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2章 【夢裡花落知多少】20

  雖然所有人都覺得繁星只是執拗和衝動，他們勸她，原因是失去了這個孩子，她很有可能從此不再有做母親的機會。他們認為她太年輕，將來還有大把的時間後悔。


  可是繁星不是沒有想過，相反，她不停地問自己：

  如果沒有屬於自己的朋友親人，沒有屬於自己的愛人，沒有屬於自己的愛好，也沒有自由，人活著，到底還能剩下什麼？

  如果不能令降生的新生命過有尊嚴的生活，只顧繁衍，那和動物有什麼區別？

  不能再做母親確實很可悲，可對於那個孩子來說，被她這樣的母親選中並生下來，才更可悲吧。


  繁星終究還是想辦法讓那孩子消失了，既然承擔不起，不要出生就是最人道的方式。她仍記得爺爺直到她血流不止的最後一刻還在試圖讓醫生先留下孩子，等他長大再觀察是否有畸形。


  儘管經過了那麼大一場手術，那孩子依舊緊緊地附著在她的身體內，用盡全力地與她相連。雖然這種關聯常常被人描述得幸福而美好，但繁星總覺得這孩子雖然有她一半，卻如林准易一般糾纏，他鑲嵌在她的身體內，榨取著她的一切，她無法趕走他。


  早在懷孕之前，繁星就嘗試著通過消極手段去結束這一切。


  因為每天必須關在家裡，而只有林准易會來。她沒辦法拒絕他，他也不必遮掩。


  因為她整天悶悶不樂，所以他會努力找些話題來哄她開心，也會搞點其他女生會覺得有趣的小遊戲逗她，但繁星對這些完全不感冒，不過她也會跟著笑一笑。


  林准易以為她能夠看得見自己的努力，直到她被警察問詢時受傷住院時，才無意中知道她的真心。


  那之後林准易便消沉了下來，這情緒一直持續到了她拚命流掉了他的孩子。


  流產後，繁星被轉去奶奶家裡，日子過得還算平靜。


  林准易沒有來，她沒有去幻想他永遠都不再來這等好事，因為害怕自己失望。


  身體倒是恢復得還算快，這天，奶奶終於跟她聊起了這些事。


  她先說：「我都知道了，靈雨都告訴我了。」


  繁星原本就沒有對繁太太抱有什麼希望，她是個善良的泥菩薩。只是她是繁星唯一可求得人，如果不是那陣子情緒崩潰，她根本不想把這些事統統告訴她。


  見繁星不說話，奶奶問：「她說得都是真的嗎？」


  「嗯。」


  「從十五歲就開始了？」她又確認了一遍。


  「嗯。」


  這次她沉默了好久，問：「怎麼沒有告訴奶奶？」


  這原因太多了，但最終總結下來，也不外乎兩種，一是她心裡並不那麼信任奶奶的能力和對她的感情，二則是她自己其實覺得這種事特別丟臉。


  這麼多年，她明知那是不必要的，卻還是忍不住在潛意識裡尋找自己被林准易這樣對待的原因，可能是因為她的性格不好吧，如果自己是一個可愛的女生，或許他就不會那樣了。


  她不敢把這件事告訴奶奶，因為奶奶和繁太太不一樣，繁太太是個講話保留而溫柔的女人，不會輕易說出扎心的話。但奶奶不一樣，她是很尖銳的。


  她害怕被指責。


  幸好奶奶沒有再追問下去，只說：「你最近就先住在我這裡，什麼都不要想，繁盛那邊我去溝通。」


  「好。」


  「你先修養，等你修養好了，就準備複課。」她笑著說：「不要有壓力。」


  繁星確實過了一段安穩日子，這次她換了一間學校複課，因為年紀相差太大會尷尬，所以她還是讀著從前的年級。但課業落下太多，她很是吃力。


  而且她最近落下一個毛病，就是常常會陷入夢魘，聽到嬰兒的哭聲，徘徊在各處。她需要很吃力才能醒過來，因為感覺呼吸困難而不得不坐起身，望著滿室的黑暗，呆坐到天明。


  繁星再見到林准易，是因為爺爺說她得了癌症。


  繁星一直都知道，爺爺想把她嫁給林准易並非出於惡意，事實上那是一種好意，在他的認知里，那樣能使她的後半生安定。


  其實繁星也能隱隱感到，爺爺的癌症恐怕只是一個謊言，還是想要她回去。因為她不能生孩子了，他覺得她更難嫁到好男人。


  事實跟她的想法相去不遠。


  繁家的狀況比她走之前更糟，但林准易依然陪在爺爺身邊為他們做事。


  她倒是很佩服他的忠誠。


  繁星一被誑回去，就立刻被軟禁了起來。


  起先是爺爺來了，言語間做了許多鋪墊，最後說：「准易說只要你肯，他不嫌棄你不能生孩子。」


  繁星沉默。


  「當然，這種話聽起來很過分，」爺爺完全可以讀懂她的目光，「道理是站在你這邊，可事實就是這樣子。是他害你這樣，可他的客觀條件比你要好。還是有很多條件很好的女孩子想嫁他的。」


  繁星問：「所以肺癌的事是真的嗎？」


  「這……」爺爺尷尬地笑了笑，畢竟沒想到她都看到了還問：「爺爺只是想你過得好。」


  繁星說：「我也可以不結婚，永遠照顧爺爺。」


  「傻瓜，這怎麼可以？」爺爺不滿道：「爺爺要不了幾年就死了，留下你一個人怎麼辦？」


  「跟林准易一起生活，還不如自己。」


  「你都不肯了解他，怎麼就會這麼討厭他呢？」爺爺說：「他聰明努力，又很上進，又這麼喜歡你。他以前的確傷害了你，可是你不是也算計了他一槍？扯平了吧？星星。」


  繁星訝異：爺爺知道？

  她沒敢問，但爺爺還是看出來了，「不敢承認這個嗎？」


  繁星沒說話。


  「爺爺希望你慎重考慮，給他一個機會嘛。」


  說是考慮，繁星並沒有說「不」的機會。


  她派人去請了林准易。


  他比從前矜持了許多，過了很多天才來。


  他來時精心收拾了自己，並且覺得自這樣己很可笑，她從來沒有在乎過他的形象，雖然他每次見她時都很精心。


  他還帶了一份禮物，但繁星接過來便擱到了一邊，沒有再看它第二眼。


  她見他時，不僅沒有精心裝扮，甚至連妝也沒有化，她披散著頭髮，穿著絲綢的睡袍。她派人開了門林准易便進來了，再看到時才發覺是這樣，於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狠狠地尷尬了一番。


  但不得不承認，她這樣不修邊幅的樣子性感極了。雖然已經跟他做過許多次，但她從來都在第一時間穿戴整齊，好像對待一份職業似的。


  打招呼的話說完后，場面陷入了沉默。


  繁星先開口：「我爺爺說你還是想跟我結？婚。」


  「對。」林准易說：「但如果你不肯，我也不再強求。」


  繁星便問：「是因為我不能生孩子了嗎？」


  「那件事我很抱歉。」林准易說：「是我太強求。」


  繁星笑了一聲：「你說得真容易，一句「強求」，就全都揭過去了。」


  他看著她，心想她又要騙他了。


  繁星繼續說：「我的話說完了，請帶著你的禮物回去吧。」


  林准易依然沒說話，也沒有動。


  直到繁星站起身朝裡間走去，他才跟了上去，一路進去，他關上了門，順勢落鎖。然後他握住她的手臂，將她的身子轉了一個圈，讓她看著他。


  繁星問：「你想做什麼？」


  林准易看了看她，一手拉開了她的睡袍腰帶。真絲的材質輕盈剔透，即刻毫不猶豫地散開。他的眼睛瞬間被粘在了她那隱匿在輕紗后的完美腰身上，他知道她不會閑著在房裡穿成這樣子，於是他抬起手，撫到了她柔美的臉頰上，「做你不打算拒絕的事。」雖然知道她鐵定充滿惡意，但是眼前秀色可餐，那種幾乎要無法呼吸的感覺，還是在第一時間擷取了他。


  繁星也沒有多說，摟住了他的脖頸，嘴唇還沒貼上去，他已經主動地送上了門。對她而言，誘惑林准易的難度小於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男人，不用走心，無需學習，甚至連衣服都不用脫幾件。


  那天晚上林准易沒走，因為繁星在他的懷裡，他睡得舒服，但也很不踏實。


  半夜裡她煩躁地坐起身，林准易沒有出聲，她坐到天明，他始終看著她。


  與上次不同，這次繁星沒有進行太周密的策劃，因為這次被軟禁得很徹底，如沒有「東風」，她是無法進行任何計劃的。但如果不回來，就完全沒有機會。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殺了林准易，或是讓他不好過，已經變得比自由更加重要。


  雖然繁星這段日子表現很好，但誰都沒有對她放鬆戒備，爺爺表示在結婚之前，她將始終被關著。


  林准易見她每晚都睡不著，終於按耐不住，問繁星：「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我可以陪你去。」


  「沒有。」


  「想見得人呢？」


  「前男友。」見他臉色難看起來，她伸出手指蹭了蹭他的臉頰：「吃醋了？」


  林准易就勢握住她的手，說：「以後別再提他。」


  「為什麼？」她明知故問。


  「想到他就噁心。」


  「可我還跟他上過床。」


  他鬆開她的手，起身作勢要走。


  繁星開了口：「如果你不陪，那我想去給我媽媽掃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