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知
步搖攥著拳頭捶打著身邊的欄杆:“房遺直一直和三哥過不去,害三哥當不成太子,現在又想加害我,我與房遺直不共戴天!早晚有一天,我要讓房遺直血濺三丈,身首異處!”她恨恨地說。
我不無擔憂地勸著步搖:“房遺直已經盯上了你,如果你和柳逸繼續來往下去,百密總有一疏,萬一讓他抓住把柄如何是好?既然你那麽在乎柳逸的安危,倒不如......”
步搖好像預知我要說的話,目光遊移著問道:“不如什麽?”
我鼓足勇氣,一語道破:“不如就此揮刀斷情,離開柳逸。”
步搖激動地喊道:“不!這絕不可能!我可以為柳逸犧牲一切,榮華富貴,公主的頭銜,甚至我的生命。但是要我離開他,我做不到!”
步搖的執拗使我的情緒也跟著激動起來,我用力搖著她的肩膀,想要她清醒過來:“你可以犧牲一切,也包括柳逸的生命嗎?你不要太天真,房遺直得不到你,得不到他想要的東西,是不會善罷罷休的!一旦他惱羞成怒,難道你想象不出他會做出什麽事來嗎?你是公主,他奈何你不得,可柳逸十有八九性命不保啊!難道離開他比看著他死還要難嗎?”
步搖倔強地抹去眼角殘存的淚痕,露出桀驁不馴的眼神:“難道房遺直還敢親手殺了柳逸不成?哼!我情願和他玉石俱焚,也絕不容許他傷害柳逸一根汗毛!”
我急得差點抽她嘴巴,好讓她知道我不是在聳人聽聞,但是眼下也隻能循循善誘,以理服人:“房遺直當然不敢親手殺人,可他可以借刀殺人,想想當初他是怎樣設計陷害恪哥的吧,他又是假誰之手奪取恪哥的太子之位的?”
步搖的眼神驀然失去了淩厲的光芒,直直地望著我,半晌方言道:“你是說父皇......父皇知道了會......不,父皇一向最疼愛我,他不可能傷害我最愛的人,絕不可能!”
我剛想責怪步搖太天真,步搖卻神情激動地自言自語道:“對,我要先發製人,上奏父皇,房遺直屢屢非禮於我,罪不容誅!父皇一定不會放過他的。我要親眼看著父皇是怎麽處死他的!”
步搖還待繼續發作,管家來報:“房少卿有事求見。”
說曹操曹操到,房遺直來了。
步搖一臉怒容:“來的正好!我倒要看看他還能耍出什麽花招!”然後對我說,“你快躲起來,別讓他看到你。”
我躲到了不遠處的一座假山後麵,等待著一睹大哥的醜惡嘴臉。
少刻,房遺直邁著悠閑的步子來到後苑。看到步搖後,沒有了以往的百般殷勤,隻是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淡淡笑意,徑直走入涼亭,在步搖的對麵坐了下來,很得意地說道:“公主休怪,我又不請自來了。上次對公主提及的事情不知公主考慮的怎麽樣了,我等的可是很心急呢!”
步搖冷笑一聲,依舊是盛氣淩人的架勢:“房遺直,你好大的狗膽,竟然敢威脅本公主,你就不怕掉腦袋嗎?”
房遺直毫無懼色地笑笑,身體往後一仰,竟然翹起了二郎腿,話語中透著蠻不在乎的痞氣:“遺直一心仰慕公主,為了公主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區區一個掉腦袋又有何懼?何況公主怎麽忍心殺我啊!”
房遺直恬不知恥的一番表白又激起了步搖的怒火:“房遺直,你真以為我拿你沒有辦法?你就不怕我稟明父皇,治你個非禮的死罪!?”
麵對步搖的咄咄逼人,房遺直還是一臉的“從容不迫”:“公主息怒。遺直對公主一片真心,處處為公主著想,公主為何口口聲聲總要殺我呢?我為了公主的名節清譽,嚴守秘密,這可是犯了欺君大罪啊!我為公主瞞著皇上,公主為何卻要主動澄清一切呢?就算公主想要我死,難道也不在乎那個和尚的性命了嗎?”
顯然,麵對房遺直的無恥與陰險,步搖根本不是對手,隻剩下了義憤填膺撐門麵:“房遺直,你好卑鄙!你要告發,盡管告好了!不過我要提醒你,空口無憑,父皇如何能信你,誣陷皇族,也是死罪!這可是你自己找死!”
房遺直眉梢一揚,露出不屑的表情:“公主,你真的以為遺直是那等無名鼠輩,隻會鼓噪唇舌而手中卻空空如也嗎?是不是空口無憑,到時候皇上自然會明察秋毫。公主要是有興趣,我願意和公主玩這把賭局,看看最後是我房遺直碎屍萬段,還是公主你追悔莫及!”
房遺直的話好像言中了什麽似的,步搖的麵色一沉,沒有立即出言回擊,反而陷入了沉默。
不好!難道是步搖果真有什麽把柄落在房遺直手上了?躲在假山後的我緊張起來。
房遺直見步搖不語,以為得計,他得意地站起身,悠閑地走到庭院中,張望了一番四周的美景,顯得很有興致,不像是來威逼脅迫,倒像是來消遣玩樂的一般,這樣自鳴得意了一番後,他回身走近步搖身邊,用頗為“關切”的口氣說道:“遺直剛才的話驚嚇到公主了,請公主恕我無禮。看今日這般良辰美景,實在不宜說這麽傷情麵的話。公主,我還是那句話,隻要公主接受我的好意,我這條命就是公主的,隨時願意為公主赴湯蹈火!我可以把世襲罔替的爵位讓給遺愛,以後這房家的家產我也可以盡數奉上,我願意這麽做,全都是為了得到公主的芳心......”
“住口!”步搖聲色俱厲地打斷了房遺直的表白。她毅然決然地站起身,指著放遺直說道:“房遺直,你這條命本公主不稀罕,你想得到我更是做夢!你要怎樣,悉聽尊便!本公主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本公主就和你賭上一局,倒要看看你怎麽讓我追悔莫及!”
房遺直的一臉媚笑僵住了。他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沉,隨即露出了可怕的冷笑:“看來公主是決意要辜負我的一片美意了。好,既然公主下了戰書,遺直當然要奉陪到底。哈哈,可惜啊,可惜。”
房遺直冷笑兩聲後揚長而去。
我走出假山,奔向早已癱坐在涼亭裏的步搖,心急如焚地問道:“步搖,房遺直好像真的惱羞成怒了,這可如何是好?他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我感覺那些話不像是無的放矢啊,莫非他已有證據在手?步搖,你倒是說話啊?”
步搖凝神望著遠方,並不理睬我的催問,少頃,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用堅定的目光看著我說道:“我步搖不會懼怕任何人。房遺直有證據也好,沒證據也罷,就憑父皇對我的寵愛,憑本公主的威名與手段,他房遺直一定要自尋死路,以卵擊石,盡管放馬過來好了!看看最後究竟鹿死誰手!”
以剛才的情形看,房遺直定然是握有重要的證據,否則怎會如此氣焰囂張?可眼前的步搖卻隻顧使性鬥狠,不聽人勸。我萬萬沒想到在這關鍵時刻步搖竟是如此的剛愎自用。如果再不采取有力措施,恐怕柳逸是要凶多吉少了。
危機就在眼前,已經不能寄希望於步搖了。現在能力挽狂瀾的或許隻有李恪了。想到房遺直時時都可能發難,事不宜遲,我決定瞞著步搖,馬上去找李恪,或許柳逸還能有一線生機。
吳王府前。
“房四小姐,好久不見。怎麽這會兒來王府啊?”我騎著馬風塵仆仆地趕到王府門前,正遇到小興牽著馬從門內而出,一見到我便興致勃勃地問。
我顧不得多說,開門見山問道:“吳王殿下在府上嗎?”
小興執著馬韁示意我道:“殿下正要進宮議事,你來的不巧。”
正說著,隻見李恪表情嚴肅地匆匆走出府來,正要上馬,看到小興身邊的我,顯出些許驚喜之色,隨即又恢複了常態,平靜地問:“墨兒,來找我有事嗎?”
看樣子又是皇上召見李恪商議軍情。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暫時不要擾亂他的心情,皇上的召見也是大事,步搖的事等等再說。
我強作鎮靜,笑笑說:“沒什麽大事,就是想來看看你。”
李恪深邃的目光在我臉上迅速掃了一眼,好像洞察了一切:“我現在急著進宮,沒時間聽你講故事。你先去我書房,等我回來以後再作計較。”說完便不再耽擱,策馬而去。
我隻好乖乖地執行命令。
李恪的書房仍然是窗明幾淨,井井有條。隻是在桌案上多出了幾卷兵書,牆上掛著一幅巨大的遼東軍事地圖,在圖中的諸多城池要塞處盡是圈圈畫畫的各種標誌,顯示了這些天以來李恪思索與忙碌的豐碩成果。
看著眼前的景象,我不禁有些疑惑。李恪對遼東戰事如此勞神關注,難道真的有意隨駕出征討邊?就目前皇上的動向分析,是極有可能要李恪掛帥同往的。一旦成行,若能有所建樹,立下戰功,對李恪是利莫大焉。可是,萬一出師不利,又將如何?在戰場上遭遇險情,又將如何?況且長孫無忌也是要隨駕前往的,萬一長孫害怕李恪奪了首功,暗中算計加害,又將如何?
想到這些不利麵,我不禁黯然神傷起來。說不定李恪未來的前景也不容樂觀。出征,是前途未卜,艱險重重;不出征,是荒廢大才,痛失良機。此時的他內心未必沒有苦惱。在這個時候,來向他提起一個他以為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的柳逸,說房遺直如何糾纏步搖雲雲,讓他更加心煩意亂,無心考慮大事,這樣做合適嗎?再說,房遺直究竟有沒有證據現在還不能斷定,萬一他隻是虛張聲勢,柳逸並無危險,那豈不是讓李恪徒增無謂的煩惱嗎?
想到這裏,我不禁有些自責,如此孟浪魯莽,真是不應該。
我起身想要離去,剛走出書房,轉念又想:慶父未死,魯難未已。房遺直陰險狡詐,不可不防。萬一讓他先發製人,進而借題發揮,不僅柳逸有性命之虞,李恪也可能被牽連,那時一定會為今日的猶豫而後悔不已。
防患於未然,是不會有錯的,如果李恪早知道此事,也許他會比我更警醒。
我拿定了主意,決定等李恪回來,和盤托出。
然而,從下午一直等到傍晚,李恪遲遲沒有回來。我焦急不已,找來小興詢問,小興不無遺憾地說:“一定是皇上留殿下在宮裏用膳,最近皇上越發頻繁地召見殿下,殿下進宮常常徹夜不歸,今天想必又是如此了。”
我又耐著性子等了兩個時辰,直到斷定宮門已關,李恪定是不會回來了,萬般無奈,隻好怏怏地回房府去了。
李恪如此繁忙,看來此事也隻能再等幾日。
回府的路上,我仰頭看著天上的一輪明月,歎了口氣。午夜後涼風興起,我打了個冷戰,不禁感到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悲涼。
接連幾天,平安無事,並沒有不好的消息傳來。我便有些放下心來,越發認為房遺直暫時還不會有什麽大的動作。
於是,除了偶爾會去公主府陪步搖解悶之外,我沒有再去過吳王府,我實在不忍打攪正在一心忙於政事的李恪,而李恪也沒有因為那天我的不告而別找我來問個究竟,可知他真的很忙。
日子就這樣安穩平靜地一天天度過。
這天下午,父親親自指導我練習書法。
“墨兒,為父讓你練了許多時候的書法,現在你的字跡工整有餘,秀美不足,你還要多多用心才是啊!”父親最近一有空閑就要我和他研習書法,我雖然一百個不情願,也隻能“恭敬不如從命”,免得惹他老人家一個不開心,又提起和陸家的親事。
“爹爹,孩兒又不想做書法家,為何非要練個不停呢?”我撒嬌道。
父親慈眉善目地衝我笑笑:“墨兒,你是相府千金,怎能寫不出一手好字?將來出嫁了,連字都寫不好,為父臉上豈不是無光?你還是好好練習,休要偷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