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當著玄明神君的面,雲母其實心裡也是緊張的。她惴惴不安地坐在遠處,因忐忑而繃緊了身子坐得筆直,臉上燒紅,眼睛盯著膝蓋,不敢看玄明神君。
玄明神君這麼問,其實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吃驚得太過被嚇著了。白玉亦是一怔,但她多少比玄明更能理解女兒一些,於是短暫的驚訝后就回過神,幫著安撫地拍了拍玄明的手。
玄明被夫人拍了,這才慢慢地緩過勁。他抬手將自己的手掌覆蓋在白玉的上,眼睛卻還看著面前的二人。雲母害羞自不必說,再盯一會兒只怕她就維持不了人形、要變狐狸鑽起洞來了了。玄明看了她一眼,便轉而將視線落在巍然鎮定的白及身上,只見他一身一塵不染的白衣,衣襟、腰帶、衣袖無一處不是筆挺如新,他本就生得清逸,又坐得挺直,整個人宛如高山白雪,所謂仙中之仙,想來便該是如此。
玄明心情略有幾分微妙,手中的扇子便不禁晃了晃。
白玉被他握著手,自是能瞧出玄明情緒有異的。她想了想,便鬆開她夫君,朝雲母招手道:「雲兒,你過來,我有東西給你看。」
雲母聞言,抬頭又見娘親喚她,微微一愣,回頭去瞧師父,見白及對她輕輕點了一下頭,雲母這才好奇地站起身子,跟著白玉出去了。
白玉與雲母走後,屋子裡只剩下玄明與白及兩人。玄明被白玉不動聲色地哄了哄,已多少緩過神來,他拿扇子在手心裡敲了敲。上回他已敲打過白及,也得了對方立誓應諾,哪怕他多少覺得不快,此時若是再刁難,難免落了下乘,故而玄明只是斟酌了片刻,便拿手指叩了叩桌案,道:「——你決定了要與雲兒成婚?」
白及略一頷首。
玄明臉上仍有覺得匪夷所思之色,他又問道:「是你提的,還是雲兒提的?」
白及亦不避諱,答道:「我提的。」
於是玄明索性不再拐彎抹角,搖了搖頭,反而是笑道:「前段時間,我兄長閑談時同我說你已與過去不同,我過去和你沒什麼接觸,不知他具體說得是什麼,但如今……卻有幾分好奇了。」
他道:「雲兒年紀尚小,又在凡間長大,若是她想成親也就罷了。我聽說你昔日回憶已經復甦,想來也有萬年記憶,怎麼也著急成這樣?」
說著,玄明執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雖是笑著,但又帶著幾分不解地看白及。
也難怪玄明神君不解,仙界到底歲月漫長,訂婚訂個幾百年不成婚的比比皆是,當年白及仙君座下的大弟子元澤與紫草仙子相識兩年成婚已算得上極快,但兩人到底都是年輕的仙人,氣盛衝動些也可理解。而白及仙君這般沉寂千年萬年未有動靜的,哪兒能猜到一動就這麼厲害……他和雲母倒是相識不止兩年了,可要說談情,時間卻也沒長到哪兒去。
白及一頓,沒有立刻介面,只是他想到雲母,眼神卻不覺柔了幾分,他道:「不過是順應本心而為。」
玄明哪裡能看不出他眼中的眷慕之色,怔了片刻,將杯子放下,揚眉道:「你這個本心……倒是沒耐性得很。」
白及略微閉了閉眼,並未迴避玄明神君的調侃。
他腦中浮現的是雲母坐在庭院蓮花池邊巧笑嫣兮之態。她到底是靈狐,舉手投足間都有靈動活潑之態,總是跑來跑去的,若發覺有什麼新奇的東西,還要著急地拉他去看。她高興時笑里總有三分明媚七分羞澀,被他抱著、坐在他懷中時也害羞得令人覺得可愛。如今兩人親密,她有時會試著偷偷喚他名字,喚完又自覺犯錯,畏罪飛快地縮回他懷裡埋好,那時看她側臉,便如花瓣映朝陽。
說來奇怪,白及也知自己看著並不太好接近,他一心向道,也無所謂外人,但細細想來,雲母卻是從一開始就極親近於他,他本身又喜歡這般生靈,自是難以抗拒。其實起初無非是單純的喜歡罷了……只是待這番喜歡轉化為愛意,便有些難以收拾。
他定了定神,方開口道:「我心慕於她,她亦心慕於我。我命中既有,又何必迴避?」
玄明啞然,看著白及坦坦蕩蕩的雙眸,拿著扇子呆了半天,倒是不知該如何回他。良久,他才無奈地搖了搖頭,失笑道:「你果真與我聽說過的不同。仙中之仙……原也是有幾分人氣兒的。」
話完,玄明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一頓,繼而又笑道:「不過話說回來,若是這事,我也沒有辦法說你。」
白及一頓,他自是知道玄明指得是雲兒之母,只是聽玄明這時說起,他便想起了剛剛一同離開的母女二人,目光不覺往門口投去。
……
這個時候,雲母已經隨著白玉進了屋子,拉長了脖子好奇娘要給她看什麼東西。
白玉其實本來沒什麼要給她看的東西,只是看玄明神君好像有話希望避開雲母說的樣子,這才拉著女兒離開,進到屋子裡才開始想要給她拿點什麼。白玉原來是想隨便找點特別之物給她瞧瞧便算糊弄過去,只是開了箱子后,待看見其中一物,她不由一怔,便情不自禁地將它拿了出來。
雲母好奇地探腦袋問道:「娘,這是什麼?」
白玉取出來的是個式樣古樸的盒子,看這盒子的大小與赤霞師姐當時拿給她看的差不多大,雲母心裡已有猜測,但不敢確定。
不過,白玉猶豫一瞬,抬手將它打開后,裡面成仙的果然是婚服。
白玉道:「我當年與你父親成婚,雖未宴請賓客,是私底下成的婚,但也稟告過天地大道,是禮成的。這是當日我所穿的衣裳,你穿應也合身,可以先試試。不過……你與白及仙君成婚時,衣服總還要再做的。」
雲母聽得臉紅,本來和師父說好時她還沒特彆強的感覺,可看見了白玉鮮紅的婚服,卻突然有了真實感,頓時不好意思起來。她心底里是期盼早日與師父成婚的,但當著娘的面卻不好說得太急切,得裝的矜持一些。雲母有點扭捏亦有點擔心地道:「現在考慮衣服會不會太早了?爹許是希望我們再等一陣呢……」
白玉這時已經取了另一套衣服出來,一打開,便能瞧得出是與白玉那件配成一套的,應是玄明神君的婚服。她聽雲母這麼說,略一停頓,便道:「你父親應是會鬆口的,還是早日準備起來得好。只是……」
說著,白玉話音一停,先將那件女式的婚服一展,放在雲母身上比劃。雲母懵懵地隨母親擺弄穿了,白玉低頭替她系腰上的帶子,等系完,望著被一身紅衣襯得膚白勝雪的女兒,心中感慨卻又隱約覺得驕傲。但她那番話還未講完,白玉望著雲母含羞的模樣,心裡仍有幾分擔心,她沉思片刻,接著道:「只是……雲兒,你可明白何為夫妻?」
雲母腦子一空,接著腦海中便浮現出些畫面來。她結結巴巴道:「明、明白的。」
「果真?」
白玉狐疑地瞧她,也不知雲母在臉紅什麼。她頓了頓,嘆了口氣,問道:「你可知夫妻本為一體,日後將要彼此扶持一世……凡間夫婦尚且如此,而你們既是仙侶,以後便是千年萬年?」
雲母愣住,倒是沒有想到這一重。
白玉道:「你師父長你許多,且畢竟你們有師徒之緣在先,即便你不說、你不請求,想來他也會處處讓你、處處哄你、處處照顧於你。只是夫妻本應平等而為,如此方能長久。但現在你師父能護你的多,你能護他的少……將來成婚後,萬一你師父陷於危難,你總會希望自己能助他,如果還如今日一般……到時,你可會覺得懊悔?」
白玉語調起伏不大,但話里卻像有深意,她稍稍垂了眸,眼中亦有傷感。雲母聽得愣神,轉瞬便明白母親還是在為當年玄明神君受天罰挨了天雷下凡之事後怕自責,因而也提點於她。她出神了片刻,心中也有所思。
雲母抿了抿唇,此時眼神已認真了許多,終於點了點頭,回應道:「娘,我明白的。」
白玉見她神情已有深思之意,便曉得雲母是聽了進去,也不再說,只低頭仔細地替她整理身上的婚服。
……
於是等白及再見雲母,見她身上一身火紅的婚服,倒是怔住,半天說不出話來。
雲母到底是還有些羞窘,她展了展袖子,將衣服撐開了給白及看,道:「我娘借給我穿的,說是可以借我幾日帶回旭照宮,倒是做我自己的也可拿來當參考,我等下還要收好……不過,娘讓我脫下來之前,先穿來給你看看。」
說完,雲母便忐忑不安地站好等著評價,到底是當著師父的面,她是覺得非常緊張的。
白及不知白玉是何意,但他著實是被驚到了。他想來想去,千言萬語無法言說,終究只化作了三字,道:「很漂亮。」
雲母是不大挑誇讚的,就算如此她也十分滿意了,得了三個字的誇獎就眉開眼笑,開開心心地回去換常服了。留下白及一人在那裡晃神,雖是站定,卻半天都未回過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