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平衡些
兩者似像非像,這種微妙的區別就像寒與冷。
我被他弄得有點不舒服,晃了晃手指:「老公?」
他回神看向我,一臉茫然。
我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寶貝兒?」
他終於清醒過來,撓頭問:「怎麼啦?」
「你剛剛那是什麼表情?」
「我就是想象那根手指是他呀。」他老實巴交地說:「然後我就越想越生氣,越想越生氣,剛想把他的頭咬下去,你就突然晃了一下。」
我點了點他的小腦門:「多虧我動得快!」
「嘿嘿……」他拉住我的手,使勁地親了一下。
繁音一連練了幾天,都一直沒練出那種感覺,這讓我們一度陷入苦惱。
但這傢伙又有了新想法:「我要不要偷點他的照片看看?」
「他有照片?」
「好像沒有。」
「那你偷什麼呀?」說了也是白說。
「證件上肯定會有的。」
「等下。」我突然想起來:「他家裡有一件婚紗。」
他眨巴著眼睛,不明所以。
「有婚紗,會不會有婚紗照?」我說:「你去問問星星?」
「我見不到星星。」他糾結地說:「星星在變態的媽媽家裡,她說星星被她老公帶去旅遊了。」
「那你就趕快裝啊!」我催促道:「裝得像就可以回去拿照片了!」
「能裝得像就不需要照片了!」他悲慘地耷拉下腦袋。
「那……」有個參照物的確會更好模仿:「找監控行不行?」
他重新燃起希望:「找哪裡的監控?」
我家應該有監控,而且繁音總鼓搗我的筆記本電腦,肯定不是單純地玩。但蒲藍知道他人格分裂的事還沒有得到最終解決,我又不能出院,那裡的沒辦法取。
剩下一個能拿到的地點就是醫院了。
我把想法告訴繁音,他立刻說:「那我這就去打聽監控室在哪!」
「打聽什麼呀!」這榆木腦袋:「直接命令。」
「我怎麼命令呀,我裝得又不像。」
「只裝一小會兒。」我挺起胸膛,板起臉,指著椅子演示給他:「過來。帶我去監控室。不就結了?」
「噢!」他激動起來,滿臉詫異:「老婆你裝得好像啊!我覺得你來說就好了呀!」
「我長得跟他又不像!」
「噢……」
下午繁音自己背了好久這句話,不停地挺起身體演示,終於有點樣子了。
等繁音一再確定他已經準備好了時,我讓他靠在椅子上,把胳膊放在扶手上。先做個深呼吸準備好,然後按急救鈴。
醫生護士急忙跑進來,繁音卻始終不說話。
這傢伙肯定忘詞了!
我見醫生茫然,忙說:「繁先生讓你們帶他去監控室。」一邊捏繁音手背上的肉。
醫生看向繁音。
繁音終於反應過來了,面無表情地說:「聽她的。」
對!就是這種感覺!這種眼神,這種感覺,這句台詞是他臨場發揮的,可是很符合情境和人物性格!
我忙說:「帶我一個。」
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走。」
醫生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去監控室,但這畢竟是大佬版,大佬版是不需要解釋為什麼的。
於是醫生點頭稱是。
繁音畢竟站起身,拉開翻在手腕上的袖口,一面波瀾不驚地問:「需要扶你么?」
哎呦!發揮得真不錯!
我趕緊說:「好呀。」
他的手臂伸了過來,這動作學得神了!看來小甜甜熄滅他指日可待。
我趕緊握住他的手臂,他順勢一屈,摟住了我的腰。
我之所以這麼確定這還是小甜甜,就是因為那個把我踹流產的變態是絕不會配合我,更不會扶我的。
只有小甜甜才會這麼關心我。
於是我放心地被他摟著,趁醫生不注意悄悄地拍了拍他的屁股:「幹得漂亮。」
他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
好吧,雖然我很興奮,但絕不能因為興奮過度而露馬腳。
一路到了監控室,醫生打開門,裡面的人看到是繁音,紛紛站起身,叫:「繁先生。」
「查她急救那天的監控。」繁音一邊說,一邊把我扶到了椅子上,雙手在落座之前摸了一下腹部的拉鏈位置,又無聲無息地放了下去。
我突然覺得有點彆扭,因為我倆並沒有說好要看我急救那天的監控,這個小動作也有點怪異,我確定我見過這種動作,一時間卻完全想不起是什麼。
正不安,大屏幕的光線突然起了變化,上面顯示著急救室門口。
保全站起身,詢問地看向繁音,等待他的命令。
繁音揮了揮手,讓他出去。
他便出去了。
監控內容是彩色的,而且非常清晰,簡直就像電視劇畫面。
開頭是一片混亂,我被推在車上,下半身已經被血浸透。
之後我被推進了急救室,門口除了來往的醫護人員,就只剩繁音。
他站在急救室門口,攝像頭只能拍到他的背影,因此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知道他一動都沒動,血滴順著他的手指落到地板上。
突然,有個護士端著東西跑過來撞了他一下,護士臉上滿是驚慌,不停地鞠躬,顯然是在道歉。
沒有聲音,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麼,總之他退了幾步,護士跑進了急救室。
他開始慢慢地向後移動,靠在急救室外的牆壁上,低下了頭。
這個角度終於能看到他的臉,然而他的臉上並沒有表情。所以,也只能看到他解開的西裝外套下露出的前襟上染滿了鮮血。
監控里依然有護士出出入入。
但他又是很久都沒有動。
屏幕左上角顯示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分鐘。
護士端著一個盒子從裡面出來了。
繁音動了動嘴,護士停了下來,走到了他面前。
兩個人對了幾句話,護士抿了抿嘴,打開了盒子。
裡面的東西是紅色的,但因為畫面太小而看不清它的形狀。
急救室里拿出來的東西……是我兒子?
護士給他看了一眼便關上盒子,轉身走了。
他依然靠在牆壁上,過了一分多鐘,突然抱住了頭,順著牆壁慢慢地蹲了下去。
小甜甜告訴我,他醒來的時候,我已經搶救結束了。
所以現在一直是那個變態?
他在想什麼?
有點難受?有點後悔?還是鬆了一口氣?
他為什麼要看孩子?
欣賞戰利品?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拿出來了?
一想到這些,我的心就再度開始絞痛。那種強烈的憎恨又來了,我不由自主地攥緊了他搭在扶手上的手腕,像對他的脖子似得玩命掐著。
如果沒有第二人格,我真的會想辦法殺了他替我的孩子報仇。可如果沒有第二人格,我又怎麼會跟他糾纏到一起?
這段監控一直持續了三個多小時。
他始終在那捂著臉蹲著。
直到我被醫生推出了急救室。
他才突然站起身。
我被推向攝像頭對面的方向,轉彎后消失在監控畫面里,肯定是進了病房。
繁音依然站在原地,一位醫生走過來,動了動嘴。
他一邊轉身,一邊繫上了西裝紐扣,疾步朝病房方向走去。
看到這,我突然覺得五雷轟頂,僵硬著脖子,扭過了頭。
繁音也轉過了臉,波瀾不驚地問:「平衡些?」
我連忙站起身退了幾步——離他遠點會覺得安全些。
我問:「你什麼時候變的?」我剛剛就應該想到,穿西裝時坐下需要解開西裝紐扣,而小甜甜幾乎從不穿西裝,也根本就沒有這個習慣。他剛剛的動作就是在下意識地解西裝紐扣!
也就是說,至少從進監控室開始,他就已經不是小甜甜了……
不對,好像更早。
我慌得不行,因為我真的被他打怕了。一想起自己剛剛那樣捏他,就腿抖得不行。
我看著他站起身,朝我走過來,什麼話都說不出,能做得唯有不停後退。
一直退到胯骨突然撞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扭頭一看,發現我已經退到門口,撞上了門把手。
我趕緊轉身旋門把手,門板卻被人摁住。
武俠小說里常寫殺氣是無形的,這一點沒錯。他身上沒有一絲煙味,也沒有他常用的那種含有麝香的香水味,我卻覺得汗毛倒豎,如同大冬天墜進了冰窟。
我抖得難以自制,更不敢抬頭看他的臉。只能看到他衣服上那隻大大的史努比,它戴著黑色的太陽鏡,穿著西裝,狗頭驕傲地揚著。
我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開了口:「恨我?」
「恨」或「對」都只有一個字,我卻不敢說。
他換了個問題:「我媽媽找過你?」
「是。」這很好回答。
「她支持你離婚。」他說:「贍養費不夠還可以加。」
我沒說話。
他突然捏住了我的下顎,抬起了我的臉。
我看到他漆黑的眼珠,深潭一般,見不到底。
「答應她啊。」他兇狠地盯著我的眼睛,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不想活了?」
我不由淌出了冷汗,為了鼓勵自己堅強而攥緊了拳頭。
他突然鬆了手,我正要轉身跑,肩膀突然被大力按住。嘴唇上傳來劇痛,他咬我!
痛和屈辱洶湧而來,我沒能剋制住,報復著咬住了他的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