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嘶青雲兮曆西極
玉門關外幾百裏，大月氏國境外疏榆穀，裴衡與相夫被突如其來的沙暴困在了大道一側的山洞裏。
相夫眼裏一抹黑，腳下磕磕碰碰，心裏更是七上八下。
她拉了拉裴衡的衣袖：“要不我們出去吧？”
裴衡略微側身，伸手摸摸她的頭，安慰道：“不怕，有我呢。”說著繼續牽著她往前麵走著。
相夫眼前實在看不清楚，隻注意腳下的步伐，心裏默默數著：一步，兩步，三步.……
她忽然發現遠處似乎有一點光亮，隨著步子往前，那光亮越來越明顯，也越來越近。
十，十一，十二.……數著有十來步了，她拉住裴衡，道：“前麵是什麽，怎麽像是個出口一樣。”
裴衡把她往前麵帶了一下，一手環著她的肩膀，說：“我看那光亮是自上而下，開口也不大，應該不是出口。”他往前又走了幾步，說：“倒像是個通風口。”
“通風？”相夫靠著裴衡，一點點勉強地挪著步子，“那是什麽？”
“或許是有人專門砸了口子，一是能有光亮，而是能通氣。”裴衡解釋道，“此處應該曾經有人住過。“
他感覺手裏抱著的相夫，此時步子越發艱難，身體也很抗拒再往前走，終於停下來，說：”我去想辦法生個火，我們就在這裏休息一下？”
黑暗中，裴衡看見相夫的身影在拚命地點頭，想到她是真的害怕，有些心疼，就找了處幹燥平坦的地麵讓她坐著，自己取了身上的火石和絨屑，開始生火。
終於，裴衡生起了一團火，火光照著相夫的臉色愈漸平靜下來。
裴衡拍拍褲腳上的灰，趁著光亮，看得見瞬間四周空氣中的塵埃飛揚。他起身，又走到相夫身邊，半蹲坐下，仔細地觀察相夫。
因為穿過沙暴，在山洞裏又滿是塵埃，加上恐懼，她那秀氣光潔的臉上蒙著一層黑灰色的塵土。裴衡微笑著，溫柔地伸出手指，輕輕幫她拂去了臉上和頭上的灰塵，說著：“都怪我，把你弄得像是逃難一樣，臉都花了。”
相夫伸手，大大咧咧地用手掌擦拭臉上的髒東西，卻因為手上本就握了韁繩，剛才坐下時又摸了地麵，把一張小臉弄得越來越髒。
裴衡忍不住笑起來，擋住她的手，雙手捧著她的下巴和臉頰，說：“乖，別動。”說著，又對著光亮處仔細而溫和地用手慢慢地擦拭。
相夫在他的手中，也變得越發聽話安靜，像是一隻被主人抱在手中的小貓一樣。
“你知不知道，有時候，你真像是個小動物一樣。”裴衡忍不住說，他見相夫聽到這裏，有些不安開始掙紮，又安撫道：“你看，剛才還像是小貓，現在又像是小狗一樣。”
相夫氣得掙脫他的手：“什麽貓啊狗啊，我看你才像是一隻路邊的大狼狗。”她又氣又好笑地說：“看見肉骨頭就要上前去啃。”
裴衡一把將她拽到自己懷中，寵溺地看著：“什麽肉骨頭，你是說，你嗎？”
相夫推不動他：“幹什麽？”
“我說你說得對，我是狼狗，你就是肉骨頭。”他慢慢地埋下頭，眼睛離相夫隻有一根小指的距離：“你是動物，我就是獵人。你不知道，你早就成了我的獵物?”他眼神漸漸從溫和，變得有一絲帶著欲望的攻擊，卻還是存著一些霸氣的溫柔。
“你想趁人之危？”相夫嘴上並不饒恕，心裏卻早已被融化。她看著裴衡的雙眼，隻覺得心裏也是溫熱而平和，很難得，世界似乎隻剩下他們兩人，“我可不怕你。”
相夫笑起來，在裴衡眼裏，她的笑媚惑而甜蜜。
看著她的樣子，裴衡腦子裏一片空白，隻拚命地將頭埋下，沉醉而貪婪地親著聞著相夫獨有的香氣。
兩人抱在一起，時間也在此刻停住。此時，誰也不再去想外界的紛擾世事，也似乎忘記了那銘心的痛苦。就在一瞬間，他們放過了自己，他此時隻是一個世間最平凡的男子，而她也隻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就這麽簡單。
裴衡的吻無法停止，移開了臉，又落到耳後。
相夫此時也是迷醉，像是末日一般接受一切，在黑暗中早已不知外麵光景，在裴衡懷中，像是不斷墜落、不斷失控。
她趁著最後一絲理智，在裴衡耳邊輕輕念著：“我不怕，在你身邊，什麽都不怕。”
可就在一切即將發生之時，相夫聽到外麵一陣嘶鳴，那聲鳴將她從另一個世界拖了回來。她逼迫自己恢複理智，用手推著裴衡。
裴衡此時很難控製，隻用力抱著她，不願意放手。在生命最淋漓燃燒之時，一扇門隨著心欲打開，再難平息和關閉。
他懷裏的相夫也很為難，裴衡的溫柔和嗬護，總讓她覺得不願意放手。可耳邊一陣陣的嘶叫，終於讓她真正清醒過來。
她推不開裴衡，隻能驚慌地在他耳邊說著：“馬！我們的馬要跑了！”她連續叫了幾次，裴衡終於停下吻她，隻是腦海裏還是一片空白，相夫趁著他的力氣有些懈怠，推開他，連忙起身跑出洞穴。
裴衡在後麵緊追著，他們出了山洞門口，發現不知是哪一匹馬咬斷了繩子，又因為狂風呼嘯，有些受驚，四處亂竄。
若是馬跑了，他們想要走出這片沙漠穀地，幾乎是不可能。可千萬不能死在這裏!
於是，她拚盡全力地往近處那隻馬奔跑的方向跑去，可因為看不清路，風沙也大，跑了幾步腳下踩到石頭，摔倒了沙地裏，再難爬起來。
裴衡趕緊追來扶她，被相夫一把推開，大聲喊道：“快去追馬！”
此時，馬匹已經跑開幾十米外。眼看著就要不在了，裴衡手中握著剛才撿到被馬咬斷的繩子，然後如疾風一般往前狂奔。他一邊跑，一邊將手中的韁繩打了個結，用力一扔，近處大宛駒的馬蹄被套住，前蹄高抬，在黃沙中嘶鳴怒吼，終於還是停下來了。
裴衡縱身一躍，跳到馬背上，又駕馬飛奔向另外一匹，離自己的白馬越來越近。
遠遠望過去，相夫覺得他此時已經氣定神閑，伸手在嘴巴，呼了一個口哨。
哨聲隨著風傳入白馬耳中，它也平靜下來，站住。
突然白馬回頭，奔向了自己的主人。
此時沙暴也漸漸平息。
遠眺青雲蔽日，西極之處：
馬背上的青麵戰神逆風而立，如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