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你在這裡等我
他沒說話,目光死死地盯著我的眼睛。
我急於脫身,卻沒有脫身的法子,心裡焦慮起來。我說:「你放手,我要出去。」
他不鬆手,而是說:「你把電話接起來,我就讓你出去。」
我當然不要把電話從口袋中掏出來,我怕他搶。
我想了想,說:「音音,上次之後,我已經開始給你機會了,也覺得你這段日子表現得很好。這樣下去,咱們可能有復婚的可能性。」
他說:「別說那些沒用的,我要知道你這麼匆忙是去見誰。」
我問:「這是沒用的?」
他勇敢地看著我,似乎完全沒聽出我的潛台詞。
「這不是你最關心的事?」我問:「對你來說,這是沒用的?」
大約是我的目光太過咄咄逼人,他側開了臉頰。
我贏得了一個小小的勝利,說:「告訴你我去見誰這並不難,你先告訴我,你是誰?」
他眼珠動了動,這反應很微小,卻令我確定他真的不是大佬版。
這個發現令我覺得恐懼,因為他裝得太像了,甚至可以這樣說:或許他根本就不是裝的,他本來就在做自己。
我說:「回答不上來就鬆手。」
雖然他仍未鬆手,但手上力氣已經鬆了許多,說:「我還能是誰?」
我忍不住冷笑了一聲,一根一根地掰下他的手指,說:「回答不上來,我就走了。」
繁音沒說話,看著我。
我在想,從前他的兩個人格是極端不同的,然而現在正在變得相似。從前的第一人格殘忍暴力,不留餘地,沒有人情味,但現在的他就算依然殘忍暴力,卻留起了餘地。從前的小甜甜任性敏感,感性懦弱,身上幾乎沒有成年人應具備的剛性,如今卻也有了理性。我倒不信這都是裝的,只能說他們真的變得相似了。可即便相似,第一人格終究更勇敢、也更有決斷力,小甜甜也終究更陰險,更不願正面交鋒。
因此,他此刻不甚明顯的優柔寡斷,更令我相信他是小甜甜。而大概是小甜甜總是背後搗鬼,從不敢正面斗,我對他的恐懼要比第一人格少太多了,不禁勇敢起來,說:「你在這裡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
他臉上呈現出猶豫,神態複雜地望著我。
我轉身要下飛機,卻又想起了頂重要的事,折返回來,對依然在原地坐著的他說:「不管你現在是哪個,我都奉勸你仔細聽聽我的話。」
他抬起眼睛看向了我。
「如果我回來時,帶回來的是壞消息,那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可以對我解釋清楚。」我知道他絕對知道所謂的「壞消息」指得是什麼:「我也勸你最好別再打我女兒的主意,小甜甜。我不想威脅你,因為人要自己識時務。」
他明明人高馬大,可以立即掐住我的脖子,然而他沒有,他只是坐在原地,沉默地看著我。
我來到駕駛艙,安排飛行員等人下去,只留幾個人照顧繁音。這一行人中,我們的人多一些,在機場這種公開且安全管理非常仔細的地方,繁音的人不可能大動干戈。我也不怕他跑,反正我養父那邊更加安全,沒我他別想單獨見我女兒。
部署結束后,我便上車,回了韓夫人電話,她是要告訴我見面地點。離我這裡並不算太遠,路程需要約一小時。這一路上,我心裡都不停地想著繁音最近的情況,坦白說,真的沒有任何問題,既然葯本身就沒效果,那前兩次換藥到底是為了什麼?這讓我有點糊塗,而且,葯是黎醫生給的,雖然我沒有就葯的事情跟他溝通,但繁音自己信誓旦旦地說了,葯是有用的,他心裡多半是有數的。只是跟我說這話的人搞不好……
思及此,我心中猛然一悚:如果跟我說這話的人不是第一人格,而是第二人格?
那黎醫生知道么?
這個想法更叫人害怕,我又撥通了韓夫人的電話,問:「您知道黎醫生最近在哪嗎?」
「還在你們家,不過,他正跟繁盛在一起。」韓夫人輕笑著說:「他在幫繁盛做治療。」
我問:「他給老先生治什麼?」
「我不清楚。」韓夫人問:「需要我給你問問嗎?」
「不用。」我說:「我自己問他就是。」
「出了什麼事?」她已經聽出我語氣中的焦慮。
我想了想,說:「韓夫人,我擔心黎醫生有問題。」
她問:「有什麼問題?」
這人還是她介紹的。
我說:「我懷疑她給繁音的葯,是幫助第二人格壓住第一人格。第二人格很恨我,如果他得到了身體,我肯定就慘了。而且他從來都不覺得兩個孩子是他的,肯定要藉機弄死。我記得他也不肯認您。」
韓夫人沉默了一下,說:「那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懷疑?」
我把最近的事簡單說了一下,說:「我承認他們看起來的確很像,但我感覺那不是第一人格。」
事情變得如此棘手,她顯然也非常苦惱,沉默了好久,才說:「黎醫生這邊交給我,你先去見蒲萄。如果事情真的像你說的,蒲萄那邊一定能得到不少有用的消息。然後,咱們再做打算。」
我沒說話,心裡很亂。我承認,直到現在,整件事都讓我覺得十分困難,我有種在抓瞎的感覺。即便是韓夫人,我也覺得她不可信,我甚至覺得黎醫生是她派來的,他們是不是早背著我有計劃?
我怕我成了整個局面中唯一吃虧的人,那樣最可憐的是我的孩子。
韓夫人又說:「黎醫生從前對我說過,這兩個人格都是他,缺少哪一個,他這個人都不完整。因此他們需要整合,而不是消滅其任何一個。第一和第二人格依據的是誰更強,更能主導身體,但這幾年,他倆的強弱一直都在變化,所以具體如何融合,是一件冒險的事,很可能把第二人格作為主人格存在,而本來的第一人格則融合進去。這話我相信不是假的,因為曾經的醫生們都這樣說過,他們也一直在嘗試讓他融合,但因為他的兩個人格都抵觸對方,所以從來都沒有效果。」
她的意思是,第一人格和第二人格從來都不是因為誰出現得早來劃分,而是誰掌握的記憶和技能多,能夠更好地控制身體。而要治好他的病,關鍵是讓人格融合,讓比較弱的一方融合進強的一方,這就好比一杯蘇打水和一杯果汁,是把果汁倒入蘇打水中,還是把蘇打水倒入果汁中,本質上並沒有區別。
她的說法聽起來沒有漏洞,但我很不認同:「可小甜甜一直都是弱勢的,如果沒有人操控,他怎麼可能突然變得強勢?」
她沉著地反問:「如果他一直都是弱勢的,這麼多麻煩又是哪來的?」
「我也不知道。」我說:「坦白說,我現在頭腦很混亂。」
「我建議你不要混亂。」她說:「事情很可能很棘手,但你要認真考慮清楚。事情就算再混亂,你也是當事人,沒人比你更清楚它的所有過程。我不想誤導你,知道你無法信任我,也不想給你增添壓力問你。如果你願意告訴我,讓我替你分析,我可以。」
我沒吭聲。
她又誤會了我的意思,說:「希望你別覺得我不負責任。雖然音音得了這種病,我女兒現在也跑掉了,寧可自己在外面受苦也不回來,但他們都是很有主見的孩子。我想,這恐怕就是我錯誤教育下的唯一正面意義吧,他們很早就開始自己做決定,變得有主見了。」
我說:「我只是覺得害怕,韓夫人,我也不是沒有自己做過決定。當初沒有離開他,就是我的決定。只是我現在有孩子,肩上也有了擔子。而且他這樣算計我……」我忍不住想哭,「我不知道我在怕什麼,可能是因為我現在徹底分不清他這兩個人格了,所以一想起來就覺得后怕。他接觸了我那麼多事,接觸了我的孩子,我的爸爸。我……」
我甚至無法把這種恐懼表達清楚。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又何嘗不怕?別忘了,你我都是他憎恨的人。」她柔聲說:「但你不要怕,兩個孩子有我保護。接下來我也儘力幫你,你先去見蒲萄,冷靜一點,拿出好的狀態。」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談。」我說:「上次跟她談話是很久之前了,那時我很弱勢。」
她笑了,說:「隨意談吧,事已至此,不行就殺了。帶著這種決心去,任何事都有我兜著。」
我心裡其實並沒有十分信她這句話,但她說這話時的口吻真是太像繁音了,不由令我覺得親切,也受到了鼓舞。
掛斷電話后,我補了妝。自從接生意以來,化妝大部分都是由化妝師來完成的。化妝師告訴我,我原本的五官雖然漂亮,但太過溫柔精緻,反而失去了掌權者的強悍霸氣感,像個母性十足的溫和角色。這種氣質在搞一些慈善類等特別需要「愛」的場合很適用,最近的行程以法律事務為主,談判這樣充滿火藥味兒的場合為輔,因此將我的面孔化得凌厲了一些。這樣顯得我比較有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