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不管外麵多少人關注,多少陰謀算計,竹園厚重的大門,將這所有都隔絕在這一方平靜之外。
一天一夜,初見從未出過屋子,即便瑾璃將吃食送到了她跟前,她也從未著轉過身來看上一眼,瑾璃急的掉了眼淚,可無論她說什麽,那人都隻給她一個決絕的背影,暗寂枯沉。
第二天傍晚,百裏流雲帶著一位身著白色粗布長袍的人到了竹園,瑾璃端著已經冷了的食物出來,正好看見百裏流雲的身影,抬步迎了過去“王爺!”
百裏流雲看了看她手上未動分毫的的飯菜“如何?”
瑾璃黯然道“昨日躺下到今天中午才醒,可從未起身,就那麽躺著,不言不語,不吃不喝,王爺留下的藥也無法入口,我隻怕她熱寒症發作撐不下去。”
之前初見拒絕吃藥,百裏流雲便將藥物放到吃食裏,那時初見雖然不說話,但是還多少能用點吃食,如今到了濮陽,曾經因為瑾璃而強撐的那點意誌也因為在昨天玉無心無意間將兩人的婚事說了出來而放棄了。
百裏流雲眼裏染上一點愁苦,他身邊長須苒苒仿若世外高人的人,看著百裏流雲從來一副表情的臉上出現了另外的情緒,興致盎然的撫了撫長須若是師傅知道小師弟還有變臉的時候,估計得興奮壞了,他得好好想想,這個消息能從師傅那裏換來什麽好處。
百裏流雲看了旁邊人一副世外高人高深莫測的做作表情,全當沒看見那人煙波流轉間生出的興趣與算計,點了點頭,示意讓人稍等,便抬步上了台階進了屋子。
窗下那側臥著的人影,讓百裏流雲的手緊了緊,看了片刻,百裏流雲方才來到桌前坐下。
“桑麻雙腿被廢,瑾璃遍體鱗傷,憐竹和紫筱命喪黃泉,她們都是大好年華還未嫁人生子,人生最快活的事情都未曾經曆,初家曾經忠心耿耿的護衛引去光芒,放棄抱負,居於你身邊隻做默默無聞的護院,卻大半死於陰謀詭計,嗷嗷待哺的幼兒,還未到記人的年紀,便於母親陰陽相隔。還有秦家,百年家業所托非人,這所有的一切,皆因你識人不清,認賊為親。
如今死的人屍骨未寒,活著的人行如走肉,你不思改過,居然以死求解脫,你當真以為灰飛煙滅真的可以讓你身死魂消?不過是你自欺欺人罷了。
這些日子,你可曾夢見她們向你伸冤,你可曾夢見她們死不瞑目。
你不顧逝者冤屈,不見生者痛苦,隻求自己解脫不仁,你置秦家於無主之地不義,你罔顧你娘生養你一場,輕易尋死不孝,不仁不義不孝的你,欠下那麽多的債,你死的安心麽?”
百裏流雲每說一句,心上就疼上一重,一句一刀,淩遲著心髒,那是他心愛的人,他疼她愛她,沁入骨髓,可如今卻不得不用這風霜刀劍淩遲她。讓她難過,百裏流雲覺得自己更難過。
他不想的,一點都不想,可是他沒有辦法,他百裏流雲從來自負,卻沒想到會有一天他會束手無策,甚至要憑借著傷害別人達到目的,那個被傷害的還是自己心愛的人。可是他沒有其他辦法了,因為他得讓她活下去,哪怕是恨也好,因為隻要有念頭,人才可以活下去,愛也好,恨也罷,都是念想,隻要能讓這人活,便都好。
良久,久到百裏流雲幾乎撐不下去,久到他甚至想大步過去將那人強製的抱出去,拋掉所有的一切都是甚至是他的父皇的時候,終於等來了那人開口。
“我可以如何?”
短短五個字,因為多日不曾說話,帶著沙啞,在百裏流雲耳卻所春風。
“盡你所能,報仇雪恨,讓生者安樂,讓逝者安息!”
眼淚一滴滴落下,臉下的墊子濕了一角,即便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的軟弱,卻被哽咽的聲音抖動的肩頭出賣了徹底,初見不曾轉身,也就未曾看見那如同高領之雪蓮那一雙眸子裏溢滿了心疼與愛慕。
“我可以麽?”
“天無絕人之路,隻要你想,隻要你做,便還有希望,像你這樣一心求死,不過是親者痛仇者快,那些因你而死的人,情何以堪?”
躺椅上的人將自己緊緊的團在一起,嗓子裏發出了嗚嗚的聲音,那哭聲壓抑,聞著落淚。可百裏流雲卻鬆了一口氣,這人將所有情緒都封閉在心底,這樣發泄出來,何不是她依然聽進去了自己的話,不管是為了什麽讓這人放開心結,隻要放開就好。
“賢王!”
“初姑娘!”
“我如今是古鳳皇後,王爺的稱呼錯了。”
“這身份你不喜!”
“我與王爺不識,卻得王爺相助以免受辱,如今又醍醐灌頂去我求死心誌,王爺可否告知因由。”
百裏流雲眼裏流光波轉“雲家少主乃我朋友,雲家小姐求助。”
初見眨了眨眼睛“大周皇室曆代皇後都來自四大家族之首的阮家,十幾代君王的血脈積澱,大周國姓暗裏早就冠了阮姓。大周皇室除了阮家血脈的皇子,其餘皆是無能之輩,故意藏拙也罷,天生愚昧也罷,總之,都上不得台麵。
唯一的變數便是皇子百裏流雲。
自幼離宮,師承人間仙境白駝山,白駝山主親傳弟子,十歲下山回歸皇室。自此起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在阮家密不通風的權勢下,硬生生的撕開一道口子,除奸邪,斬佞臣。
百十年間,受欺壓的皇子眾多,不乏不甘之人,更不可能沒有籌謀反抗之人,卻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足見王爺之能。
初見自問與普通女兒有些不同,也明白正是因為這些許不同,才落得如今的地步。
知道的,也不過茶餘飯後落得一句愚蠢。於王爺,恐怕連聽都不願意聽的。雲家也不過王爺麾下一隻罷了,雲家的家主恐怕都不能左右王爺,更何況一個身居內宅的閨閣小姐。
王爺總不至於告訴我您對瑾璃抱著別樣的心思吧?
所以,王爺坐在這裏,為的是什麽?”
百裏流雲將腰間的荷包,這裏掛著的曾經是初見的荷包,可是昨天,百裏流雲將他曾經掛了多年的荷包摘了下來,放在盒子裏收在櫃子裏。
他不曾對瑾璃抱有別樣心思,他是對眼前人抱有別樣心思。
百裏流雲低垂著眼瞼,初見看不見他的眼睛,也就錯過了百裏流雲淺淡的眼眸裏帶著的驕傲和心疼,他的小丫頭果然不一般,即便他的事情從來不曾隱藏,可是一個閨閣女子能知道這麽多,若不是她真心已付,鳳翔又怎能將她逼到這樣的地步,想到這些,百裏流雲就內腑揪疼。
幸好,他找到了她,從今往後,上天入地,無論什麽辦法,他都會讓這人再現笑顏,在展聰慧。
在初見帶著審視和戒備的目光中,百裏流雲也不避讓,抬眼直視“各國間雖看似和平,私下裏卻從未少了蕭薔。古鳳從來都在我的視線內。”
“所以呢?”
“如今的大周,皇後被幽禁,太子被架空,阮家也拘在阮家的四方天地裏,大好的局勢,姑娘覺得如何?”
初見雙眼看向那雪白衣袍的人,那人容貌似仙,即便見慣了鳳翔那類幽雅的帥氣,卻仍在看到這人時,心裏生出讚歎。看似什麽也不在意,可越是不在意的人,越是帶著拒人千裏之外的冰冷。
“外人眼裏如今的大周,阮家固守本家!外戚擾亂朝堂百年之久的局勢一朝打破,自是國泰民安。
然百年之蟲死而不僵,阮家的勢力積澱百年,十幾代君主的恩寵,十幾代家主的籌謀,又怎麽可能是一朝一夕見便覆滅的?
王爺睿智,能在十歲便開始籌謀,有什麽看不透的?
古鳳葉家,曾經風光無限,卻一招不慎,被掛上了謀反的罪名,滿門抄斬,世人都說是功高震主,受了當權者的算計。我本也這麽認為。
可是在我知道尚家尚雲是葉家遺孤時,我便知道,當初的算計不過是事實被揭露而已。而葉家從來不曾指望過嫁出去的女兒,他們要的是葉家正統的血脈問鼎那黃金座椅。
那時,我曾有過疑惑,葉家在古鳳並無根基,不過三代人的經營,又怎麽可以做到如此籌謀?
直到尚雲將大婚嫁衣送到我麵前,那上麵不同於普通鳳冠霞帔刺繡而是形似流雲的紋路時,才讓我明白,葉家究竟哪裏來的底蘊。”
百裏流雲“流雲紋”三個字出口,百裏流雲瞳孔一縮,四大家族都有自己的標誌,而阮家的便是這流雲紋,而阮家人在婚服上繡上流雲紋,足以說明尚雲有多在意。
“那時我便知,滲透諸國,阮家所求的究竟是什麽?而身處中心的王爺,又怎麽可能看不透這局勢?將阮家逼到孤軍奮戰,卻仍留他苟延殘喘,要的便是斬草除根吧。
我,從來就是被人手中的棋子,一朝無用,便作為垃圾被人踢出局。人質的意思,王爺應該比我清楚,生死榮辱不會有人在意!
所以,我無用!”
有人在意的,阿見,有人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