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醫者父母心
我說:「那就問問黎醫生。」
「但是……」阿昌又猶豫了。
「怎麼了?」
「這件事關乎老先生的隱私,何況父子的情況都過問他一個人,我認為容易被他推測出更多。」阿昌說:「如果他的身份有問題,那麼這就是新的危險。」
我說:「他的背景很乾凈。」
「米小姐的也很乾凈。」他說:「咱們能夠查到的資料,絕大多數都是各國官方有許可權控制修改的。所有卧底的背景都很乾凈。」
他的話有道理,但我有自己的考慮:「我想信任黎醫生。」
他望著我,似乎在等待一個理由。
「我看了他的履歷,統統都是世界級的高等學府,我相信給他頒發這些學歷的人,都是心理學界的資深教授。這世上有很多人逐利,但不能因此說沒有人是為了一腔熱忱而從事一個行業,我願意相信大部分肯定他的學者都有身為學者的尊嚴,給他頒發學歷,是因為相信他的能力,認為他配得上。而不是在官方的威脅下造假。」我說:「我也相信推薦他的Mill醫生,他給音音看了多年,雖然沒有進展,但這也是因為音音的不配合。可如果Mill先生想做什麼,以他在心理學上的造詣,我覺得一點都不難。」
阿昌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可我還是覺得太冒險了,您所有的信任都不是基於理性的判斷,而是感性。」
「那就說理性的。」我說:「情況遠比咱們以為的嚴重,老先生現在不在宅子里,四位副管家在醫院照顧他,米雪也不在宅子里。小蝶居然找不到借口出來,我認為咱們需要現在立刻到宅子里去。要去,就得獲得老先生的認可,誰來說服他?進去之後,你我面對那些能想出什麼東西?你總不會認為那東西真的是巫術吧?」
阿昌最終還是點了頭,說:「咱們的確需要這樣一個人來幫忙。」
我便讓女傭去找黎醫生,又問阿昌:「你去看過准易嗎?他還在設備室里,已經一天一夜沒吃飯了。」
「我知道,不用管他。」阿昌笑著說:「他像他媽,性子倔。何況大小姐又受了傷,他不能休息。」
「他累壞了怎麼辦?」
「沒事,他身體好著呢。」他正色起來,說:「太太,這點程度的辛苦不算辛苦,之前您出事時,先生經常是三四天不合眼,因為白天要去打通關係,晚上要照顧二小姐,而且咱們的生意也是晚上主要活動。准易現在既不用陪人家喝一晚上酒,也不用冒險不用遭受威脅,如果他這樣都覺得辛苦,那我還有什麼臉幫他找您給他要大小姐?」
「好吧。」他都這麼說了,我也徹底了解他不是客氣,便說:「謝謝你。」
他笑了一下。那邊女傭敲門,黎醫生來了。
都要帶他去了,我們當然不再掩飾,把前因後果以及所有照片都給他看了,黎醫生仔細看過,說:「看上去的確像一種巫術,中間應該還有祭品。」
「您知道是什麼種類的嗎?」
「這可不好說。」他說:「首先,我不是研究這一類,其次,巫術在世界各地都有流傳,甚至同一種巫術,在不同的村落就有不同的做法。」
「那您願意陪我們去看看嗎?」我說:「可能會有點危險,但我們會盡量保證您的安全。」
他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我不相信任何巫術,我認為對方利用巫術對您先生的父親進行的心理暗示。畢竟您剛剛說,他寡居多年,有吸毒史,童年不幸,常年在精神壓力極大的環境下工作,又有妹妹這個心結,他是非常容易落入這一類圈套的類型。」
他這麼說,算是基本驗證了我們之前的懷疑。
於是我們又去繁老頭,我領著黎醫生進去,告訴他,這是繁音的醫生,找借口說,因為他明天要再見小甜甜,希望跟繁老頭聊聊。
繁老頭便很高興地答應了,問:「我聽說你早上已經催眠了我兒子?」
「是的。」黎醫生溫柔地說:「他在催眠中想起了很多痛苦的事,您的兒媳說,他之前已經把這些都忘了。」
繁老頭的神色便微妙了起來:「那幹嘛又讓他想起來呢?」
「因為治療的前提是他的記憶完整,然後接受自己受過的苦。」黎醫生說:「他之所以會人格分裂,是因為他極度自卑,極度厭惡自己。但他必須面對自己,重新喜歡自己。這個過程有點痛苦,很需要家人的支持。」
繁老頭心疼起來,點頭說:「那是一定的……」
接下來他們就著這個話題聊了好久,主要是說今天催眠的過程。繁老頭聽得很認真,看得出,也對黎醫生有了許多好感。
然後黎醫生忽然話鋒一轉,說:「我聽說有一種巫術,源自《聖經》,可以藉助撒旦的力量,將逝者的靈魂從地獄中帶回來。」
繁老頭毫不猶豫得露出笑容,並且擺手:「沒有的,什麼巫術不巫術的?聽著就假。」
「帶回來之後,召喚他的人可以與他短暫的溝通,成全他未盡的願望。」黎醫生說得就像真的似的:「通常靈魂需要一個暫時的宿主,這個宿主也有要求,她最好與被召喚得靈魂性別相同,容貌相似,以及一些其他的相同點。這樣會減少排斥。但是……」
他說到這裡,忽然不說了。
繁老頭聽得正專心,立刻跟上:「但是什麼?」
「老先生。」黎醫生微笑著問:「方便讓我到您家去嗎?我聽說您有這樣的法陣。」
繁老頭冷靜下來,垂著頭不說話。
「我的父母從小就虐待我,經常性地毆打、折磨我。但我祖母很疼愛我,她會在我不在期間,把自己的吃的藏起來,只等我去時給我吃。」黎醫生溫柔而悲傷地說:「但有一天,她為了保護被打的我而摔下樓梯……現在我父母都去世了,而我只希望我祖母可以回來,無論以何種方式。我之所以知道這個巫術,就是因為曾有人告訴我它有效,但沒有人會擺那個法陣。」
繁老頭有些動容,說:「你不是醫生嗎?那其實只是迷信,做不得數的。」
「科學也並沒有證明靈魂就一定不存在,即便是失敗,也只是和現在一樣。」黎醫生苦笑著說:「我了解這樣違背自然的手段都是難以成功的,但我不能放過所有機會。求求您!」
繁老頭便問:「你怎麼知道我有這個?」
黎醫生看向我,用眼神示意我如實交代。
「是我說的。」我說:「我在您家裡安排了人,因為太擔心您了。」
「你!」繁老頭有些生氣,說:「你怎麼做這種事?」
「我怕您出事啊!」我違心地說:「如果您出事,我們還怎麼活?音音受不了刺激自殺怎麼辦?您早說您在做這個,我不就不擔心了嗎?是怕她對您做壞事呀!」
顯然繁老頭依然不爽,但他畢竟生病,還瞎著,便哼了一聲,什麼都沒說。
黎醫生也沒說話,等著他的答案。
許久,繁老頭開了口,說:「你去我家看看吧,在我的書房,但我不懂操作,懂操作的人被她抓起來了。」頓了頓,又說:「是有效的,但你必須找到和你祖母像的人。」
從繁老頭這邊出來,我已經飢腸轆轆,時間也已經是下午兩點。
但繁音隨時都可能醒,也隨時都可能被第二人格替代。而我希望先看過繁老頭家再找繁音,一同把這件事說了。因此我們在醫院的食堂要了一點外帶的食品到車上一起吃。
到繁老頭家裡還有一小段距離,我問:「您不是不知道那巫術么?」
「我的確不知道。」黎醫生似乎料到我會問,笑著說:「我只是通過您告訴我的事而判斷出了他的需求。既然騙他,當然要投其所好,抓住他的心理弱點,否則他怎麼會信?」
「那您怎麼猜到《聖經》中的撒旦?」
「因為他摘掉了耶穌的苦相。」他笑道:「即便我想說它來自非洲或者泰國,也至少要有一點相關信息嘛,蒙對的越多,他就越信任我。」
原來如此。我問:「那您祖母的事是真的嗎?」
他點了點頭。
「怎麼會這麼恰好?」我說:「抱歉,我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覺得太巧了。」
「因為……」他忽然不笑了,沉默的同時,目光中流出淡淡的難過:「世上的不幸常常都是相同的。」
我沒說話。
他也回神笑了,說:「事實上很多患者的病因與我很相似,因此我的經歷很容易取得患者們的信任。」
「但這樣您就得常常溫習這些。」我覺得總是想起這些挺殘忍的。
「沒有關係,我是一位醫生,醫者父母心,何況我最懂他們。」他說:「而且我的傷已經好了,否則我的治療還有什麼效果?」
我願意相信他此刻的話,心裡真是很欽佩。其實他不經允許用藥,從一個角度上說,的確是不尊重患者的意願。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繁音的情況已經到了非用藥不可的地步了,到底是治療比較重要?還是他的意願比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