮血，當寄生樹完整的時候，會散發出一種非常清晰的香味，也會開枝散葉。」


  他一邊說話，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留，只是臉色越來越蒼白，額頭的汗珠也越來越多了，我看著不忍心，在身上掏了掏，發現了一張手絹，當時也沒有多想，直接給他擦去頭上的淚水。


  「那之後呢？我好像並沒有從你的身上聞到什麼香味。是可以隱藏的嗎？」


  「不可以。」姬玄否定了我的猜測，給了我正確的答案，「當寄生樹完整的時候，會不自覺的散發香氣。你之所以聞不到我身上的香氣，是因為我的這棵樹，已經快死了。」


  「快死了？」我眨眨眼，繼續問，「那麼死了之後呢？會怎樣？」


  「樹因人而生，因人而存在，隨著人體的變化，與之完全融合，一輩子都剔除不掉。所以當樹死亡的時候，人也就會死亡。」


  我縮回來的手，輕微的一顫，僵直在半空中，好一會兒才說，「所以你會死？我也會死？」


  「是。」


  姬玄的回答沒有任何的欺騙之意，我的視線再度定格在他身上的紅絲上，看到很多紅絲的盡頭，已經開始呈現了黑色，那是死亡的衰敗。


  「那麼為什麼寄生樹會出現在你我的身上？」


  「因為我們是被神選中的，也是被遺棄的存在。寄生樹，是神界的一棵神樹，後來生了靈，化了形，卻貪戀人間情愛，最終被打下凡間。樹的本體被砍掉燒毀。可它不甘心，所以心生了怨怒，化身為魔，利用人心的險惡，專門對付那些被神寵愛的對象。擁有寄生樹者，註定一生都不會平凡，他們會擁有常人沒有的一切，也會擁有強大的力量，但最終會被本體給害死。」


  「你知道自己的結局，所以才離開幻妖族，將族長的位置留給玄笙的對嗎？」


  姬玄沉默，過了一會兒才說，「你應該關心你的生死。當寄生樹完整的時候，你就會擁有完整的力量，可是力量越大，消耗的也會越多，到時候，你死的也會越來越快。因為衰敗是非常迅速的。」


  「我本來就是他人製造出來的容器，再被寄生樹害死，又有什麼關係呢？」我自嘲一笑，搖了搖頭，然後抬頭望著皎潔的夜空，一字一句的說，「現在的我，只想結束這一切。讓該會去的人回去，該留下的永遠留下。」


  姬玄的眼神閃了閃，問，「你不怕死？」


  我眨眨眼，將頭抬得很高，只是不想眼淚流下來而已，固執的說，「當然怕死了，但至少現在的我還不能死。我想去見他，想要一個肯定的答案。不過呢！」我笑笑，更加用力的眨眨眼睛，說，「也許，我不會死哦！畢竟我大難不死了好幾次，也許我的運氣會一直保留到我壽終正寢的時候呢！所以，還是堅強的走下去再說吧！人生的路，要是用生死來衡量，就太不公平了，也太沒意思了，不是嗎？」


  姬玄聞言，眼神再度閃了閃，繼續處理著自己的傷口，不過這一次，他的唇角很明顯的揚起了一抹弧度。


  是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