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
當那個瘦小的不像話的孩子執拗著推拒別人的扶持，蹣跚著來到屋裏，看著坐在上首的一男一女，眼裏帶著局促不安。
那雙如同迷失小鹿般的大眼因為消瘦，更大了些許，水汪汪的看著人，越發的可憐可愛。
初見一向對這種小生物不設防，心底瞬間軟成一樣春水，之前如何安撫百裏流雲，如何保證都拋到了九霄雲外。滿心滿眼都是站在那裏的小人兒。
百裏流雲看著自己失去溫暖的雙手合十幽怨的看著那毫不猶豫拋棄他的人兒，又狠狠的盯了一眼裝可憐的生物。
“怎麽了？不認識我了？”初見抬手揉了揉少年柔順的頭頂。
“認……認識，您是古鳳的……”皇後兩個字怯懦半晌，還是停在了舌下。
他雖然一直呆在成園，即便出來也不過是那幾個皇子拿來消遣。他這樣的身份，自是沒人在意，那些下人說話向來不避諱他，關於眼前人的近乎事雖然很多不清楚，可是大周炙手可熱的賢王，為了她做了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他還是知道的。
小小少年，逆境生存，除了母親，從未受過關懷，那少女般的人自己已然水深火熱，卻仍在那未知的迷茫中給了他一絲溫暖，也是那一點點溫暖，讓他在那之後的日子裏，即便受盡百般淩辱，仍咬牙支撐。
當日街上在遇，他甚至一瞬間想要撲到那人懷裏大哭一場。
少年的躊躇讓初見眉眼更加柔和，少年的身高似乎是常年受苦，相比同齡人要矮上很多，剛剛到自己胸口的小人臉色帶著一點緋紅，似乎是因為不知該說什麽而焦躁。
“不是叫我姐姐的麽？”
那柔和的笑靨，如同一陣暖風吹入心間，少年似是被蠱惑般呐呐開口“姐姐！”
“嗯！”
從未聽過這般悅耳動聽的旋律，讓少年蒼涼的心一瞬間找到了歸處，所有的迷茫，恐懼，悲涼都化作眼淚。撲入初見的懷裏嗚嗚痛哭。
曾經和娘親一同離開的那個僅僅五個月，還未曾見過天日的弟弟，還有那同樣在她的肚子裏剛剛會蠕動的便被殘忍的脫離母體消逝孩子，都是初見心底不可觸碰的結。如今這小小少年滿身依賴靠在自己懷裏尋求安慰的痛哭，初進心底那不可觸碰深埋的痛苦也找到了依托。
攬著少年的肩膀，嬌柔的小手緩緩撫過少年的頭頂和肩膀“對不起！”
少年的頭未抬，隻晃了晃。
好半晌，哭聲才漸漸收歇，墨殤隻覺得心底積壓十多年的壓抑都得到了疏解，隻是伴隨而來的羞赧也讓他不好意思抬頭。
初見好笑的拍了拍少年的肩頭“可好了！”
低垂著隻能看得到發頂的頭動了動。
“你身體虧空的厲害，需好生將養，小小年紀若是落了病根，便不好了。”
墨殤又怎會不知自己的身體如何，若不是為了他娘，他甚至都不想活下去了。可是他如今的境地，溫飽尚切牽強，好好將養又如何做的到？
他的遲疑，初見先是懵懂，瞬間想起他如今的境地，轉頭看向身後的百裏流雲。
百裏流雲在初見看過來那一瞬便知道了她要如何。對於阿見如此不設防的尋求自己的幫助，甚至那眼神裏帶著不容忽視的篤定，百裏流雲內心越發的溫馨。隻是這溫馨的來源，那不可忽視隻知道裝可憐買乖巧的生物，百裏流雲如何去看，都著實覺得多餘。可這生物背後撐腰的是他的阿見，百裏流雲頗為鬱悶的點了點頭。
看著初見登時亮起來的眼睛，百裏流雲的鬱悶一掃而空，隻溫柔的看著那繼續安慰莫名生物的人兒。
“以後你就跟著姐姐，不用擔心！”
說著抬手指了指身後的百裏流雲“賢王，你知道的！他給我們撐腰，誰都不怕。”
百裏流雲又鬱悶了！
墨殤隻覺得巨大的驚喜落在了自己的頭上，不敢置信的瞪圓大眼看著初見，看著他認定的姐姐認真的對著自己點了點頭，那一刻，墨殤隻覺得眼前人便是自己這一生跌宕起伏的救贖，也是墨殤一生從未曾從心底脫離的溫暖。
午間，初見去午睡，百裏流雲轉身去了書房，自從將初見救回來，兩個人之間越大的親密，百裏流雲索性將書房搬到了住院，隻晚間還是要回到王府，雖然初見不介意，但該給初見的尊重百裏流雲從來都不疏忽。
剛剛走到書房門口，便看到守候在哪裏的不明生物。
“王爺！”
“進來吧！”
一前一後，走進書房，百裏流雲走到桌案後坐下，打量著那站的筆直的小少年“何事？”
墨殤抿了抿嘴唇，雖然來之前他給自己打了很久氣，可麵對百裏流雲那幾乎可以將人凍成冰坨的視線，仍然讓他腿肚打顫，心裏發抖。
“我……我想學功夫！”
百裏流雲繼續打量他。
話出口，之前的勇氣似乎全都回來了，畢竟是皇家出品，曾經的經曆讓他怯懦，可骨子裏的傲氣一直都在。
小小少年猛的抬起頭，一雙大眼亮晶晶的看著百裏流雲“大周，古鳳南朝三足鼎立，大周國勝民強，兩國都仰大周而居。
可那樣的局麵在阮家被滅那一刻起便分崩離析。
阮家的經營早就將古鳳掏空，雖說大周皇帝和王爺籌謀有策，可這打擊仍讓大周傷筋動骨。
如今古鳳的皇帝是阮家人，而南朝也已經被阮家人掌控，若是兩國聯手，大周勝負難料！”
小小少年將當前局勢分析的頭頭是道，百裏流雲也有些驚訝。
“你如何知道這些？”
“八皇子雖然經常折騰，可也虧他這般，我才聽到很多。”
“他倒是作死！”
對於百裏流雲的話，墨殤不與評價，隻繼續道“古鳳皇族已經絕了，皇權盡數到了阮寒末手上，那人頗有城府，能屈能伸，又心狠手辣，我無能為力。
可是南朝不一樣，阮家隻是墨深的外家，即便他受製於阮家老家主，卻不妨礙他的野心膨脹。
跟何況先皇墨塵的子孫並未死絕。
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不過之前多不受重視，也總高於亂臣賊子。”
百裏流雲有些讚賞的看著墨殤“你如何保證能讓那些大臣站到你這一方？”
“我娘曾經在宮中的樂坊當差，她心地善良，又聰慧，曾無數次幫助過同一班的姐妹，如今那些人不是嫁為人妻，便是做人寵妾。
我娘因不受重視，在宮裏帶著我舉步維艱，那些年也多虧那些人暗中接濟。
若是給出足夠的好處讓她們去遊說，總是有幾分成效的。”
確實，這年頭色令智昏的不在少數，枕邊風往往會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你憑什麽覺得本王會幫你？”
“姐姐！”篤定的聲音，篤定的眼神，小小少年挺了挺並不強壯的胸口“姐姐的事我知道的不多，可我知道她以往過的並不好，更知道遠在古鳳仍有人對姐姐虎視眈眈。
姐姐很好，這世上除了娘親隻有姐姐對我最好，我想保護她。”
百裏流雲的眼睛看著小少年，久久無語，墨殤隻覺得額頭有汗珠滲出，卻依然咬牙挺立。
“暗夜！”
黑色身影驟然出現在身邊陪伴小少年絲毫沒有恐懼，隻那人身上濃重的煞氣讓他興致勃勃。
百裏流雲對她的心性很是滿意，點了點頭“他便是你的師傅，以後你就跟著他。結果如何，全靠你自己？”
“我絕對不會讓王爺失望！”
“先回去養好身體！”
“是！”
門被關上，聽著腳步聲漸行漸遠，暗夜開口道“王爺，當真要……”
百裏流雲點了點頭。
“可他畢竟是南朝的皇子，若是成長起來，未必不會與我們為敵！”
“我相信阿見的眼光，再說，即便成長起來又如何，本王會怕？”
暗夜翻了個白眼，得，白操心。
“隻要他肯，便用心教導，隻不能讓他身上有傷。”
“啊！”
百裏流雲看了一眼想著嘴巴的暗夜，那涼涼的眼神讓暗夜心一顫。
“阿見看見會心疼！”
暗夜隻覺得沒耳聽，有些生無可戀的點了點頭，要好好教，還不能受傷，這他媽的哪是收徒弟，這不是教祖宗麽？
百裏流雲低頭看著手裏的公文，手指突然扣了一下桌案，輕微的聲音瞬間拉回暗夜的心神。
“南朝墨帝有意和我大周聯姻，太子墨玉帶著公主墨離已經出發。王爺可知這位公主是誰？”
“阮漓漓！”毫無懸念的回答。
“啊！”暗夜目瞪口呆！
百裏流雲在公文上落下批示“南朝能讓本王猜的，除了跑過去的阮家人，本王不記得還有哪個是本王認知的。”
“哦！”和著還是自己告訴王爺的。暗夜突然又想起什麽“王爺可知聯姻對象是誰？”
“本王！”
“……”得，這天沒法聊了。
“你就是要告訴本王這個？”
“哦！”暗夜默默收起八卦心思“尚雲在南朝，阮擎蒼對外宣稱阮家家主。”
“尚雲！”對於這個將阿見害到如斯地步還妄想阿見的人，提起來就是百裏流雲都感覺到自己的血液都在沸騰。
“咱們的人一直在搜尋尚雲的蹤跡，直到在南朝發現他，跟蹤一路，直到他入了阮家。”
“消息傳給阮寒末了麽？”
“已經傳過去了！”
“阮擎蒼籌謀一生，將所有人玩弄於鼓掌，唯一算漏一個阮寒末，如今也成了他心頭的利劍，除麻煩，不除更麻煩。”
“若是阮寒末為了一時利益和阮擎蒼達成合作呢？”
百裏流雲放下筆，看了看門外“阮寒末此人雖心思深，這些年也一直藏拙，如今一朝衝天，再讓他回頭臥薪嚐膽，阮擎蒼卻沒有這個能耐了，而且本王也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暗夜想起他們在阮家地牢救出的那個斷手斷腳的女人“王爺是要……”
百裏流雲點了點頭“人已經救回來了，神誌也已經恢複，有她在，本王倒想看看阮寒末要如何與阮擎蒼勾搭。”
“勾搭！”兩個字，百裏流雲說的毫不在意，暗夜卻暗暗吸了一口口水。
百裏流雲不管暗夜扭曲的五官，隻抬手將案上的一封信交給暗夜“你親自將人護送過去！”
暗夜雙手抱拳躬身道“屬下領命！”
百裏流雲目光灼灼的看著暗夜，那熱烈的近乎詭異的目光讓暗夜突然打了個哆嗦，低頭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王爺。
“嘶！”又打了個哆嗦，這目光又熱了幾分。
“王爺？”暗夜在這裸的目光下當真是黯然。
“暗夜！”
“屬下在！”
“本王記得你還年長本王幾歲？”
“……”
“可有心儀的女子？”
“……”
“此去鳳都，勾搭個人回來！”
“勾……搭！”
“阿見身邊的婢女紫筱！”
“……”這都是什麽狀況，那女子他是見過的，不是背叛了主子麽？難不成她還有什麽用處？可即便這樣，抓回來就是了，為什麽要他犧牲色相“勾搭”？
“她受製阮寒末，之前的所有舉動都是為了麻痹阮寒末，不讓他以她威脅阿見！”
暗夜又一次神遊在外“所以故意背主，所以故意讓所有人怨責她？”
“可是，那容伯？”
“那不是她？”
“啊！”
“她被阮寒末重傷，阮寒末為了路上牽阿見，找人易容的。”
“王爺如何知道的！”
“阿見看人從來不會錯！”百裏流雲突然繃緊了麵皮“除了鳳翔！”
暗夜想這鳳翔得虧是死了，要不然還不知道被自家王爺如何折磨？
“勾搭成功，本王給你操辦婚事，彩禮本王拿。”說著停頓一下“比照郡主！”
暗夜最喜歡的便是身外之物，聽著這話，兩眼頓時冒出狼光，又想起這來源是他的終身，又萎靡下來“王爺，屬下不想成親！”
“阿見說紫筱最拿手的便是斂財！”
“屬下領命，即刻起身！”
看著那暗夜瞬間消失的背影，百裏流雲默默的拿起筆繼續批改公文，隻是無人看見的地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阿見，但凡你想要的，我拚盡全力也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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