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車
“楊妃娘娘最吸引陛下的地方是什麽？”
“是她的溫婉、善良，堅毅。我征戰沙場多年，看見的都是萬骨枯的將士，隻有在楊妃這裏，能讓我感到輕鬆，因為隻有她對我沒有一絲阿諛，完全當我是一個丈夫，而不是君主。”
“是啊，吳王性格就特別堅毅，這一點應該傳自娘娘。”
“隻可惜，從隋煬帝被宇文化及殺了之後，楊妃一直就鬱鬱寡歡，剩下恪兒和愔兒之後，她身體每況愈下，再加上對我也多少有滅國之恨。沒有幾年就香消玉殞了，我對此特別傷心，一度想隨了她而去，可家國大事讓我不能這麽做。從此之後，恪兒就獨自生長在深宮中，我曾授意齊王妃代為照看他們兄弟兩個，可恪兒執意不肯。他一直認為他母親的死是我造成的，這麽多年，我們父子兩一直以一種激進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感情。我拚命壓製，他就拚命反抗。你不知道，其實我是有多想把大位傳給他，因為他是我和楊妃的兒子，何況他又是我最優秀的孩子，可秦王府舊臣是不會支持他的，勢必要在朝堂上掀起腥風血雨，他們不想讓隋朝以這種方式複辟，他們不會容忍恪兒的，到了最激烈的時候，甚至會發動宮廷政變，我不否認恪兒有足夠的手段可以鎮壓下去，可到那時，幾乎所有大臣要重新清洗一遍，這對剛剛建立起的大唐，不得不說是致命打擊。你和恪兒的婚事就是一個明證，僅僅是一件小事，可以說是恪兒的私事，就遭受到幾次三番的阻撓，最終也不得不妥協，如果你不是宰相的女兒，如果你想嫁的不是恪兒，你們一定會終成眷屬。”
這是皇上第一次對我正麵提到楊妃，可能在他眼中，我是個值得信任的人，聽到這番話，我心裏默默的在流淚，我和李恪的感情從沒被看好，也沒獲得大多數人的祝福，可沒想到，最理解我們的，竟然就是下旨拆散我們的皇上。
“皇上能告訴我您和楊妃娘娘的事情，我很感動，也感謝皇上的信賴。”
“我告訴你完全是因為恪兒，恪兒那麽想得到皇位，可我執意要指給他蕭禹孫女的時候，他堅決的拒絕了，他對我說，如果皇位和你擇其一的話，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你，隻有和你在一起，他才能聞到愛情的味道。他對你的感情至死不渝，為了你，他可以做任何事，包括因為抗旨而失去性命。”
我不語，李恪曾為我做的一切，我已經知曉，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愛我，更懂我，而我也一樣，沒有人像我一樣更懂得他。
“我怎麽能忍心治他抗旨之罪呢，隻能由得他自己想怎麽做，可誰知，恪兒忽然態度大轉彎，答應放棄你，這讓我著實放下了心，娶了你，不知道還會掀起什麽風浪，你們兩個都會成為眾矢之的。”
“皇上，吳王當時的決定是有原因的。”
“什麽原因？”
“皇上，這牽扯到重臣，我不便明說。”
皇帝的眼神突然警覺起來，盯著我看：“你是說輔機？”
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補充道：“最近皇上的身體還有所見好？”
“還是那樣，吃了那麽多藥，一直沒有起色，人老了，身體總是每況愈下。輔機推薦的太醫……”說到這裏，他猛然停住了，看來意識到了什麽，驚訝不已，“難道我的病還和輔機有關？恪兒到底是怎麽回事？”
“還請皇上不要問了。我沒有證據，不能詆毀大臣，但皇上的藥卻是不能再吃了。我會幫皇上另擇良醫的。”
皇上聽我此言，大概明白了我的意思，果然是叱吒風雲多年，一點也沒有驚慌，而且，以他的心機和機警，肯定會暗中調查的，這總比我說出事實要好。而現在最急迫的，就是能找到解藥救皇上。
“墨兒，你真是個好孩子，答應我一件事。”
“皇上吩咐墨兒便是，臣女一定盡力做到。”
“墨兒，假如我有什麽不測，答應我，一定設法讓恪兒趕快回來。”
我愕然，皇上竟然對我提這種要求，可見他對自己的身體及李恪的未來做了不樂觀的估計：“皇上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墨兒，這種冠冕的話，你就不要說了，我的身體我最清楚，不管發生什麽，你一定要確保恪兒能安全回來。”
我聽到此言，已經戰戰兢兢了，想到我第一次見李恪時，他就曾遭到爹爹的暗箭：“皇上，吳王沒有您的旨意是不能擅自回來的，難道有人要對他不利？”
“有些人對恪兒是與除之而後快啊，不得不防。”
“臣女一定不辜負皇上的旨意。”不管皇上是否擔心多餘，我都不能讓李恪陷入危險的境地。
“還有一件事，就是你的身世。”皇上不緊不慢的說，我聽後大驚。今天皇帝已經給我太多意外，我竟然不知道最意外的在最後麵。
“皇上……臣女不知道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你很明白。”
他斜睨著我，看不清什麽表情，此時此刻，我更是痛苦緊張萬分，難道皇上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不是爹爹的親生女兒，就是犯了欺君大罪，嚴重者就會殺頭，而爹爹也會傷心。我死不足惜，可爹爹他老人家年紀這麽大了，卻要得知真相，我實在不忍心。可現在怎麽辦呢？我若承認，豈不是坐實了自己的欺君大罪，不承認萬一皇上有確切證據，我也是百口莫辯。為今之計，隻有隻好死撐著不說了。
“臣女確實不知。”
“墨兒，如果你不是房玄齡的女兒，房卿就不會那麽維護你”我對皇帝這個話，真不知道該怎麽作答，隻能低著頭任憑狂風暴雨來臨，皇上停了一會，補充道：“我知道你對你自己的身世有所憂慮，其實你就是……”
可誰知皇上的話被突如其來太監的話打斷：“皇上……，皇上不好了，出事了。”太監氣喘籲籲的跑來，也沒顧忌禮儀，一進門就跪下：“魏王他……”
皇帝臉上瞬時變得發青，騰一下從座位上坐起來：“快說，泰兒怎麽了！”
“魏王他病了，病的很嚴重。皇上快去看看吧。”
皇上聽罷大驚失色，快步從大殿走去出，留下我不知道該追上去還是留在這裏。想想還是離開了，我坐在馬車上，腦子裏全是剛才事，完全沒有發覺馬車已經偏離了原來的行駛路線。我這才發現，現在趕馬車的，不是剛才來時的那個人。
“香茗，你有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對勁？”
“怎麽了，小姐。”
“你先看看。”我掀開簾子，露出一條縫，我附在香茗耳邊，示意她不要驚慌，同時，我也在想應對之策。
現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這個馬車要把我們帶向何方，還有，是敵是友，目前最重要的是按兵不動。但肯定是不能任由走向未知之地。
“停車！趕快停車！”我大聲喝到，誰知馬車趕的更加飛快，我給香茗使了個眼色，然後，飛身躍起，死命的掐住了趕車人的脖子，誰知他的力氣實在太大，我有點應付不得，幾次要把我甩開，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死死抓住不放，香茗也過來幫忙，這一次徹底激怒了他，他暴怒著，嘶吼著，用馬鞭往後一抽，整個車劇烈的晃動，在原地打著圈，一會飛向左邊，一會又飛向了右邊，我避之不及，身體撞到了車廂，頭蒙蒙的響，眼睛也冒起了金星，香茗趕緊過來扶著我，而此時，我們兩個具已被他掀翻在車內，他揚起馬鞭，趕得更快。
“小姐，怎麽辦啊？我快要吐了。”
“別害怕。走一步算一步。”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著已經心驚膽戰的香茗。其實我心裏更是七上八下，沒個底，剛才的動作好像不怎麽奏效，那怎麽辦呢，難道要跳車嗎？
“放開我”我試圖阻止馬車，拉住了韁繩，和趕車人對視著，這是個年紀不大的年輕人，很有力氣，我顯然不是他的對手，馬車在他的力道下，正在畫著詭異的軌跡，而我不管是摁住他的肩膀還是弄住他的脖子，顯然都不起多少作用，這樣僵持了好一陣子，忽然，他使勁戳了一下馬的屁股，馬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瘋狂起來，開始狂奔，拚了命的狂奔，我和香茗這次是徹底嚇壞了，也隻好聽天由命了，不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麽，其實，我們並不知道，是狂躁的馬車對我們更具有危險還是接下來的未知對我們的危險更大，我抱住香茗，閉上眼睛，靜靜的坐在馬車上，不再做任何的反抗，等待著不幸運時刻的到臨。可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似乎沒有什麽事情發生，馬車的速度開始減慢，趨於了平緩，隻是，還不知道要走多久。罷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