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金壁長河纏落日
翁歸靡大壽在即，烏孫皇城，上下皆喜。
皇城外十餘裏，搖曳的駝鈴在微風中肆意嬉鬧，此起彼伏，好不快活；不時撩起的黃沙仿佛在說著什麽，總是匆匆蹄印，來了又去，還不分鐫刻印繼，又被風沙掩埋。
駱駝搖擺著身軀，毛發輕輕拂過烏就屠的手，內心的躊躇與寂寞都風沙鐫刻在了他的臉上……
似乎與以往並無不同，雖然是漫天的沙海，對於在外多年的烏就屠來說，這些東西就好像住進了他的腦子裏。
這種自由自在生存方式可能是許多人的向往。但此時對他來說，再沒有比一鍋肥美的羊肉，加上芬芳的葡萄酒來得實在，如果再能加上滿滿一盆的熱水洗個澡，那感覺就是神仙也不過如此了吧。
不知不覺中，烏就屠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斜陽的餘暉，照在金色的戈壁上，不得不說這是何等的遼闊，大漠孤煙直，長河纏落日。而這回家的路，似乎總是看不到頭，遙不可及。
此時，四麵八方的賓客也紛湧而至，烏孫也是難得如此熱鬧一回。
這接連的喜事，讓全國上下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昆莫壽辰，漢家公主嫁入和親，整個烏孫的人都在盼著好事接二連三地到來。
皇宮內，烏孫昆莫坐於王座之上，威嚴肅穆，豪氣萬丈。
“昆莫，這和親的禮製已經安排妥當。壽辰的宴會，昆莫是否需要臣再宣讀一次?”烏孫國禮官問道。
“不急，此事交給王後安排就行。”昆莫擺手道，忽又問起：“話說，烏就屠那小子最近在哪裏呢？”
“這.……”禮官聽聞二王子烏就屠最近在大月氏的事情，不敢如實稟報，隻說：“前日臣等已經去傳了話，二王子此時可能已經快到了。”
“那小子，最近不滿本王得緊。說沒給他討個漢家老婆，氣得回他母妃娘家去了。”翁歸靡豪邁地笑著說：“這次回來，我得好好安撫一下他。”
烏就屠剛回到烏孫皇宮，第一個迎來的竟是他妹妹弟史公主。
烏就屠見弟史氣衝衝地跑來，剛碰麵，他拍拍弟史肩膀，隻當是打了招呼，然後一言不發往前走著。
“二哥!”弟史在他身後吼道，連身邊的婢女都感覺到了她的怒火，往後退了一步。
烏就屠無奈，停下腳步，偏過頭:“怎麽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了些什麽事”弟史走上前，“你瘋了嗎，那可是弟弟未來的妃子。”
“妃子？”烏就屠咧嘴一笑，“你是想說王後吧。”
“胡說八道。”弟史氣的臉通紅，“怪不得大家都說你無情無義，親兄弟都不顧不管。”
“他是你親兄弟，”烏就屠臉轉到一邊，“我隻是外人罷了。”說完，他拍拍衣服，準備離開。弟史拉住他，還想說什麽。
烏就屠甩開，道:“若你當我是兄長，為何見我第一句，沒有問過我，關心的都是外人，還有你那沒過門的弟妹”。
弟史說不出話來，眼睜睜地看著烏就屠離開。她的心裏也隱隱作痛。
其實從小到大，她一直很喜歡這個哥哥。
他勇敢，聰明，英俊，可偏偏是匈奴妃的兒子，不受昆莫重視。而他自己也因此從小刻意疏遠皇族之人，少年時就到處流浪，弟史也難得見他一回。
而剛才，弟史很想問問裴衡和相夫的事情，卻不敢開口，很怕被烏就屠知道點什麽，從中作梗。
若是烏就屠見到了相夫，知道大漢公主真正的樣子，到時候婢女假冒公主來和親的事情顯然會被拆穿。
因此，她弟弟和母後落不著好，相夫受牽連，而裴衡，很有可能因此而送命。
想到這裏，弟史拳頭抓得緊緊的，心裏卻空空蕩蕩，不知所措。
烏就屠悶頭喝著酒，心裏鬱悶不已。他原本想著這次就不回來了。可皇城裏不斷有人給他帶消息，讓他回去慶賀昆莫大壽。而自己母妃也不停催著他往回趕。
一回皇宮，果然如他所料，依舊不受待見。而且弟史這次竟然還來直麵質問。
這也是他為什麽不想回來的原因。總是覺得沒有歸屬感。
眼看著昆莫大壽在即，烏就屠的母妃差人來問，他是否備好了賀禮。
烏就屠悶悶放下酒杯:“沒有。”
侍從不知所措，烏就屠打發了他:“此事不用母妃操心。”
人一走，烏就屠卻發了愁。雖然昆莫說是他親生父親，然而他對這位父親實在是不夠了解。喜歡吃什麽，愛好什麽，平時閑暇都做什麽，他竟然一概不知。
或許，父親對於自己也是不甚了解罷了。
他提了酒，走到無人的屋頂上，躺在平台上飲酒發愁。
烏孫，對於他來說，是家鄉，也是陌生的地方。
似乎，他的存在對於這個世界來說，並沒有什麽意義。
多一個他，少一個，又有什麽區別。
想到這兒，烏就屠舉起酒袋，又深深悶了一口。
此時，他腦子裏竟然浮現出那個紅色披風的戎裝女子。
阿育威瑪說，那個就是大漢公主劉相夫。
那就是常惠和馮嫽專程為元貴糜迎回來的漢家公主。
為什麽，天底下的好事都被他這個弟弟占盡了。
他母妃之前安慰他，漢家女子內向無趣，而那公主又叫劉相夫，用中原話理解，多半是個隻會在家裏幹些女紅，相夫教子的文弱女子。
而那日在大月氏看到的，卻是個一身戰袍，英氣逼人的女將軍。
“二王子！”下方傳來侍從的呼叫聲，讓他從思緒裏跳出來，“匈奴使者來了，還帶了一箱東西，說是一定要見到二王子你。”
烏就屠翻身而下，落到平地，把酒袋扔給了侍衛，自己晃悠著進了屋。
“二皇子。”呼韓邪的副手拉古手放在胸前，行了個禮。
“你怎麽來了？”烏就屠悶聲悶氣地說了一聲，“有什麽事嗎？”
“王爺吩咐，此次是昆莫大壽，又聽聞烏孫國極為重視獻禮，想到二皇子此次為大月氏之事耽擱，一定還沒有備下禮物。”他轉身，命人送上寶箱:
“這不，王爺已經為二皇子備好了禮。”
說著，他打開寶箱，一時間金光閃閃。
烏就屠一看，禁不住連連稱讚，酒也醒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