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嫁
“三哥，你可以打我，但你為什麽要我那麽做……，他是無辜的。”高陽淚如雨下，用手緊緊捂住臉，聲音有些歇斯底裏，可是曾經靈動的眼睛這時已經黯然無光，隻剩下絕望的眼神直直的看向李恪。
我大吃一驚，完全愣住了，我雖然對他了解不深，也知他雖然為人冷峻，卻也不是那種隨便動手的人，何況打的還是自己的親妹妹，一定是發生了什麽。
過了一會，高陽哭著跑開了，李恪鐵青著臉看著高陽離去的背影，一言不發，拳頭捏的咯吱咯吱的響，他閉上了雙眼，當他再睜開時已經恢複了淡漠的表情，看不出和以前有什麽不同，似乎剛才的事並沒有影響到他。我忽然發覺我已經原地站了很久，怕他看見會尷尬，趕緊躲到了一邊，沒想到卻晚了一步，李恪一扭頭正好看見了我，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隻好原地杵在那兒，也無聲的回望他，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沒有任何表情，便轉身大步離去。
唐朝的婚禮程序很複雜回家這幾天來我一直在為這些繁文縟節準備著，沒辦法，皇帝嫁女兒怎同一般世庶，何況還是皇帝最愛的小公主，因為納采，問名，納吉幾年前已經做了，所以隻剩下納征和請期了。由於男方是宰相之家，女方又是公主，所以不僅場麵是最大的，所準備的東西也都是最好的。
“玄纁，束帛，儷皮，你看夠不夠，還有，這些都要從兩端卷起，可別忘了……”我一邊仔細查看今天要送進宮內去的禮物，一邊吩咐著。
“小妹，辛苦了……”大哥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我身邊來，笑著說。
“大哥，你來了，我正要去找你，今天是過大禮的重要日子，可二哥還不見蹤影，萬一誤了吉時可不是你我能吃罪的起的呀，我已經打發讓房春去找了，可萬一找不到怎麽辦呀？”
其實我來房家也不過一年的時間，我和三哥比較要好，而對於大哥二哥我覺得和陌生人沒啥區別，但如果讓我在他們之中選一個的話，我寧可選那個魯莽的二哥，因為我總覺得大哥的溫文爾雅之中透著一股不尋常。
“大公子，小姐，二公子他來了……”正在說話之時，房春氣喘籲籲的跑來，後麵跟著跌跌撞撞的房遺愛。
“遺愛，你昨晚幹什麽去了！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大哥大聲的斥責道。
“大哥，我不就是一整夜和幾個朋友博塞嗎，我又沒有眠花宿柳，你緊張什麽？”二哥一邊打著哈欠一邊不以為然的說。
看著二哥迷離的雙眼，大哥和我當場語塞，想起我第一天進房府的時候，他喝的醉熏熏的回來，後來我偶爾從宮裏回來。也很少見到他，父親每次說起他都會心酸的搖搖頭，我看得出來他眼裏含著淒楚。
“真不知道這當駙馬有什麽好的，還這麽麻煩，是皇上硬把他女兒塞給我的……”二哥突然大聲的嚷嚷起來。
“遺愛！”大哥趕緊製止了他，又怕他再說下去會惹出什麽禍端，就立刻拉著二哥走了，當大哥從我身旁經過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想到了什麽，對，那次的上元佳節！可是時間已經不容我想下去，因為我還有很多事要辦。
今天累了一天了，忙完已經是子時了，可是我毫無睡意，想起今天早上二哥的話，是呀，當駙馬有什麽好的呢，在別人看來，能娶到皇帝的女兒，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可是我想二哥寧可每天過碌碌無為的生活也不願意當這個駙馬吧，而高陽呢？她那悲戚的眼神這幾天一直縈繞在我心頭，我真不明白皇上為什麽要把高陽嫁給二哥那種人呢，這難道就是政治婚姻的可悲嗎？
我披衣下床，走到門外，霧氣蒙蒙，四周寂靜無聲，隻有露珠在樹葉上滾動又落下來的嘀嗒聲，不知不覺，我來到書房外，見屋裏的燈還亮著，我輕輕推開門，見父親正在伏案工作，不忍心打擾就靜靜的等在一旁。
“墨兒，你怎麽來了？”過了一會，父親抬起頭發現我來了，親切的問。
“爹爹，我睡不著。”
“哦，那我們父女好好聊聊……”父親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緩步走到我身邊。
“爹爹，我能問你一句話嗎？”
“父女之間還有什麽不能問的？”父親粲然一笑。
“父親，二哥娶高陽公主會不會是個錯誤？”我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為什麽這麽說？這是皇上決定的……”父親一愣，眼裏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澀。
“我隻是覺得他們都太可憐了，你能不能求皇上取消婚約？現在還來的及。”
“胡鬧！君無戲言，豈是說變就變！”父親臉色一沉，猛地站起來。
“墨兒呀，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命難為呀。”父親伸出手，撫摸著我的頭，輕輕的安慰著。
“父親，我知道了，你不用擔心，明天還有很多要忙的，我先告辭了，父親，你也早點睡吧。”
也許父親也知道這場婚姻的無奈吧，隻是他作為臣子，隻能如此選擇，我明知事情已經無法挽回，可還是抱有一絲希望，可是現在這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我隻覺得一股悲愴之感包圍了我，鼻子酸酸的，差點落下淚來，我怕在父親麵前會忍不住哭出來，就趕快跑出了房間，免得讓父親看見徒增他的傷心。
“哎，雪凝，我昨晚放這裏的那雙鞋呢？”今天是二哥迎娶高陽的日子，我早早的就起來，卻發現鞋子不見了。
“小姐，大概是昨晚讓別的丫頭收起來了吧。”
“那你快去找找，要不來不及了。”我催促道。
“小姐，……小姐，你那雙鞋子讓碧珠給收起來了，我找了很久找不到她的人，可能是去看熱鬧去了，小姐你先穿這雙吧。”過了很長時間，雪凝才提著一雙鑲著金線的繡鞋進來。
“這能行嗎？”我目測了一下鞋的大小，不太相信的說。
“好像穿上很鬆哎”我穿上原地跳了跳。“對了，現在什麽時辰了？”
“辰時。”
“啊……”我大叫一聲，也顧不得許多了，提上鞋子就跑了出去。
今天是高陽大婚的日子，皇上早就派人擇定了良辰吉日，據說今天是青龍、明堂、金匱、天德、玉堂、司命六個星宿是吉神，六辰值日之時，諸事皆宜，不避凶忌，而的黃昏更是舉行婚禮的最佳時刻，而這之前的一整天也不能閑著，自是有一番有趣的折騰。天剛剛亮，二哥就身著鮮豔的新郎裝帶著迎親隊伍往宮門而去，到了宮門口二哥就開始吟誦催裝詩：
“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陽台近鏡台，誰到芙蓉水中種？青銅鏡裏一支開。公主，你快出來吧……”沒想到一向豪爽的二哥這時候也會害羞，我在迎親隊伍裏看到二哥的樣子也忍俊不禁了。
“遺愛，你大點聲，公主快出來啊，遺愛等不及了……”他旁邊的一個公子哥大聲叫嚷，周圍的人一陣哄笑。
這時宮門嘩的一聲打開了，二哥在眾人的簇擁下來到高陽的寢宮前催她上車，這時他又吟了一首催裝詩：“傳聞燈下調紅粉，明鏡台前好做春，不須麵上渾妝卻，留著雙眉待畫人。”這次二哥吟的很賣力，不枉我昨晚上那麽費力的教他，可惜他永遠成不了張敞。
語笑喧嘩，人們都在等待高陽出來的那一刻，可是許久不見高陽出來。
“遺愛，公主是不是不願意嫁給你呀……，哈哈。”人群裏傳來一聲調笑，二哥的麵子有些掛不住了。
“我想公主是想打扮的更漂亮一下吧。大家稍安勿燥，我進去看看。”我怕這樣下去會很尷尬，趕緊打圓場。
畫屏曲繞，繡幕低垂，高陽靜靜地坐在銅鏡前任由侍女們上妝，煙鬟霧鬢，粉白黛綠也難掩他清瘦的麵容。
“墨姐姐，你看我今天好看嗎？”她淺淺的笑著，可是目光卻冷的嚇人。
“恩，好看，珊珊玉骨，豐姿嫣然。”我一陣心酸。
“恩，那就好。”高陽苦笑著，戴上了一朵鮮豔的絨花，我記得那是柳逸送給她的。
“公主，哪有公主戴著絨花出嫁的道理呀。”她旁邊的一個侍女伸手想幫她摘下來，被高陽一聲大吼：
“你是公主還是我是公主，你敢管我？”高陽平時雖然很得寵，但幾乎沒有公主的架子，和下人也很容易相處，她今天的反常大概是情有所原吧。
“讓公主戴著吧，隻要她喜歡。”我朝高陽微微一笑。
宮女輕輕的為她蓋上蓋頭，在兩個侍女的攙扶下，一步步走下台階，高陽一出來，起哄聲，叫好聲不絕於耳。雖然隻有幾步，可我覺得她好像灌著鉛似得走的那麽慢，高陽終於登上了珠光寶氣的馬車，二哥又騎著馬繞著婚車走了三圈，馬車才緩緩移動，我心舒了一口氣，正要跟去，忽見高陽的兩個丫鬟躲在遠處竊竊私語，以我的距離正好能聽見。
“你說這個盒子裏是什麽？我們打開看看吧。”一個宮女看了看另一個手中精致的盒子問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公主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們一定要保存好，說以後可能還會用到。要是我們看了，讓公主知道了還不扒了我們的皮。”
“不會是錢吧？”
“笨！她是公主，隻要向皇上開個口，多少錢沒有啊，還用的著這樣？”
“管這麽多做什麽，隻要我們看好它就行了。”
“唉，想想公主真是可憐，聽說那個房遺愛是個紈絝公子呢。”
“對了，你知不知道，公主起初死活不願意，把嫁衣都撕了，連皇上都沒轍了，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我是聽我那個對食說的，你千萬別告訴別人呀。”那個宮女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說。
“啊？那後來呢？”另一個宮女麵露驚訝之色。
“後來我也不太清楚，聽說是吳王來了，不知道對吳王對公主說了什麽，公主才同意，唉，吳王真是英俊瀟灑，氣概不凡那，要是能嫁給他，嘖嘖……。
“怎麽？你這小蹄子也想當吳王妃不成？”另一個笑罵道。
他們笑鬧著，漸行漸遠，我暗笑，看來愛美之心大唐龜茲一樣呀，不過說來也真是好笑，她喜歡誰不行，偏偏喜歡那個想想就令人發冷的李恪，真想看看要是這個冷麵的王爺知道有宮女在暗戀他會做何感想。不過我真有點好奇的是，高陽那個盒子裏到底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