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我不要他死
如果說絲毫不感動那是假的,但對我來說,還是震驚更多。我喃喃許久,才吐出一句話來:「赤蛇幫的事搞得那麼大,您怎麼壓下來的?」
他輕輕地哼了一聲,聽上去並不跋扈,也不囂張,更不得意,而是有些不滿:「我安排的事,善後怎麼會有問題?」
我沒說話。
他也沉默片刻,突然開了口:「因為沒有料到你在,Katja準備不周,才導致他們攻擊了你。不過別擔心,她已經被處理了。至於你的眼睛……不要怕,你只要配合治療,相信能治好的。」
雖然我知道蘇家做到這個地位,我養父不會是善類,但可能是因為他給我最多的印象總是身體虛弱,因此「處理」二字,聽得我心驚肉跳。
我說:「您這麼做,到底是……想做什麼呢?」
雖然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但我覺得他似乎愣了一下,很快他就開始說話,語氣簡直不可思議:「你不知道我想做什麼?」
「嗯。」我茫然地點頭。
「你!」他生起氣來,但也只是這一下,又沉默下來,稍久,語氣已經平復:「珊珊已經去了德國,很快就可以完成交接。我知道你不喜歡她,不過你不用怕,她有我在安排。」
我問:「她多久能回來?」
「一到兩個月,要視事情的複雜程度而定。」
我明白了,「等她回來之後,您就把那張碟片給法院嗎?」
他沒說話,顯然已經默認。
我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了,強弩之末地問:「那麼……如果他進了監獄,我可以幫他……」
我還沒說完,他已經開了口:「不可以。雖然他母親有點能量,但大律師都是我的,他非但要入獄,而且會死在裡面。」
我忙說:「那我女兒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他似乎並不懂我的意思。
「我有兩個孩子,她們不能沒有爸爸!」很顯然,他先把繁家搶了,韓夫人便獨木難支。繁音身中九槍,輕易沒辦法離開這邊,如果案子在這邊判決,繁音自然會很被動,因為本地法律特殊,有能力為繁音脫罪的大律師大都在本地。繁音在蘇家大禮堂對那些人做的事有詳細的視頻證據,即便有好律師尚且難以脫罪,如果沒有好的,被判多年幾乎是確定的。到那時,韓夫人向來與黑幫劃清界限,她的勢力無法延伸到監獄或精神病院中,繁音在那種環境下,被暗殺幾乎是確定的。
也就是說,他要殺了繁音。
聽了我的話,我養父笑了一聲,說:「沒有人需要精神病爸爸,他那種人,根本就不配有孩子。」
我還想開口,他又接上一句:「你以為,我不知道他都對茵茵做過些什麼?蘇憐茵……呵呵,」他品嘖一般地念了一遍茵茵的名字,聲音猛的一冷:「給她改個名字。」
我說:「那是我的事。」
他默了默,說:「還記得半年以前,你對我說了什麼么?」
我不知道他指得是什麼,便沒說話。
他大概看出來了,嘆了口氣,語氣溫柔起來:「你怪我不幫你,看著你跳火坑。我以為,你知道今天的事,會覺得開心,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態度。」
我說:「我沒想他死。」
「理由?」
「理由我剛剛就說了,他是我女兒的父親。」
「父親?」大約他有些怒了,語氣微微地嚴厲起來:「他有什麼資格成為父親?他頂多是一個給你孩子提供DNA的男人,而且他是一個瘋子,這份DNA是有缺陷的。他不僅對孩子們造成了身體傷害,也對她們造成了精神傷害,更會讓她們抬不起頭來。如果你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就應該帶著你的孩子遠離他。沒有孩子需要一個垃圾做父親,你最好別用這種噁心的理由掩蓋自己的自私。」
我說不過他,便說:「那就是我自私,我愛他,我不想讓他死!我沒說我不跟他離婚,可我不想讓他死!何況你有什麼資格說他沒有資格當父親,除了有病,他對孩子比你要好多了!」
他不說話了。
漸漸的,我也在沉默中冷靜下來。
我是怪過他不管我,但我怪的是他不幫我離婚,一直叫我為了這樣那樣的理由忍。我沒叫他殺我老公。
許久,我說:「我希望這件事可以到此為止。」
他也開了口:「你剛剛說你愛他?」
「對。」
「你確定?」他的語速很慢,語氣很輕,有些幽幽的感覺。
「確定。」我說:「如果是個正常人,他肯定比現在比我好很多。我覺得我們之間的問題離婚就解決了,沒有上升到要他的命的程度。」
「哦?」他平靜地反問:「那麼,請你解釋,你的第一個孩子是怎麼失去的?」
我心裡一震,沒有說話。
「只要智力正常,都清楚把一個孕婦從樓上踹下去會造成什麼結果,你知不知道,大出血會在五分鐘之內要了你的命?」他緩緩地說:「從他們家開車到最近的醫院,也不過是五分鐘。你真的認為他當時有心給你留活路?」
我沒說話。
「我還知道,他曾經舉著有子彈的手槍對你扣動扳機,你打不打算現在告訴我,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那次我也記得,子彈卡在了槍膛里,完全是因為我的運氣好。
我心裡也不詫異他是怎麼知道的,顯然,雖然已經接受了蘇家的一部分財產,但我養父顯然是有所保留的,而且保留得還不少。
「我的確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你可以認為我不配成為你的父親,也可以為這件事恨我,但這是我們父女之間的事。我也並不是沒有給他留有餘地,你已經給了他太多機會了。」他說:「現在不用再給他了。」
他所說的全都是實情,我辯不過他,便說:「如果您是因為我之前跟您抱怨,怪您不管我才這麼做,那我道歉,是我不該抱怨。」
他沒說話。
我也知道自己這話是很不講理的,但我實在沒有合適的話可說:「不管您怎麼看待他,我都希望他活著,讓孩子可以在他正常的時候見他。另外,竟然您身體還好,那我認為我不應該繼承您的工作了,對不起。」
他明顯有些惱火:「你說什麼?」
我被他的語氣嚇到了,垂下頭,沒敢吭聲,倒不是因為怕他,而是覺得他既然早知道我為這個生氣,那恐怕還有準備,我不想激怒他。何況他身體如此,就算沒有昏迷,也是絕症患者。
他也頓了頓,繼而語氣依舊憤怒:「你可真是裡外不分!我怎麼會有你這麼糊塗的女兒!」
我咬了咬嘴唇,小聲說:「大概是像了我媽媽吧。」又覺得這話恐怕會讓他更生氣,便小聲說:「希望您別生氣。」
他沒說話。
我有點不安了:「您還好嗎?」
他終於開了口,居然平靜下來了:「確實是像了你媽媽。」
我又吃不准他是什麼意思了,便沒說話。
他的注意力似乎暫時被轉移了,語氣甚為平靜:「你不想送他進監獄,是不是因為,覺得那些人侮辱你媽媽,他那麼做合情合理?」
我說:「也有這個原因。」
「你媽媽沒有那麼糟糕。」他說:「我清楚。」
我問:「那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嗎?」
「是。」
我沒說話。心裡想著要給繁音求情,又覺得他似乎很堅定,他策劃了這麼多年,怎會輕易罷手?但我現在似乎明白我媽媽為什麼會落到那種田地了,這麼狠的男人。
半晌,他又開了口,這次更加溫和,且透著一股疲倦乏力的味道:「也不是。」
我說:「哦……」
「當初……」他說了這兩個字后,忽然停下來,許久才再度開口:「你這點很像她,總是自作主張。當初周家出事,她當時找不到我,事後也不來。」
我想起那位姑奶奶說的話,問:「那您和姑奶奶介紹的那位小姐有發展過嗎?」
他沒有說話。
我似乎懂了,也沒開口。
半晌,他復又開口:「她生你那天,我並不打算要她走,派人去問她要不要看看孩子,她說不看,只要我們付代孕的款。我覺得她太冷漠,就派人送她出院。華延要你是為了配型,你的當然不行,他差點掐死你。後來警察聯絡周律師,說發現了一具屍體,懷疑是他堂妹,要他去認。他去認了,那地方在平民窟。」
我問:「然後呢?」
「屍體已經腐爛了。」他說這些話時,平靜得就像在閱讀不帶感情的法律文件似的:「法醫推算的死亡時間是生完你第三天,警察說,他們調查知道,生完你當天,她去取了我派人送去的支票,見了放貸的人,還了最後一筆。她家裡什麼都沒有,傢具只剩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張床。她也留了遺書,但沒有關於我的任何事,只說房子是租的,很對不起房東,特意為她留了錢做補償,也希望她可以幫忙把她火化,不必買墓地,骨灰埋了就好。」
我忙問:「也沒有提起我嗎?」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