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娶你為妻
“今日……中……午有太陽……我便將髒……衣服都拿……出來洗……了洗……”越想解釋,說話便越不利索,靈鵲隻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所以說她根本沒想走?方才隻是在收衣服?南祀如眨巴眼睛,滿腦子燒焦的負麵情緒被一盆水澆得連個火星都不剩,“你……沒想走?”憤怒沒了,迷之尷尬的氛圍卻飄了出來。
“宣遲是……笨蛋……蠢蛋……壞蛋……”靈鵲眼角憋了一天的氤氳終於滴落下來,委屈一觸即發。
人場事故從來如魚得水的南祀如雙手雙腳被綁縛在原地似的不知所措起來,他那引以為傲的巧舌如簧生了鏽,卡殼的喉間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個屁來,千辛萬苦翻越了那座名為關心則亂的大山,迎頭又是一擊心亂如麻。
‘念詩念詩,靈鵲喜歡你的詩,快快快念給她聽……’內心叫囂著安慰她的方法,可正當他擺譜尋景以作詩時,空空如也的腦海唯剩靈鵲一聲又一聲委屈的哽噎。
某位太予樂令舔了舔嘴唇,緊緊張張逼自己想詩句“黑漆漆鵲七八啼,風颼颼吾三四慌……”
靈鵲吱嗚“你……你才……黑漆漆…嗚嗚嗚…欺人……太甚……”哭得更大聲了……
“我……”南祀如突然羨慕起從前隨手出詩時行雲流水的瀟灑,此刻的他從未覺得作詩是一件這麽艱難的事……他無比捐棄這樣木訥的自己……靈鵲梨花帶雨的模樣映入眼簾,心疼地抬手替她拭去淚珠,指腹沾染上了晶瑩的濕潤,靈感倏忽乍閃,他深情款款道“留挽珠淚君不語,何教癡人不憐惜?”
“唔?”靈鵲歪了歪腦袋,濕漉漉的眼睛眨了眨,她聽不懂後兩句。
南祀如將靈鵲納入懷中,“別哭了,靈鵲,你一哭我就慌了,我這個人一慌亂就沒了腦子,先前的事是我做錯了……對不起!今日所有人都在責怪我,卻隻有你一人願意站在我身邊全心全意相信我,維護我,還給我做了那麽好吃的紅豆糕……你說的沒錯,我就是個笨蛋,蠢蛋,壞蛋!你那麽好,好到讓我對自己產生了懷疑……這種懷疑占據了我的思維,讓我做出了過分的舉動,誤會你真的非我所願……我隻是……舍不得……”青年人終於肯直視自己的內心。
“懷疑……?”靈鵲困惑地歪了歪腦袋。
“是啊,懷疑我是否配得上你的好……”青年按住女子的肩,直視進她懵懂的視線裏“懷疑眼前這個你是老天爺時限製的賞賜……倘使我一不留神他便將你收了回去,登時我又該如何自處?”
“我……是真的,不是假的!”女子篤定地捏了捏自己,理直氣壯的模樣俏麗得不像樣。
真想將她揉進血肉,感受她每一次的心跳,脈動。青年人再次將靈鵲攬入懷中,“當然,你必須是真的……畢竟是一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啊……”那欠條至今還握在羅寧太守的手裏……
聞言,靈鵲脹鼓起腮幫子怒視起前者來。
“咳咳……我隻是舉個例子……”不小心說了實話……收起油腔滑調,青年人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緊緊摟著靈鵲“能遇見你,是我南宣遲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沒有遇見你之前,我已經習慣了狼狽的生活,習慣了所有人對我指手畫腳,議論紛紛,習慣了用死皮賴臉去對抗他們言語中有意無意的中傷,我的世界荒蕪一片,世人欺我出生,辱我家門,苦我心智,拒我才華,而我…無力抵抗……
那日我本以為還是一如既往過街老鼠般被欺辱,沒關係,死豬不怕開水燙嘛,何況我這半輩子都是這樣過來的,可是你出現了,明眸皓齒,英姿颯爽,你撿起了我的詩集,小心翼翼撫去上邊的塵泥,認真翻閱起來,你的眼睛像是納了九天銀河般閃亮,你說“詩寫的不錯。”
很奇怪是不是?僅僅是一句話罷了,竟讓我魂牽夢縈了整整兩年……
真希望你永遠不要記起曾經那個形同乞丐的我。
多麽的荒唐,往日被無數人唾棄的詩詞居然有一天能名滿天下,名不經傳的窮酸書生攀居高位,他的筆墨被封為聖經,他的人生被瞻仰,被豔羨,他成了風雅的代名詞,諷刺的是,早年作詩時他從未對未來有過希冀,然這些詩句卻成了後來人們趨之若鶩的人生座右銘……
靈鵲腦海閃回畫麵,疼得她顳顬一搐,“宣遲……”
“嗯?”
“你……為什麽……要買下我……?”這個問題靈鵲很早就想問了。
“還能因為什麽……”因為你是她啊……“你長的漂亮啊唄!”
“唔……”被誇好看,靈鵲忽然不知該作何表情,
“你可知人生三大快意之事?”南祀如故作深沉地問。
“是何?”
“仕途安順,妻子貌美……”
妻子……妻子……靈鵲被青年人的言語羞得說不出話來,她將腦袋埋入他的胸膛,不行,不能再聽下去了,再聽下去可是罪過了啊!
青年人揚起尾調,第三件快事脫口“腦子還蠢!”
“你?!”靈鵲原被南祀如的話吹得輕飄飄的,哪知道最後來個急轉彎,直接將她打落在地,氣鼓鼓怒目青年人“你……說我……腦子……蠢……?”好氣啊,這人明顯是在討打不是?佯做錘他的手勢,卻不料被前者一把握住。
“這麽說你同意了?”京兆府尹織得一手好套路。
“同……意……什麽?”女子一頭霧水。
“與我成親,做我妻子!”青年人眼中燃燒起熊熊烈火,胸膛打鼓一樣的聲響震得靈鵲腦袋發懵,她被他滾燙的視線烘烤地無地自容。
“我……何時……同意?”靈鵲臉紅的像是剛從蒸鍋中端出來的秋蟹,還冒著騰騰熱氣。
某位京兆府尹選擇性耳聾,直接過濾掉靈鵲的靈魂發問,“好!待此案一了,我們便回京成親!”
“我……我不曾……答應……”
“那你把一萬兩還我!”見女子還在抵抗,南祀如裝模作樣伸出手。
小聲嘟囔“我!我沒有……”這個人臉皮也太厚了吧!還有沒有天理啦!
“那就得跟我成親。”還也得成親,不還也得成親,從見到她第一眼起,他以後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一旦逮到機會,定死啃著不撒嘴。
再次申明,南祀如這個人,絕對不是個表裏不如一的人,他特別的老實,壓根就不會欺騙自己,總會與自己的內心達成一致,光明磊落地占人便宜。
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至少劉壯壯和孔三是這麽認為的,堂下跪著被捆綁得嚴嚴實實的的錢幣,他正惡狠狠地盯著堂上那位翹著二郎腿,托著下巴一臉思春表情的京兆府尹。
半個時辰就這麽過去了,明鏡高懸下端坐的人兒非但沒有問罪,甚至還哼起了小曲兒。
“大人,咳咳……醒醒,現在是審案的時間……”孔三正襟危站地小聲提醒道。
“嗯?喔……”府尹大人提起驚堂木猛地一拍“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公堂兩側的衙役麵麵相覷,什麽情況,這個情節已經來來回回上演了七八回了好嘛?
“大人!他是錢幣啊!而且這個問題你已經問過好幾回了!”孔三再次小聲提醒。
南祀如一怔,這才猛地回想起自己已經身在羅寧衙門,他將手中的驚堂木丟在一旁,遂下令“鬆綁鬆綁……審個屁!”
小吏回稟道“大人,若為錢幣鬆綁,您恐有危險。”
額角的淤青稍一觸便疼得鑽心,京兆府尹後怕地思量了會兒,終擺擺手“無礙。”
錢幣摩拳聲“咯咯”作響,南祀如咽了口吐沫往後縮了縮,“再次申明,毆打朝廷命官可是掉腦袋的罪!”
曾為匪首的錢幣“騰”得一下站了起來,自從決意不走白道,這武力值當真是蹭蹭蹭地往上漲,公堂兩旁的衙役無不被他震懾了一番,隻聽錢幣冷哼道“我若怕掉腦袋,昨日那拳就不會打下去了。”
“錢二!你能不能冷靜點!”劉壯壯瞅著錢幣眼中比昨日更甚的怒火,不知該拿他怎麽辦,大家這麽多年的同僚感情,錢大已死於非命,任誰都不願看這個弟弟再有所閃失。
“冷靜!?這狗官害我兄長無故喪命,你讓我冷靜?”食指不屑地指向公堂高坐之人。
“喂,你罵人就罵人,指人很不禮貌的好不好!”南祀如不滿。
“罵你是輕的,我還要殺你呢!”說罷,錢幣欲如法炮製昨日的情形。
衙役們上前護在南祀如前頭,宛若一麵城牆。
“散了散了。”京兆府尹沉下臉遣散眾人,就在人牆剛打開一個豁口的同時,錢幣一個縱身躍上前來,花崗岩一樣的拳頭襲上公堂。
拳風掠起京兆府尹官帽下的鬢發,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隻聽他厲聲開口“你打算撒氣撒到什麽時候?”
錢幣的拳頭離京兆府尹的鼻梁不過半指的距離,青年人不懼他渾身咆哮的恨意,冷著眸子越過鐵拳,睥睨著錢幣臉上嫁接的憤怒,是的,曾身為衙差的錢二當然知道兄長之死從來不是南祀如的錯。
然而他卻一再將憤怒發泄在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身上,隻是因為,沒有人比他更適合發泄憤怒,因為他是個好人,所以,他好欺負。
能聽到骨絡在越來越攥緊的拳中清脆的聲響,南祀如狐狸一樣眯起狹長的眼縫來,繼續冷腔道“安靜下來的話,就趕緊滾回隊列,下一步,該去調查太守府了。”
眾人一驚,當中包括還未放下拳頭的錢幣,他瞠目結舌滯在原地,眼前這家夥,怎麽能像個沒事人一樣對一切都置若罔聞?兄長的死也好,他的暴怒也好,難不成昨天他那一拳也忘了?不可能,他出拳用了幾分力氣他是知道的,那力道足夠將人打暈……可……他怎麽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你什麽意思!?姓南的狗官!”
南祀如低頭翻閱起卷宗來,不耐煩地掏耳朵“夠了啊!狗官叫多了也會咬人的!”
“……”錢幣一時咋舌。
“孔三,劉壯,準備一下,一會兒多帶點人手出發。”南祀如沒再理會錢幣,而是自顧自發布起命令來。
“得令!”
於是乎手舉在半空的錢二突然感受到了一陣窘迫襲來,這一拳宛若打在了棉花上,眾人學著南祀如的樣子一齊選擇了無視他。
“不準無視我!?”錢幣隨手扯起南祀如的領子,咬牙切齒道。
突如其來的窒息感沒能打亂京兆府尹的呼吸,他雲淡風輕地看著錢幣“你若不打算替錢銅報仇,那麽也請別阻礙我。”
這個人的眼神鋒利得像是剛開刃的官刀,錢幣不由自主鬆了鬆手上的力道,“你除了會對下屬頤指氣使還會什麽?替我兄長報仇?別笑掉大牙了!”
南祀如宛若一隻砧板上待宰的魚肉,卻是一副刀俎的神情,他如是地點點頭淺笑道“嗬,多了去了,你要聽的話我現在就可以說給你聽,我的詩是當世至寶,但凡出自我手的筆墨,必當萬人空巷,琴棋書畫不是我自吹,這天下能勝我者寥寥,當然,我還會大膽諫言,會不顧貴族利益全力革新製度,我會為民請命,皇上那兒眾官聯名彈劾我的奏章能把你活埋了!即便如此,也不如我上呈奏折一半之多!自我上任京兆府尹以來京城再未出現過一起冤案!”青年人聳聳肩“小心你的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本官現在所做之事確實是在為你的兄長報仇,但不是目的,羅寧城人口失蹤案,才是我真正的目標,懂?”促狹的目光不可一世。
一大串妙語連珠狂射而來,錢銅數著漫天的問號應接不暇。
“大人大人,您這是黃婆賣瓜嗎?”劉壯壯怯怯舉手發問。
“滾!”
“好嘞!”劉壯壯應聲,怏怏跑開了。
孔三望著這一幕,心下這神奇的京兆府尹似乎又解決了一樁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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