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平靜的後宮,一下子喧囂起來,相熟食的聚在一起,話題都是一樣的皇後娘娘病危,青嬪娘娘姐妹情深,為了皇後娘娘尋到靈丹妙藥,卻不慎小產,肚子裏四個多月的男胎胎死腹中。


  皇後娘娘死裏逃生,已然蘇醒,皇上感念青嬪,又心疼她痛失骨肉,聖筆揮畫,青嬪一躍成為皇貴妃,並在皇後娘娘修養期間,統領後宮事物。


  一時間羨慕有之,嫉妒有之,事不關己有之。


  一直蹲在漆黑的角落了,驟然間看到遠處有亮光在吸引著,初見站起身,拖著麻木的腳向前慢慢移動。


  半睜的眼睛受不了驟然的光亮,她想抬起手遮一下,卻無論如何也抬不起自己的手臂,好半晌,才適應這光亮,看了看眼前的光景,迷蒙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小見!”這曾經帶給她希望,依賴的聲音,如今再聽,似乎隔著一層扯不開的紗。


  看著那睜開的眼睛看到自己後,又緩緩閉上,鳳翔用力的握緊了拳。


  “於浩說你的身體傷了根本,需好好靜養,宮裏的事情我已經全部交給青貴妃暫管。”


  看著床上的人仍然沒有要睜開眼睛的打算,鳳翔強製壓下想要強製人睜開眼睛的衝動“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娘娘!”


  聽著那人離開的聲音,片刻,耳邊穿了熟悉的帶著哽咽的聲音,初見看著圍著自己的四張帶著眼淚的笑臉,突然就有些許的委屈,眼裏湧上濕意,那水汽越積越多,終於,眼眶禁不住負荷,眼淚順著臉頰流進鬢角。她帶著一股劫後餘生的笑,那聲音似呢喃

  “桑麻姐姐!”


  “在!”


  “憐竹姐姐!”


  “在”


  “瑾璃!”


  “在!”


  “紫筱!”


  “在!”


  四個從不曾棄過她的聲音,四張陪她過萬水千山的麵容,從不曾改變過,一如最初的真誠,初見突然覺得,心沒那麽空了,之前因為她的愚蠢,讓自己幾乎迷失了方向,幸好,百轉千回之後,最初的人都還在。她是初見,曾經一個人呆著她們過的風生水起的初見,即便如今付出了代價,但是,她不是一個人,曾經的家人還在,是她蠢,忽視掉這最堅實的親人,非要去追尋那些飄渺不實的東西。


  她不曾清醒的那段時間裏,她在一絲光亮都沒有的黑暗裏,就那麽靜靜的等待,那時,她想的是什麽?如今想想,那時,她是想過不再醒來吧,她曾經是要拋棄她們的,初見暗暗咒罵自己,怎麽可以這樣。


  “我沒事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然後,她的嘴角向上彎,那曾經消失很久的笑顏又出現在了人前。


  桑麻,憐竹無聲的流淚,瑾璃和紫筱則是嗚嗚的哭出聲來,主仆五個人,淚眼相對,似乎又回到了曾經,那剛剛失去父母的最初,隻是,如今的她們,都長大了。


  曾經的付出,一朝覆滅,初見不是鐵石心腸,心裏的那份痛苦,沒有那麽容易消散,隻是,想明白之後,她便將那份痛苦,連同帶來痛苦的人全部關在了角落裏,不去想,不去碰。


  半個多月的修養,身體終於好了很多,感受著四肢的虛弱,初見無數次苦笑,痛苦和人她可以鎖住,可是這已經再也回不去的身體,讓她知道,她為了這段從未有過真實的情感付出了多少。


  今天的天氣特別好,蔚藍的天空,暖暖的驕陽,細細的微風,即便不能走的太遠,隻在廊下的躺椅上曬曬太陽,都讓初見滿足的眯起了眼睛。


  朦朧間,似乎聽到有人在耳邊低語,睜開眼睛看過去,正好對上趙柔和辛姚。


  “我們來的不是時候,是不是吵到姐姐了?”


  看著躺在那裏的人,明顯消瘦的厲害,那臉色也不再是以前的紅潤,帶著透明的蒼白,想想曾經如同姐姐般對著她溫柔的笑,寵溺的說話的人,趙柔就覺的鼻子酸酸的。


  她的爹爹是武將,家裏隻有娘親一個,然後就是三個哥哥,她從小就是在他們的嬌寵下長大的,如果不是初見護著,毫無心計的她在這宮裏恐怕早就被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曾經她享受了眼前人的庇佑,如今,她卻連眼前人為什麽變成這樣她都不知道,想想,她就覺得難過。


  想著她便走到軟塌跟前,將頭抵在那人的手背上“姐姐。”話出口,眼淚也落在了初見的手上。


  “傻丫頭,我不過是生了一場病,如今已經大好了,不是?”


  “那段日子,一直看不到姐姐,隻聽說姐姐病的很重,我嚇壞了,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再生病了。”


  抬手另外一隻手,放在趙柔的頭上,這個比她還小兩歲的女孩,真的被她的父母家人保護的很好,即便在宮裏兩年了,還始終保持著那份天然,隻是,這樣的性子真的適合這處處陰暗的的皇宮麽?


  “不會了,以後不會了。”


  “娘娘瘦了好多。”


  初見看著辛珠,這些年在宮裏養尊處優,即便從來都是隱忍的人,也在找不到曾經的卑微“辛珠,好久不見。”


  “娘娘病了,皇上下旨不讓後宮諸人打擾,嬪妾和柔妹妹一直拍人打聽,聽說娘娘這邊開了門,我們趕緊過來了,娘娘瘦了好多。”


  初見笑了笑“很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桑麻拿來杌子,兩個人坐在初見旁邊,輕聲細語的說些宮裏宮外的趣事,直到初見受不住,迷迷蒙蒙的睡了過去,兩個人才摸著眼淚一步一回頭的離開了。


  太陽底下暖洋洋的,桑麻給初見蓋上薄薄的杯子,坐在旁邊打著綹子。


  鳳翔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廊下那人躺在那裏,雪白的皮膚在太陽底下更透明了。


  桑麻見禮,被鳳翔抬手製止了,若是以往,桑麻會退下去,可是如今,她們對眼前人都不在有信任,便也不放心讓初見一個人去麵對了。鳳翔也不在意,隻看著躺在那裏陷入沉睡的人。


  似乎是睡夠了,也似乎是被人一動不動的盯著,有些許的不適,初見的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一眼便看見了鳳翔。


  曾經那個人看見自己時,臉上是帶著笑的,眼裏都是跳躍的光芒,帶著喜愛,帶著依戀,可是如今,鳳翔發現,那人不管是臉上還是眼裏,都是平靜,沒有任何波瀾,就像平靜的湖水,就像對著一個陌生人。如果非要說還有什麽,鳳翔想,那就是疑惑,疑惑自己為什麽會來?意識到這個,他眼裏有著火光在閃爍。他不明白,明明曾經是愛著自己的,怎麽就可以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就不愛了?

  他急匆匆的走了兩步,似乎覺出自己反應太大了,用力的呼出胸口的濁氣,他想終歸是自己騙了她,她不理解,他得給她時間。


  “你身子才好,怎麽睡在了外麵?”


  似乎終於回過神來,初見掀開被子下來,給鳳翔恭恭敬敬的見了禮“臣妾見過皇上。”


  這一聲稱呼,直接將兩個人之間劃開了鴻溝,鳳翔似乎看到了她心底的決定,向前邁了一步,又停下了。


  “皇上,娘娘還是進屋說話吧。”


  鳳翔點了點頭,率先想著屋裏走去,桑麻讓聽見響聲出來的憐竹上茶,扶著初見也跟了進去。


  笑著安撫不放心的桑麻和憐竹,讓她們都下去,屋子裏隻剩下初見和鳳翔。初見從來不是矯情的人,她醒過來的時候,想通這一切,決定將過往封存的時候,便要說明白的,隻是那時候她的身體若,鳳翔也總是來去匆匆,如今,確實一刻也不想再拖了,拖泥帶水,隻會讓牽絆更多,痛苦更深,傷害更大。


  將茶杯放到鳳翔跟前。


  看著那杯透徹帶著香味的茶水,鳳翔緩緩開口“毒是尚青靄下的,她一時糊塗,也為此付出了代價,這件事在宮裏是醜聞,若是傳了出去,會引起朝堂動蕩。


  青龍郡發來快報,南朝最近有兵馬調動,我身邊能用的人不多,尚將軍要求尚青靄拿出解藥,並請求我看在曾經的情分上寬恕尚青靄。


  小見,我如今雖然將很多權勢收了回來,可是鳳飛帶走了太多的人,如今的朝堂風雨飄搖,我沒辦法。”


  “皇上是一國之君,大局為重,臣妾明白。”


  “小見,你非要和我如此說話麽?”


  初見沒有回答他,端起茶杯,低頭看著茶水“深兒那個孩子,臣妾見過很多次,是個乖巧懂事的,可能自幼經曆大難,這些年又跟著他母親顛沛流離,吃了很多苦,他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皇上可定好什麽時候接他回來。”


  “從他出生在太子府那一刻起,他便隻能是先太子的孩子,之前現在,朕的身上不能帶著那麽大的汙點。”


  想想曾經見到過的那個乖巧的糯米團子,甜甜的叫著自己姨母,淨是這一輩子都不能認祖歸宗,無根飄零了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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