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沒良心

  我更想笑:「還是有點介意尊重二字吧?」


  「帽子扣得太大了。」他笑著瞥了我一眼,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重逢她之前,我心裡的確一直記得她,一度覺得她恐怕就是我的今生摯愛,但我出於功利的目的拋棄了她。也許總有一天,我的事業可以發展到我想要的那個高度,但我終究徹底失去了她。每每想到這個,我就有點替自己悲哀。重逢她的那一刻,我也的確感覺自己的心似乎又活過來了,緊張、激動、快樂,那一段時光,也非常美好。畢竟她比很多女人更有魅力。」


  我見過最美的姑娘是盛萌萌,如果盛萌萌是十分,那我記憶中的阿飄頂多七分,真的不算美。但她勝在英姿颯爽,而且性格也爽快。


  我問:「然後呢?你發現她變了?」


  「嗯,我們都變了,雖然不至於面目可憎,但我常常都覺得陌生。」他說:「可我覺得這是我的今生摯愛,我不能跟她分開。直到她走了,我居然覺得……好解脫。」


  我沒說話。


  不知道阿飄是不是也這麼想,因為她畢竟有他的孩子。


  「我覺得好解脫。」他又重複了一遍,神態很是苦惱:「我自己也覺得很殘忍。」


  我確實這麼覺得,但覺得點頭不好,便說:「所以你並沒有打算跟她結婚?」


  「沒有。」


  「她也沒有要求嗎?」


  「沒有。」他說:「她知道自己沒資格。」


  我記得他說過,阿飄家裡從前是非常厲害的,也就是說,她比一般的平民女孩更清楚規則,知道以她的身份,自己最多能爬到什麼位置。但我記得韓夫人的出身很普通,可她嫁的三任丈夫都是巨富。


  由此可見,資格不是不能改變。


  原因或許只是因為他認為她不值得,或是理性的不值得,或是感情的不值得。


  這個話題讓我倆的聊天陷入沉默,我看向念念,她仍睡著,且皺著小眉頭,手指攥著下面的布料。這孩子脾氣不好,時常在夢裡生氣,我便握住她的手,輕輕揉了揉,她鬆了手。我說:「我們回去了,我小女兒該吃奶了。」


  他點頭,說:「謝謝你陪我聊這些。」


  「本來說起這個話題是想讓你不痛快,因為你舉止過分。」我說:「但你刀槍不入。」


  他先是動了動,像是要站起身,卻忽然朝我傾身過來,說:「這個時代已經不需要貞潔烈女了,你總不可能想當然地認為我是出於人道主義才幫你。」


  不管阿飄是不是他的人生摯愛,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就是,他之所以對我那麼說,純屬我養父的地位,而且我養父顯然把對我的安排對他透露了一些。這應是為了拴住他,使他願意幫我。蒲藍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著實非常功利。


  「我沒認為你是出於人道主義而幫我。」我說:「但那都是后話,咱們說好的,現在你是出於人道主義。」


  他彎了彎嘴角:「不,是出於將來的回報。」


  「投資是有風險的。」我說:「既然是將來的回報,就沒有現在就取的道理。」


  「投資是要見甜頭的。」他一邊說,一邊快速地在我的嘴唇上啄了一下,我想避開時已經晚了,只好本能地伸手推他的胸口,卻又被他握住了,幸好沒有再往前靠:「又不是沒親過,至於這麼大反應?」


  「我孩子在這裡。」


  他側過臉瞟了念念一眼,沒說話。


  我藉機推開他,站起身說:「將來的事是將來,希望你別再這樣。」


  他坐在地上,雙手向後撐,沒有說話。


  我知道我的拒絕一點力度也沒有,我甚至不能把他從我家攆出去,因為狂犬病疫苗是他的,我需要用他做人質。


  之後我也有很多用得上他的地方。我也覺得自己這樣很不好,然而局面要求我必須做出忍耐。


  我也不再說了,過去抱起憐茵,想叫醒念念,又覺得算了,正要打電話,蒲藍已經站了起來,說:「我抱她吧。」


  說完便伸手去抱念念,念念卻在睡夢中翻了個身,讓他落了空。


  蒲藍的手臂僵在原地,我的心裡也咯噔了一下,說:「我打電話吧。」


  他看了我一眼,神色像是有些愧疚,點了點頭。


  我叫人來幫我把孩子帶回了房間,之後讓他們出去,給憐茵餵奶時,一邊觀察著念念的臉。


  她看上去依然在睡,但可能也有點裝不下去了,已經完全不像熟睡的狀態。而我也沒有叫她,內心陷入糾結。


  憐茵吃飽后又睡了,我摟著她,慶幸她還這麼小,因為她剛剛全程都醒著。


  我把憐茵放到小床上,思前想後,還是說:「念念?」


  她不動,也不說話,小小的身體明顯在繃緊,讓我心疼不已。


  我摸了摸她的臉,說:「起來吧,媽媽知道你早就醒了。」


  她這才睜開眼睛,做起了身,一邊很粗暴地打開了我的手。


  她的眼睛紅著,嘴巴也扁了起來。


  我本來也沒有想好該如何解釋,以為她會問,她卻不吭聲,吧嗒吧嗒地掉眼淚。我看不下去,只得繞過解釋的部分,說:「可以不把這件事告訴爸爸嗎?」


  她立刻氣鼓鼓地看向了我。


  「我會自己跟他說,但不希望你告訴他。」我說:「好嗎?」


  她還是瞪我。


  我被她這樣的目光看得很難受,只好說:「其實我跟那個叔叔剛剛只是在……」我不確定這話他是否會信:「在開玩笑,不是你想的那樣……」


  「騙子!」她更憤怒,吼叫著打斷了我。


  我便沉默下來。


  她哭得更傷心了,自己用小手擦著眼淚。我伸手試圖幫她擦,她推了幾次沒能推開,扯住了我的手,狠狠地咬了上去。


  劇痛傳來,她鬆手時,我的手腕已經滲出了血。


  她便有點愧疚,側過了臉。


  我問:「消氣了嗎?」


  她還是哭,一邊說:「這樣子我爸爸會難過的。」


  我望著手腕上的傷口,心想豈止是難過,如果讓繁音知道,他得殺了我。我說:「我會自己對他解釋。你能不能答應媽媽,不要告訴他?」


  她又瞪了過來,問:「你是不是想騙我爸爸?」


  「不是。」


  「那我為什麼不能告訴他?」她更憤怒。


  「因為你知道的不是全部。」我說:「他會誤解得更厲害。」


  她顯然並不接受這個:「我親眼看到他親了你!」


  「是,但是……」


  「但是什麼呀?你以為我是小孩子就好騙嗎?」她使勁嚷嚷道:「我也聽懂了!你們兩個打算在一起,不要我爸爸了!」


  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快,我還以為剛剛那些話她完全聽不懂,心裡不由有些怕,說:「這是你想太多了,不可能的。」


  「騙人!而且你以前就跟他親過!」她說著說著便爬下了床,站在地上氣鼓鼓地說:「我知道你早就不想要我爸爸了,不要就不要,我也不想要你這樣的媽媽!明明自己和別的叔叔親親還要騙我!你不讓我告訴我爸爸肯定是因為你想騙他!你在跟那個叔叔商量怎麼合夥欺負我爸爸!」


  她說完就要轉頭跑,我沉聲命令:「站住。」


  可能是因為我從來沒有這麼凶過,即便念念是這種脾氣,也嚇了一跳,從而站住了腳步。


  我說:「轉過來。」


  她猶豫了一會兒,轉過身來,揚起小臉,兇悍地盯著我。


  「你告訴我,」其實這個問題困擾我好久了:「我對你哪點不如你爸爸?」


  她依然瞪著眼睛。


  「不管你犯什麼錯,我有像現在這樣對你吼過么?」我說:「有像現在這樣對你瞪著眼睛么?有像現在這樣完全不聽你的解釋么?你為什麼這樣對我?」


  其實她現在的年紀正是自我意識最強,完全不可能換位思考,更不可能聽得進這些話的時候,我都知道。可是我太難受了。


  她現在的樣子令我覺得他們姓繁的從老到小全都沒良心。我不捨得告訴她事情的全貌,令她覺得難過,可繁音不是這樣想。他告訴念念,說我會不要他們。她也不這樣想,她始終都覺得我就是會不要她。


  一個兩個全都沒良心。


  即便沒有完全消化我的話,她也明白我在斥責她,嘴巴一扁,又開始掉眼淚。


  看來這件事的確要給她一個解釋,那就必然要造成傷害,我選擇了一個相對不那麼殘忍的:「你被狗狗咬了,狗狗有病,如果你不打葯,就也會得這個病,很快就死了。這是醫生叔叔說的,如果你不信,就去問他們。」


  她咬著嘴唇,沒有說話,但在認真聽。


  「這個葯咱們家裡沒有,那個叔叔有,媽媽不想讓你死,就請那個叔叔給你取。」我說:「但他想親親媽媽,否則他就拿著葯走,那樣你還是會死。」


  她看向了我,目光稍微友善了些。以她現在的心智,在這個問題上無疑是偏向自己的。


  我繼續說:「媽媽不想把這件事告訴你,是怕你心裡難過。所以我想自己對你爸爸解釋,可既然你那樣誤會媽媽,那我就告訴你。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再想這件事,我自己會跟你爸爸說。但如果你想去告訴爸爸也可以,反正那樣的話,你爸爸就會跟我離婚。你剛剛說你不要我了,那我就帶著妹妹走。你是大孩子了,我尊重你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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