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你想放過他

  他說:「在車裡。」


  「那走吧。」我說:「警察說我可以走了,但近期內不能離開德國,隨時還會找我。」


  孟簡聰跟上我的腳步,大概意識到了自己正被討厭著,沒有說話。


  剛走到車附近,車門便開了,裡面衝出了念念。一見她我就安心了,因為這傢伙非但沒瘦,還胖了一大圈,也長高了一點。我忙過去抱住她,她卻推著我的肩膀掙脫開來,問:「我爸爸呢?」


  「他還在裡面。」我說:「具體的媽媽也不知道。」


  念念咬住了嘴唇,像是有話想說。


  我把她推進車裡,孟簡聰識相地上了別的車。


  我說:「讓媽媽看看你最近好不好?他有沒有再欺負你?」


  念念連連搖頭:「沒有。法官怎麼說?你跟我爸爸離婚了嗎?」


  我問:「你問這個做什麼?你知道我們今天來做什麼?」


  「知道呀。」念念說:「你來跟我爸爸離婚的。」


  「誰告訴你的?」


  「我爸爸呀。」她著急地問:「我爸爸還好嗎?他什麼時候來看我和妹妹?」


  我進一步問:「你爸爸為什麼告訴你這個?你知道我們要離婚,不難過么?」


  「難過呀。」這個問題總算引走了她的注意力:「不過我爸爸說,他的病不會好了。而且妹妹沒有媽媽也沒有爸爸,所以還是要離婚……他情況好的時候就來看我們,不好的時候就躲起來。這樣比較好。」


  我問:「是他掐你脖子之前說的,還是之後?」


  她先是愣了一下,可能是不想回憶那天的事,然後說:「記不清了。你跟我爸爸離婚了嗎?」


  「離了。」我說。


  「那我爸爸什麼時候能來看我和妹妹?」


  「他狀態好的時候。」我說:「這點我們還沒有完全約定。」


  念念有些懷疑地看著我,良久「噢」了一聲。


  回到住處后,我先檢查了念念身上,也請了醫生過來,得知她確實沒有問題。我試圖問念念,她卻一會兒記得,一會兒又說不記得了。孟簡聰說他覺得念念並不想回憶那天的情況。想想也可以理解,畢竟我這樣的大人都已經對那天的事沒有太多印象,念念肯定比我還要惶恐傷心。


  我想還是應該請一個心理醫生干預,在這之前我就不要逼念念了。


  念念睡著后,我打給我爸爸,把今天的事說給他,然後問:「您為什麼不准我抓住這個機會?」


  「念念還在外面。」他說:「不急於這一時。」


  之前不惜拿念念威脅我,如今又這樣說,我聽得出,念念只是一個借口。我說:「爸爸,你是不是想放過他?」


  他說:「不想。」


  「那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說:「今天是他自己發瘋。」


  「你也知道。」他的語氣頗為無奈:「又何必再去特意補上一刀?以他的表現,你不需要說什麼,法庭就會做出判斷。」


  我說:「您這些話都是借口。我之前說想送他去精神病院時,您就是這種態度,我能夠感覺得到,您就是想要放過他。」


  「我不支持你那個想法,主要是因為,只要我們交出證據,他媽媽就一定會幫他爭取利用精神病身份脫罪。所以這不是我們能主導的。」他說:「靈雨呀,只要最終目的以達到,姿態上就不必太狠了。」


  我依然堅持我的看法,就是我覺得他想要原諒繁音。


  不過既然他堅持如此說,那我也不想再爭下去,便說:「禮堂的證據還用么?」


  「不用了。」他果然這麼說:「你的目的是送他進精神病院,已經達到了。」


  我想笑,說:「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后,我望著念念睡著的臉,感覺整個人都像虛脫了似的,有種難以言喻的空虛感。


  毫無疑問,繁音的病沒有好,因為只要他是清醒的,就必然明白自己的病暴露在法庭上的結果。


  這個結局也真的不是我所想要的,因為我知道這背後很可能另有隱情,可我只想跟他斷了,不想有任何留下的理由。


  接下來,我按照警方的要求留在本地。孟簡聰知道繁音的情況,但我不想知道,因此沒有問他。不過,我經常被警察叫過去問有關家庭暴力等事,念念則總是問東問西,主要是問繁音怎麼樣,什麼時候才來看她。


  警方對我那天沒有說完的最後一句話十分感興趣,總是找機會問我,我心裡太想說了,卻不想得罪我爸爸,便三緘其口,忍得好艱難。


  就這麼過了一陣子,孟簡聰突然告訴我:「咱們可以回去了。」


  「警察不是說不準?」


  「已經不需要問你什麼了。」他說:「他們會繼續審他。」


  我說:「你說實話。」


  他無奈起來:「你爸爸疏通了關係,讓你先回去。」


  我笑問:「我爸爸有沒有疏通關係,讓繁音直接脫罪?」


  「沒有。」他說:「我擔保,沒這事。」


  我沒說話。


  他也不吭聲,就像做錯事情的是他似的,顯得很無措。


  我感覺很無奈:「以前堅決要殺繁音的也是他,如今處處護著繁音的還是他。我真是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


  他沒答這個問題,只問:「你真的這麼希望他死嗎?」


  「我希望他進精神病院。」我說。


  「你真的這麼希望?」他認真地問。


  我看向他,問:「你同情他?」


  「不是。」他搖頭說:「不久前你還那麼愛他。」


  「不,我早就不愛他了。」我說:「我只是被套牢了,以為自己還愛他,以為自己離不開他,也以為孩子也離不開他,其實那只是一個魔咒。我以為幸福就是他變好,但我搞錯了,想要幸福,只要離開他就到處都是。」


  他看著我,目光中流露著憐憫。


  我問:「你怎麼這種表情?」


  「我不同情他,如果這個決定是你爸爸做出來的,我非常支持。但我覺得你不一樣,你愛他,因為恨做出這種決定后,你會後悔。」他認真地說:「你覺得愛他是魔咒,可恨他也是魔咒。」


  我說:「那些等到以後再說吧,我只知道,現在不恨他,我會覺得自己窩囊。」


  他便不再說了。


  我這麼大的人了,道理當然懂。若是我來勸別人,多半也能說上這麼一席話,勸告對方要理性,要瀟洒。


  我們都知道恨一個人不僅累,而且醜陋,可那又如何?瀟洒之前,總免不了要發泄一番。


  第二天一早,孟簡聰便安排著讓我們回去。念念仍念叨著問爸爸什麼時候才能來看她,我照樣說謊應付。大概是看出我的心情不好,她沒有太過糾纏這個要求。


  剛收拾妥當要出門,管家來告訴我們,說繁老頭來了,要見我們。我問:「這件事有必要告訴我?」


  「繁老先生他……」管家的神態很是猶豫:「他鬧著要下跪,請求說,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您,務必請您見他一面,只需要五分鐘,或者請您可以接聽他的電話。」


  通常來說,這老頭嘴裡並沒有什麼實話。這種時候更是如此,他鐵定要給繁音說好話。


  我問孟簡聰:「這幾天警局那邊要有什麼動作么?」


  我爸爸在今天要我走,可能是因為警局很快便針對繁音的事有新動作。繁老頭跑來找我,十有八九也是因為如此。


  孟簡聰說:「我不知道。」


  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孟簡聰露出一臉尷尬,說:「我去接待他吧。」


  我最終也不知道孟簡聰與繁老頭聊了些什麼。直到我們到機場,孟簡聰的車才趕來。我沒問,他也沒主動提起,彷彿繁老頭從不曾來過。


  十幾個小時后,我們終於回到了家。


  雖然一路上都在惦記爸爸,但念念畢竟想念茵茵,見到她后,立刻高興地抱住她。


  我爸爸不在,管家說他出差明天才回來。


  這一晚孟簡聰也回去了,我和兩個孩子在一起,相安無事。後半夜我去我爸爸的書房裡,企圖找到載有禮堂證據的碟片。雖然我走之前它在我處保存,但我知道它後來到了我爸爸手裡。


  然而我什麼都沒找到,天蒙蒙亮時,我一無所獲地出來,一開門,突然看到了我爸爸的臉。


  我被嚇了一跳,不由得捂住心口。他看了看我,神色絲毫不意外,朝書房裡面走去。


  我轉身跟過去,見他打開垃圾桶,從裡面拎出一個文件袋,遞了過來。


  我接過來打開,看到裡面是破碎的光碟。


  我不明所以,看向我爸爸。他說:「這是唯一的,沒有副本。」


  我問:「是您把它毀掉的?」


  「是。」他看著我說。


  我問:「為什麼?您不用它了?」


  「不需要用了。」他說:「警方馬上就會起訴他。韓夫人會想辦法周旋,我也會想辦法讓她不能周旋。他很可能會進精神病院。」


  我說:「可他現在的罪名只是打我。」


  「這一個就夠了。」他說:」你別忘了,就算是精神病院,也無法讓他痊癒,相當於終身監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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