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4章 玉兒專篇：以他之名

  海棠花的寓意，早就有人告訴過蘇小玉了。


  當年，韓塵選海棠花的時候，是被她逼著的，他還不承認自己心中有鬼。或許，他是知道海棠花的寓意，故意選的。或許，他也不了解，這不過是巧合罷了。然而，真相是什麽已經不重要了。


  雪越下越大，蘇小玉並沒有再找其他落腳的地方，而是出城直奔冰海。她沒日沒夜地趕路，終於在除夕夜趕到了冰海。看到冰海的那一刻，她繃著的弦一下子就鬆了下來。像是二十年來第一次放鬆下來。下一刻，她就從馬背上栽了下來，摔在雪地上昏迷了過去。她太累了……


  即便是冰海岸邊，寒氣也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不一會兒，蘇小玉的護體真氣就出現了，將她整個人包圍起來，抵禦寒氣。


  廣袤的天地之間，風雪飄零，黑暗冰冷。蘇小玉身旁一盞小小的燈籠就好似這天地間唯一的光亮，唯一的溫度，照亮了她單薄的身影。


  蘇小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醒來的時候，竟發現自己一直握在手裏的發釵不見了。她連忙起身找，哪知道一轉身就看到韓塵站在她身後，手裏拿著她的花釵。


  “韓塵……”


  她驚著了，一時都反應不過來。


  韓塵竟一點兒都沒有變。他還是二十年前的樣子，俊冷沉穩，高高在上，雖雙鬢有些斑白，卻一點兒都不顯老，就仿佛一個三十出頭的成熟男人，隻是因為練功走火入魔而白了雙鬢。


  蘇小玉整個人都顫了，她左右觀望，發現自己還身處冰海岸邊，發現此時仍是黑夜，風還在吹，雪還在飄。一切都那樣的真實，一點兒都不像是做夢。


  可是，這真實感也無法讓她安心。她看著韓塵，甚至不敢動，不敢出聲，就怕這隻是一場隨時都會醒的夢。她就這樣傻傻地看著韓塵，淚水無聲無息滿出眼眶，潸潸而下。


  韓塵走近，他就連那一貫高冷的表情都沒有變化。他將海棠花釵戴在蘇小玉發髻上，無論是手法還未戴的位置，都同之前她教他的一模一樣。


  這麽近，蘇小玉都能感受到他的氣息。他的存在感越發真實了，可是，蘇小玉還是不敢動，唯有眼淚落得更厲害。


  釵戴好了，韓塵瞧了一眼，似乎頗為滿意。他輕輕按住她發顫的雙肩，開了口，“小玉兒，這些年，你過得可好？”


  蘇小玉終是忍不住哭出聲，哭得整個人劇烈顫抖起來，停不下來。


  韓塵仍舊是平靜的，他說：“小玉兒，你長大了，不哭了。”


  蘇小玉還是哭，不停地哭，撲到韓塵懷裏哭，好似要將二十年忍下的眼淚全都哭出來。韓塵沒有再勸，由著她抱著，由著她哭。直到蘇小玉安靜了，他才淡淡道：“小玉兒，不要等了。”


  不要等？！


  蘇小玉大駭，猛地抬頭朝韓塵看去。就在這瞬間，她猛地從夢中清醒了，彈坐了起來。她還保持著夢裏仰頭的動作，可是，她看不到韓塵了，隻看到微亮的天空。大年初一，風雪停了，太陽就快升起來了。


  原來是夢呀！


  怪不得她那麽弱，就隻知道哭。


  蘇小玉苦笑起來，下意識要抹掉淚跡。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臉幹幹淨淨的。夢裏哭得這麽慘，現實裏卻一滴淚都沒有流。蘇小玉愣了下，很快就回神。她抓來掉落在一旁的海棠花釵，起身來。

  這些年來，她那麽想他，卻一次都沒有夢見過。昨夜，也不知道自己是睡了還是昏迷了，竟就這樣夢到了。這算不算是除夕之夜的團員呢？

  蘇小玉朝茫茫冰海望去，小臉上露出了罕見的淺笑，好看純粹。她喃喃自語，回答夢裏的問題，“這些年，釵無人戴，酒無人勸，醉了也無人管，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她安靜了好一會兒，輕輕笑了，道：“師父啊……小玉兒不是長大了，是老了。你看，我這頭發全都白了。”


  她笑著笑著，漸漸低下了頭。她將海棠花釵握得越來越緊，越來越緊，整個人變得特別沉默。


  時間漸逝，一輪旭日從東邊緩緩升起，漸漸變得光芒萬丈。金燦燦的陽光勾勒出蘇小玉好看的側臉輪廓，將她黯淡的小臉照亮。


  蘇小玉將手裏的海棠花釵握了又握，握了又握。突然，她抬起頭來，狠狠地將海棠花釵丟向冰海，淹沒在茫茫的寒霧中。


  一釵二十年，一等二十年。


  什麽沒有結果的愛戀？什麽苦斷腸？


  她不認！

  蘇小玉遂向著冰海大喊，“韓塵，我等你！等完今生，等來世！下輩子不要再選海棠花了！我不喜歡……下輩子不要再逼我當你徒弟了，我不樂意！下輩子別再來認我家主子了，我想嫁給你……”


  蘇小玉也就喊了一句話，卻像是將那麽多年壓在心裏頭的情緒全部都宣泄了出來。她大口呼吸著。這時候，背後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玉姑娘，你何必如此固執？”


  蘇小玉並不意外，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一直駐守風明山的老仆人聞伯。他已經老得都快走不動了，可每逢除夕、清明、中秋等節日，他都會來冰海待一兩日，祭奠韓塵。


  蘇小玉沒理睬。聞伯走了過來，語重心長地勸，“玉姑娘，你苦了那麽多年，放過自己吧。這世上很多事是強求不了的。”


  蘇小玉說：“昨夜，我夢到他了。”


  聞伯的目光越發憐憫。


  蘇小玉繼續道，“這世上的苦難多了去，我這點執念算什麽苦呀？人這一生，哪那麽多完滿可強求？不求事事完滿，但求心甘情願。隻要我願意，就不苦。”


  聞伯隻覺得蘇小玉同之前不太一樣了，可哪不一樣了他也說不出來。


  這時候，蘇小玉回頭看了過來，多年來第一次對聞伯露出笑容。她說：“還有一年，玄空高手榜恢複競榜。聞伯，你替韓塵報個名吧！”


  聞伯不解，“這，你這是……”


  蘇小玉特認真地說：“從今日起，我蘇小玉以他之名，替他競榜！他沒走完的路，我替他走完！”


  聞伯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蘇小玉的意思，心頭湧出一股酸楚，有悲有喜，又心疼又欣慰。他隻覺得小玉兒像是真正長大了，卻又像是從未長大，她還是那樣固執，那樣頑強，那樣任性。


  蘇小玉過了冰海，去往她多年來一步都沒有踏入過的風明山……


  ……


  玉兒專篇結束，倘若有緣看到沫以後的文裏再出現海棠花，那或許就是來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