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吾家嫁我天一方
烏孫使者及常惠等拜於柏梁台殿前，懇求皇帝賜新封的大漢公主與烏孫王子和親。
漢天子立於眾人前，望著五尺高的黃金飾銅鳳凰高台，想著相夫飛身而下，逆風如鳳翔，如此驚豔。此生讓他難得動容和傾心的女子，卻要拱手於人，他心有萬千不甘。
月影入宮，飛簷翹角，百花齊放，良辰美景皆不在皇帝眼中。他的眼裏，隻有帷幔裏綽約燈影映照出的紅衣女子，端坐於內，身影蕭瑟。
“相夫公主今日獻禮，應是有些疲乏了。”劉詢道，“先送她回去吧。”
“陛下，烏孫……”跪在地上的馮嫽急忙抬頭，正要追問，被常惠一把拉住，強行讓她住口。
劉詢不再說話，回座，馮嫽等人拜身後，也陸續回了座位。宴會繼續，朝臣宗眷們觥籌交錯，杯酒相迎，笑語漫天。
相夫坐在帷幔裏，聽著外麵談笑風生，隻覺得自己身處在另一個世界裏，與這漢宮格格不入。她的命運算是被定了下來，可現在心裏充滿的隻有未知的恐懼和茫然。
就在相夫最覺無助之時，抬頭卻見李嬤嬤站在外麵，微笑著看著相夫，讓她頓覺安心。
相夫很是安慰，自有記憶時，李嬤嬤經常會出現在無助的自己身前，帶著她離開最想離開的地方。
李嬤嬤走近，輕輕拂了相夫耳邊的發，說：“老身帶公主回去休息。”相夫點頭，李嬤嬤和新燕扶著有些醉意的她，悄悄地側身往台下走去。
劉詢坐在殿前，心裏有些不暢。突然，他起身，徑直走向了一眾武將案前。
裴蓋等立馬起身，側立在旁，迎著劉詢過來。
隻見劉詢揮手示意讓他們入座，然後走向了一旁的裴衡。
裴衡鎮定自若，叩首拜了皇帝後，隻垂手站著。
“若讓相夫去烏孫和親，你可有意見？”劉詢直直盯著裴衡，裴衡低頭不語，一旁的將士卻滿臉不解。
“朕是天子。”劉詢臉上忽然有些輕蔑的神態，放低了聲音道“你可知，朕想要的，唾手可得。”
裴衡拱手：“臣自是深知，陛下為天子，普天之下，莫為王土。”
劉詢探過身，在裴衡耳邊輕聲說道：“如朕想得到她，今夜便可讓她侍寢。”說完，劉詢微微轉頭盯著裴衡，嘴角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裴衡麵上依然冷靜，隻劉詢看不到的另一邊麵上，緊緊地咬著牙，青筋露顯。
此時，李嬤嬤等扶著有些站不穩的相夫，一襲紅色長裙的相夫從一側台階緩緩走下，抬腳時搖曳生風，裙角如起波瀾。
裴衡與劉詢的眼睛都盯著相夫，轉頭時，又互相對上了眼神。
裴蓋等人越發覺得事態不對勁，卻隻能在旁不知所措。
不遠處的弟史公主將這一切看在眼裏，不顧馮嫽在旁的阻攔，一路輕快小跑到了兩人麵前。
弟史公主笑靨如花，長長的睫毛和嘴角的梨渦相應而照，她走上前，輕輕地行了一個西域禮儀，甜甜地說道：“陛下。”
“弟史公主？”劉詢這才注意到一側的她，問，“何事？”
“陛下，我知道我們烏孫女兒不像大漢女子一般溫柔矜持，不過……”弟史有些猶豫，很快又咬了咬唇，認真地說道：“不過此事，我不能矜持，必須向陛下請求。”
劉詢看了一眼裴衡，若有所思地說：“不妨事，你且說說看。”
“我想，求陛下賜婚，將我賜給這位裴衡將軍。”弟史不太熟悉地行了一個漢家女子禮儀，然後立刻抬頭看劉詢的神情。
“哦，是嗎？你們烏孫女子，果然熱情如火。隻不過……”劉詢嘴角帶笑，看了一眼裴衡：“這位裴少將似乎心有所屬，不是你的良配啊。”
弟史搖頭：“陛下，我剛才見裴衡將軍他隻在看我。”她害羞地一笑，“您可是誤會了他。”說完，她滿眼如星光閃耀，長睫毛在燈影映襯下，在麵頰上落下兩痕倩影。
劉詢說：“我們漢家不如烏孫，凡事要講究禮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轉身看著裴衡，笑了說；“不如朕就當了你們的媒人。你二人且先相處一下，明日一早，就讓裴衡護送你回出塞外。不過，他先得去匈奴邊疆備戰，若戰事停息，裴少將全身而退，朕答應你，到時候一定下一道旨意，許了你二人的婚事。”
裴蓋在一旁有些擔憂：“陛下，這.……”
“裴將軍，難道烏孫國的公主，還配不上令郎？”劉詢質問著裴蓋。
“臣不敢！”裴蓋立刻跪下，恭敬說道：“臣與犬子謹遵陛下旨意。”
“好。”劉詢笑道，“明日一早，你便起身。”他走過去拍了拍裴衡的肩，“去了邊疆好好表現。”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裴衡捏緊拳頭，正要說話，一旁的裴蓋按住了他。
他轉頭，相夫正顫顫巍巍地扶著輦道宮牆，亦步亦趨地往前走著。裴衡看著她的背影，覺得格外單薄，萬分寂寥。
李嬤嬤扶著相夫靜靜往前走著，耳畔傳來皇帝的旨意清晰明了。隻覺得手中扶著的相夫越來越無力，步履也越發不穩。
她用另一隻手放在相夫臂上，緊緊地握住，隻覺忽然狂風四起，樹葉紛飛。兩人有些站不穩。
風越來越大，李嬤嬤眼前一片黃沙。
她手中握著的相夫，此時也鬆開她的手，繼續往前走著。
李嬤嬤努力睜眼，想要看清楚。
前麵孤獨的身影，正是相夫。她身穿鎧甲，手拿長刀，束發而立，四周全是躺在地上的傷兵和屍體。
再往前，烏泱泱一片戎裝兵馬朝著相夫的方向奔來。
李嬤嬤想要走近拉住相夫，隻看著相夫提刀，馬步一紮，抬臂揮刀，忽然間黃沙漫天，似天崩地裂。
原本是巫族李女須的李嬤嬤，此刻轉頭看著身側。兩旁有萬千兵馬戰士，隨著相夫揮刀示意，轟轟烈烈地自後方往前奔騰。
萬馬齊鳴，廝殺聲起，敵方哀鴻遍野。
很快，相夫帶領的兵馬戰勝了，全體士兵呼喊著：“將軍威武！”
突然，狂風停止，萬物靜止，一切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
眼前的相夫一身紅衣，匆匆走回來，拉住李嬤嬤：“嬤嬤，你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