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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破案

  “這個問題,你應該問他……”南祀如指向山洞的另一側,眾人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佇立在雨幕後的人從腰帶後頭掏出煙杆來,遂將煙袋中為數不多的煙絲按進了煙槍裏,隻聽火石“噝——”的一聲點燃了煙槍。


  孔三叼著煙槍的神情在煙霧之後晦暗不明,劉壯壯疑惑不解地朝他喊了一句“老孔!林家案子歸不歸在一起啊?”


  “府尹大人心中早有定奪,何以問我一個小小的捕班快手?”孔三猛地嘬了一口煙,隨後吐露出更多的濃霧來,嗆得楊小海連連咳嗽了起來。


  “老孔你打什麽啞謎呢?”劉壯壯忽然覺得眼前的老孔很是陌生。


  南祀如瞟了眼地上的三具屍體,眸中黯淡無光地說“不光是林家,寒月姑娘也是因你而死的,對麽?”


  聞南祀如此言,今日裏已被連嚇數次的眾人再次提起嗓子眼來,他們不可置信地望著孔三,尤其是劉壯壯,他凝望老孔那張風輕雲淡的臉幾乎破了音“老孔你倒是說句話呀?就這麽放任旁人誣陷於你?你傻了呀!趕緊拿出證據來反駁大人啊!”連著好幾聲的催促,頗有種怒其不爭的憤懣。


  半晌,孔三重重歎了一聲,“你是怎麽發現的?”


  正準備替孔三反駁南祀如的劉壯壯在聽到這句話後下巴隨即掉到了地上,他目瞪口呆杵在原地不知該做何言,他覺得自己現在最好還是不要說話的好,否則他在別人眼裏就會像個傻子一樣扒扒個沒完。


  “我猜的。”青年人嘴角浮出一抹歉疚的笑意,“這回真的是猜的……”他完全沒有證據去指正孔三,而所有的揣測都來源於方才馬車裏趙小根的話,趙小根嘴裏的林雨晨與孔三嘴裏的林雨晨似乎有著不同的經曆,這樣的出入是懷疑的開端,而就在剛剛趙臘根衝向自己的時候,這個懷疑便更深了,孔三作為一個最有資曆的捕班快手,怎麽連個人都看不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故意放手的,所以趙臘根才能衝上前來。


  孔三苦笑一聲,搖頭道“南大人還是那個南大人,任何蛛絲馬跡都逃不過你的眼睛。”


  “不光是林雨晨,包括趙小根,這些線索都是出自於你口,就在剛剛我甚至覺得你早就知道了一切。”青年人正色問道“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麽?”


  “隻要我知道。”孔三點點頭。


  “從我來到羅寧城開始,你是否就在有意引導我此案的偵破方向?”


  老捕快饒有興致地吐了兩個煙圈,遂說道“是大人自己聰慧。”


  “林雨晨確實是死於心梗,但並非是被趙小根吸食,而是因為他回來後聽到了寒月姑娘的死造成的,他從始至終都是這整個案件的關鍵點,他是趙小根為數不多的朋友,趙小根將這些年的痛苦都告訴了他,很不巧的是他們雖是朋友卻喜歡上了同一個女子,二人更是在青樓大打出手,而這時候作為林雨晨另外一位好友的孔捕快你,便在林雨晨的憤懣中得知了所有的真相,我猜你嚐試性的將當時知道的一切告訴過之前來羅寧城的親遣大臣,發現他們和趙臘根根本就是沆瀣一氣,於是乎這就暴露了林雨晨的存在,趙小根不得已在父親的逼迫下囚禁了林雨晨,你受林雨晨之托傳信於香香樓的寒月姑娘,卻自作主張模仿林雨晨的筆記將一封絕交信送給了寒月姑娘,想著幫他早日斷絕這不清不楚的關係卻未曾想那寒月姑娘如此貞烈竟在看完書信後選擇了自縊,後被放歸的林雨晨得知了此消息竟也一時無法接受痛心而死……你完全沒有料到,林雨晨與寒月姑娘早已這般情深意篤,遂隻能編撰出一些迷離的案情來將我的視線轉移到趙府之上……我一直對林亮的死有所懷疑,他為什麽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我們第二次去調查之時死了呢?倘若趙府想滅口大抵早就不會留存他們父女倆活著了,斷不可能給林亮自裁以交換女兒活著的機會,我想這也是你的傑作吧,老孔……林亮應是知道你曾假冒過林雨晨的筆記給寒月姑娘送信之事,這主意大抵當初也是出自於他老人家吧?我與他同朝為官過一段時間,林老琴藝精湛,朝中人人敬仰,然而他卻是個要極了顏麵的人,他害怕這秦樓楚館的寒月姑娘髒了他們林家的門楣,於是想到了讓你來結束這段感情,也正是因為他的存在一直像個搖擺不定的炸藥,你為了確保我的視線一直留在趙府,不惜用他的死來繼續給我引路……”一口氣將心中的斷章串聯了起來,腦袋有些缺氧,南祀如險些站不住,好在靈鵲一直守在他的身邊,在接受到靈鵲的鼓舞後,他繼續說“我查過你家中情況,你曾有個及笄的女兒,但是多年前無故失蹤後被發現溺斃於水稻田裏,為此你一直在調查她的死因,最後你也找到了……你用盡各種方法去暗示每一位親遣下來的官員,但他們無一例外全部讓你失望而歸,在你想要自己動手報仇的時候我出現了,這一次你幾乎用盡了所有力量來確保我最後能順利破案……而最後你也用自己的方式報了仇,盡管你並不在乎羅寧太守的這根珠釵到底是刺向我還是刺向他自己……”


  京兆府尹的話漸漸落尾。


  風雨大作的洞外和靜謐的洞內形成了迥然的氛圍,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異常的凝重,尤其是劉壯壯,他不知不覺紅了眼眶,指著躺在地上的三具屍體質問起叼著煙槍的中年捕快“老孔你給我說清楚!這一家都在你的算計內對嗎?林亮到底是不是你殺的!?”


  “算是吧。”盡管他隻是之前旁敲側擊的一下,然而是個聰明人都知道他的用意,林亮為官多年怎會聽不出他話裏有話,孔三大方承認了下來。


  劉壯壯連連後退了好幾步,連眼眶中打轉的淚水都帶著遲遲的困惑“喂!你這麽多年的捕快白當了嗎?殺人是要償命的呀!這一點你比誰都清楚!老孔!你糊塗啊——!”


  “噗——哈哈哈哈哈……”孔三突然笑得悲切笑得痛苦,眼角的皺紋彌漫到了耳根,眾人不難發現他的鬢角也早已花白,隻看他舉了舉手中的煙杆呢喃了起來“我家那丫頭啊,總讓我少抽點少抽點,一有閑功夫就指著這煙槍嘟囔,說什麽阿爹是個老煙鬼,阿爹哪天別把家裏給點著了,那時候我總嫌這丫頭聒噪,煩,煩得要死!我就成天想著呀,等她哪天出嫁了才好,我才有的安生!我呀,讓婆娘給她縫了好多的棉花被,就連那繡花鞋都納了好幾雙!這盼啊盼啊,嘿,終於盼到了好人家……臨出嫁的當晚啊,她呀,突然就跟我們玩起了捉迷藏,這一藏,就藏了大半年,等我們再次找到她,已是稻花塘裏半身爛肉半身白骨的模樣……她腳上還穿著她娘納的鞋,鞋子裏灌滿了蛆蟲……她的阿娘受不了噩耗,從此變得瘋瘋癲癲的……”


  聞言,劉壯壯和楊小海以及攙扶著南祀如的靈鵲都不禁流下了淚水。


  煙圈在半空中越滾越大,就像空洞的心海,彌漫著越來越黑暗的深淵。


  “隻是死了個姑娘而已啊……”孔三哽咽著歎息一聲,“隻是一條再卑賤不過的命啊……我這也當捕快這麽多年了,比我那丫頭更悲慘的場麵也見過,可我就是過不去這個坎,我到現在一閉上眼睛都還能回想起我丫頭腳上的那雙鞋……我恨啊……我恨這姓趙的一家,我恨你們這群當權者,我更恨這老天爺!老孔我半輩子兢兢業業恪守本分辦案,拿下的都是強買強賣的凶煞惡人,打過的都是欺男霸女無良之徒,我何曾對不起誰?為什麽老天要這麽對我?”孔三聲淚俱下,激動時抽了口煙被嗆得猛烈喘咳起來,聽者傷心,聞者流淚也不過如此。


  “老孔……嗚哇哇哇哇——”劉壯壯抽咽兩聲,毫無形象的哇哇大哭了起來。


  銅幣最能體會失去親人之痛,忍著情緒背過頭去。


  “嗚嗚嗚……”靈鵲小聲哽咽,香肩一抽一抽的,青年輕輕拍了拍她以示安慰,隨後看向孔三,深邃的視線中隱藏著諸多情緒,然而他卻隻能選擇最為無情的一種,“羅寧城人口失蹤案就此告破,真凶一家現已伏法,孔三,你可知罪?”


  中年捕快長歎一聲,顫顫巍巍跪了下來“屬下……知罪。”


  “大人……請您從輕發落……”劉壯壯嗚咽著求情。


  “是啊大人,老孔他情有可原呐……”楊小海附和道。


  京兆府尹負手觀望洞外原本瓢潑的大雨漸稀淅淅瀝瀝,呼嘯的大風趨向溫和,是時候下山了,他沒有回應兩人的請求,隻是自顧自伸出手接了幾滴冰涼的秋雨,別有深意地對孔三說“林霜晴何嚐不是跟你一樣的處境,你欠她一個道歉。”


  “屬下明白……”


  困擾了羅寧城近十年的人口失蹤答案得以告破,城鎮上的百姓在看到告示後有的抱著親人痛哭流涕,有的直言京兆府尹南青天,也有的買來好酒好菜上墳去祭奠家中枉死之魂,一時間羅寧城悲喜交加,輕煙嫋嫋。


  南祀如以親遣大差的身份遣散了羅寧太守私養的護衛,群龍無首的他們被朝廷直接吸納為了征兵,而羅寧太守那家大業大的各方產業亦悉數充公,國庫又添新油水,他那一處贈於南祀如暫時落腳的別院也被查封。


  凋敝的梧桐樹下,南祀如清理出了埋在樹葉之中的斷弦琴,而後將它放到了林雨晨的墓碑前,之前孤零零的孤墳如今多了寒月姑娘的陪伴不再顯得那般淒苦,林霜晴點上的香似乎也比以往燒得更甚。


  “阿兄,阿嫂,黃泉路上,好走……”林霜晴身著喪服含淚祭拜。


  衙門眾人在一旁見證了這場,而那斷弦之琴竟在嫋嫋青煙下無風自響了起來,青年人似能看到寒月姑娘眉開眼笑時的傾城之顏,而林雨晨正挽著她的手一同走向了黃泉彼岸。


  “梧桐無鳳秋露凝,


  霜花殘蟬夜無眠,

  不堪秦樓妄此生,

  且奉一曲是斷腸。”


  一陣濕漉漉的秋風襲過,南祀如裹了裹鬥袍,他將心頭早就為二人寫下的詩句刻在琴身,此當做尚未謀麵卻已神交的獻禮詩。


  “起風了,回去吧。”南祀如替靈鵲披上外套。


  回去的路上,劉壯壯賊兮兮的一直盯著南祀如看,看到某位京兆府尹心裏發了毛,不由自主調侃道“眼睛大是吧?”


  “咳咳……”劉壯壯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幾乎忘卻了身份差異用手肘頂了頂南祀如“大人大人,這最後的贏家非你莫屬啊!”


  靈鵲好奇的豎起耳朵來。


  “此話怎講?”


  “一萬兩不用還,還抱得美人歸,又破了如此大的案子,您這真可謂是人生贏家啊!”豎起大拇指。


  “一萬……兩?”靈鵲疑惑地嘟了嘟嘴。


  “呃……那個……今天天氣不錯……”南祀如裝傻充愣地撓撓頭。


  憨如劉壯壯,立馬曝道“靈鵲姑娘您不知道吧!南大人當時用來給您贖身的錢是向趙太守借來噠!他自己就花了一兩!”


  “我去,你給我閉嘴!”南祀如手忙腳亂地捂塞住劉壯壯這張開了瓢的破嘴,慌張解釋道“鵲兒你別聽他瞎說,我不是,我沒有,我花了錢的!”


  “一兩……”劉壯壯在南祀如的攻勢中艱難地比了一個“一”字的手勢。


  聞言,靈鵲倏忽笑了起來,兩隻眼睛眯成了月牙,別提多好看了,南祀如一時忘了呼吸,心跳跟著漏了一拍。


  遂聽靈鵲欣喜道“就是不能……亂花錢!不愧是……宣遲!棒!”說罷也朝南祀如比了個大拇指。


  “鵲兒……”某位京兆府尹的臉上迅速飛上紅霞,他撓撓頭“過獎了……”


  “哇,你們夫妻倆還真可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扣都能扣得如此相似……”劉壯壯是徹底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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