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入獄出獄
“為什麽?”擦肩而過時,紅墳問蓮兒。
“還好意思問為什麽?自己犯了多大的罪心裏沒數?”蓮兒嗤之以鼻。
“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麽,汙蔑春霖對你來說有什麽好處?”疼惜地看向哭得梨花帶雨的春霖。
“汙蔑?你敢說你們二人沒存有任何那方麵的心思嗎?”
“蓮兒姐姐你血口噴人!”春霖緊張地看了一眼紅墳。
“春霖你敢發誓你一點也不喜歡紅守衛?紅守衛對你難道也沒半點愛憐?”蓮兒眼神陰鷙。
“沒有。”紅墳歎息,閉起眼睛來。
春霖愣怔半許。
“這話你騙鬼去吧,咱們珞瑜宮的人可沒少見到你們私下裏膩歪在一起!”蓮兒指了指身後的丫鬟小宦,他們一個個將腦袋埋在胸前不敢反駁也不敢確認。
“紅守衛……”春霖淚眼朦朧地凝望紅墳,眼神中諸多複雜的情愫。
深深呼了口氣,紅墳利索地扯掉了頭頂上的束帶,頃刻間長發如瀑布傾落,在場所有人見此狀不由倒吸了口氣。
“不……不可能……”蓮兒瞠目咋舌。
春霖望著長發飄飄的紅守衛騰時啞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她的眼角還掛著沒來得及滴落的熱淚。
好在有人替紅墳接住了暈厥的人兒,淡淡瞄了一眼春霖,紅墳對蓮兒道“我希望你在春霖醒來後給她道歉。”
視線掃過圍了自己一圈的禁軍,最後落到了皇貴妃的身上,紅墳有條不紊道“我來自江湖,生活自由慣了,夜闖內侍閣的罪自是供認不諱,給珞瑜宮造成的諸多影響我很抱歉。”
“押走!”洛福咽下驚愕,下令道。
“慢著!”貴妃倏忽叫住了紅墳,褪下自己身的鬥篷上前披在了紅墳的身上“下雪了,該添些衣裳了……”
“多謝娘娘。”
掛在天牢牆壁上的火把被牆縫中的寒風吹得搖曳不止,紅墳倚在欄杆旁百無聊賴地猜測這根火上的石脂水什麽時候會燃燒殆盡,一陣繁瑣的開鎖聲響起,不知又是哪位大官進牢帶走了誰。
天牢裏沒有陽光,因此也就沒有了所謂的日子,無法判斷自己到底在這裏呆了多久,一切都是渾渾噩噩的,就像在鍾山度過的那些歲月一樣,隻是現下情況更糟,除了鐵鏈的聲音,獄卒的吆喝聲,其他的一切都顯得很靜謐。
紅墳數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心下這次該不會是來她走的吧?難不成是裘三烏在宮外得知了她的遭遇拜托關係來救她了?亦或是神秘的肖琛儲?他一天到晚在後宮閑逛,應該聽說她被抓起來了吧?不對不對,這家夥神出鬼沒的,沒準根本不知道她的事兒……那還能有誰呢?誰會來救她呢?
“初五……會是你嗎?”紅墳滿懷期待地看向牢門外,一盞頎長的身影在搖曳的弱光下顯得隱晦不明。
四目相對,來者是個青年人,他麵容俊挺,投向自己的目光包含打量,這是一雙潛藏深思的眸子,紅墳下意識覺得他有些危險,然而他那兩撇掛在唇上眉毛似的小胡子又突然將他的那睿厲的氣質變得略微促狹。
“讓你失望了,今日初六,剛巧立冬。”收斂了打量,青年人靦腆一笑,客氣地問“你便是紅墳?”
“回府尹大人,此人便是大鬧內侍閣的罪犯紅墳……”男子身後的典獄長回答道。
青年人皮笑肉不笑地朝典獄長點點頭“多謝告知,勞煩打開牢門。”要你多嘴?
“是!”典獄長恭恭敬敬打開了紅墳牢門的鎖鏈。
半晌,紅墳開口問道“你是誰?”
青年人正準備開口,典獄長繼續插話道“沒見識的賊人!連我們京兆府尹南大人都不認識!”
“京兆府尹是什麽東西?”無忱從未教過紅墳辨別朝廷的官職,對此的理解可謂是一片空白。
“無知歹人!你竟不知……”
“京兆府尹是個不太好玩的東西。”這回輪到青年人打岔,他決定再也不給這位典獄長插話的機會。
紅墳亦略過典獄長看向男子“你是來救我出去的嗎?可我不認識你。”
“這天底下的人那麽多,誰能都認識呢?”
南祀如當真要給那遙坐聖殿的男人豎起大拇指,今日本沒有早朝,帝王卻獨獨召見了他,本以為是什麽重要的政務需要商榷,竟未想是喊自己去聽他訴苦,雖然全程完全沒有表露出任何過分的情緒來,然而還是能從那帝王的口吻中聽出諸多端倪,比如說“大鬧內侍閣根本就不是重罪。”、“皇後卻借此刁難貴妃,導致此事眾說紛紜漸漸鬧大。”、“皇後勢力的權臣更是借題發揮,蠅蟲一樣滿天亂飛!”、“那個被抓起來的罪魁禍首朕把她交給你,不管用什麽方式,你都得給朕把她救出來!正大光明的救出來!無罪釋放的那種!”
果然是活得久什麽都能見到,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完美無缺,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帝王居然有了即便是想要通過非正常手段也要保護的人,南祀如很好奇是怎樣的一個人,現在他明白了
女人。
例行調查,詢問當事人緣由這種活本不應該他來做,但畢竟是皇帝心頭上的人,再怎麽都得事必躬親不是?
“當天晚上你因何闖入內侍閣?”
“找人。”
“誰?”
“一個很重要的人。”
“叫什麽?”
“……”
“你必須實話實話,我才能救你出去。”
“……”
“怎麽不說話了?”
“我若想走,這世間並不存在關得住我的地方。”
南祀如停下筆,抬頭瞄了一眼這位剛從牢裏提出來的女犯,有意思,她的口吻聽起來諸多輕蔑,完全不像一位被關押在暗無天日的牢房了數月的女子。
“這麽說你是自願被關起來的?”
“是。”
“為什麽?”
“有些事情……想不通……”
紅墳眼中的迷離影響到了青年人,他更加好奇了“什麽事情?”
“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情緒來麵對以後的日子。”
放下手中的紙筆,南祀如撫了撫小胡子,仔仔細細咀嚼起紅墳的話來,他突然想到了什麽,“你之前是怎麽麵對的?”
“我似乎……把喜怒哀樂都寄存在了他的身上,他笑我便會笑,他難過我也會難過,他思念旁人,我便想著幫他找思念之人,可我卻又貪戀與他獨處的時光……他是引導我情緒的旗,有他在的時候我便心安,因為心安,對待旁人也能遊刃有餘……”紅墳環抱住自己,陷入回憶的她神情看起來有些木訥。
青年人喉結動了動,問“所以,你要找的人……是他?”
“……是。”紅墳眼睫微顫。
‘這麽說的話遙坐聖殿那位完全是單相思啊……’南祀如有些好笑地想,“既然是為了找人,為何要打傷內侍閣的宦人?”
紅墳黯然地看向手掌,手心有些燙,她說“我能沒控製住脾氣。”
“你有暴力傾向?”青年人嚐試性的地問。
後者嗤笑一聲,反問“你覺得呢?”
“力量會使人傲慢,令人產生依賴,所謂暴力,便是習慣性地依賴力量而放棄思考……按照你之前的話,此刻還能置身牢獄之中,說明你已收斂了脾性。”南祀如食指點了點桌案,翻閱起紅墳的案牘,“與你一同參加綠林考試之人名為初五,你要找的人是他?”
聽到初五的名姓時,紅墳眼中不自主閃起光亮。
“內侍閣的欺淩現象屢見不鮮,以此為突破口,此事也不難解決……”青年人合上案卷,揉了揉顳顬咕噥“嘖……堂堂正四品,竟淪落為一介訟師……皇權壓死人啊……”
傳說蝴蝶煽動翅膀便能引起一場肆虐的風暴。
女扮男裝進入綠林招安,獵殺鼉獸的女英雄名號在此案中漸漸發酵,人們幾乎忘了她是一名無視宮規的罪犯,反倒是將她當做了新的巾幗英雄,小小的案件引發的名利之爭是京城屢見不鮮的事情,京兆府的各類新奇的案子是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皇帝是聰明的,他知道綠林江湖之人的案子該由百姓之官來審,而百姓的輿論又會反作用於那些氏族,於是乎當皇後終於自覺地主動鬆口珞瑜宮的時候,聖殿明白這場官司是他贏了。
已經快忘了自己到底在牢獄之中呆了多久,隻依稀記得那天的陽光很是刺眼,牢門打開的一瞬間,適應了黑夜的瞳仁被突兀的白晝灼得有些疼,紅墳下意識掩住眸子。
陽光下,指縫裏,倏忽有一影清冷的白衣,扭了扭眼睛,他又消失不見。
“紅姑娘,肖公子有請。”身旁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群小廝,他們畢恭畢敬地鞠躬。
“肖琛儲……”數月來沒怎麽張過口的紅墳聲音嘶啞,思量半許,最終還是跟著小廝們來到了事先備好的轎子前,駐足問“你們打算帶我去哪?”
“紅姑娘到了便知。”小廝們口風很緊。
紅墳先是被帶到了一處偏僻的閣樓裏,這裏準備好了火盆,熱水,以及數個供她拆遷的奴婢,被搓下一層皮式的清洗過後,一襲朱雀輕紗裙加之叮鈴哐當的頭飾,銅鏡前美輪美奐的女子是誰紅墳花了足足小半個時辰才認出來。
打扮成這樣去見他?也罷,怎麽說肖琛儲也算個朋友,也該向她坦誠自己的身份了,想起禦花園中的那個雪夜,心裏多少有些暖意,紅墳沒再說什麽,再次坐上了轎子。
人力轎子搖籃一樣的晃蕩,紅墳沉沉地睡了過去,直到耳畔響起了呼喚聲,“紅姑娘,醒醒,到了。”
掀開轎簾,風景悠然的亭台小榭映入眼眸。
待紅墳懵裏懵懂下了轎,小廝們迅速地離去,叫也叫不住。
所以誰來告訴她這是哪?
四處寒水自碧,嶙峋的假山錯落有致,踏過一座座石橋,盡頭處坐落著臨淵的涼亭,涼亭的中央,端坐著啜茗之人。
聽聞腳步聲,男子淡喚了句來了,替她倒了一盞清茶。
“肖琛儲。”紅墳細細打量眼前風姿闊綽的男人。
“怎麽又是這副表情?”男人淡笑地招呼紅墳過去坐。
後者應聲坐到石凳上與之麵對麵,眼中的打量並未減少半分,“你怎麽知道我今天出獄?”
男人把玩手中的茶盞,拇指摩挲瓷口,淡然道“就是知道咯!”說罷,抿了一小口清茶,深邃的視線一瞬間凝滯在紅墳的杏臉桃腮之上,不動聲色掩去眸中的驚豔,他又說“你難道不打算解釋一下為何要女扮男裝進宮?”
紅墳撓撓頭“對了,關於這件事……我很抱歉,我並不是有意隱瞞的,之前聽人說扮成男人會比較安全,所以……”
“以你的身手,不論何種身份都不會有危險。”肖琛儲玩味道,“不過……還是這樣適合你。”
“除了這些頭飾會甩到腦袋以外,其他都挺好的。”紅墳彈了彈垂在眼前的珠簾似的頭飾。
“這幫下人,是越來越不中用了。”肖琛儲冷哼一聲,站起身來幹淨利索地扯下紅墳腦袋上的頭飾,沒有了固定的發髻瞬間散了開來,傾瀉而下的長發隨風飄揚。
“……”餘光瞄了一眼被男人嫌棄地丟入水中的精致頭飾,心下不自主的一疼,這家夥到底是多有錢……純金的釵就這樣丟了……不對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難道不是他太過隨性的舉動嗎?紅墳反應過來,往後縮了縮,一臉的抵觸表情。
“幹嘛?”見紅墳滿臉防備,肖琛儲挑眉“你不會以為我要非禮你吧?”
點點頭,又迅速搖頭,紅墳不置與否。
“哈哈哈……”男子爽朗的笑聲在紅墳聽來似極了嘲笑,他指了指遠處的連綿的山脈“非禮你?我瘋了嗎?我可以江山發誓,你絕對是我見過的女人之中最……”
“最?”紅墳摩拳擦掌,斜視男人。
算了,保命要緊,肖琛儲收斂笑意,輕咳兩聲“咳咳,力氣最大的……”這要是說了實話,豈非從當今聖上直接改號先皇?
真是讓人失望的回答,紅墳撇過頭去冷腔道“這麽說你見過很多女人咯?”
“當然。”
“喔……”果然是個有見識的世家公子。
“怎麽,吃醋了?”肖琛儲試探性地問。
“吃醋?我比較喜歡吃糖……”紅墳理所當然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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