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志不在女人
「念亭,左督軍權勢滔天,極其重視禮數,等見到他,禮節方面注意了。其他話不用多說,我說即可。」
穆念亭垂下眼瞼,乖順起來,「阿爸,一切聽您做主。」
見她突然懂事,穆正的心稍稍放了下來,目看前方,雙手平放在膝蓋上,正襟危坐起來。
穆念亭見他這般模樣,心下瞭然,看他緊張的樣子,其實這是他第一次見左督軍吧?
心中通透,但她沒有揭穿,靜靜地坐在後座上,透過車窗看向前方的路。
過了大概四五十分鐘,和上次來時一樣,警衛詢問盤查一番才放穆公館的車進入。
等到了左公館內,左督軍手下副官早已等候在此,見到穆正下來,肅穆地行了一個軍禮,「穆老爺,大小姐,督軍等候多時,請!」
聲音鏗鏘有力,滿滿軍人范散發而出。
穆正點了點頭,「多謝督軍,特意派人過來迎接,穆某感激不盡。」
緊接著,他朝穆念亭使了一個眼色,穆念亭會意,朝副官回以微笑。不多時,副官朝前方伸手,兩人跟著副官往前走。
繞過一棟棟別具特色的建築,穆念亭來到一處極大的西式花園,其內種植的花大多產自國外,形態各異,清新淡雅的有,妖嬈芬芳的也多。
花園內有條寬敞的鵝卵石大道,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直通而去。順著大道穿過花園,便是一條水榭走廊,唯有風景,沒有房屋。
直到走廊盡頭,她才看到一座紅牆青磚瓦房,從內到外散發濃濃中國風。放目遠望,只有這一處兩層樓房。
此時,副官揚手道,「前面便是督軍辦公的地方,隨我來。」
倘若這次不來左公館,穆念亭還不知竟有如此清幽的地方。
跟著副官進入小樓,她並未看到左督軍,和穆正在一樓廳堂等待一會後,才聽到樓梯方向傳來沉穩的腳步聲。
回眸看去,只見一個穿著綠色軍裝的男人,肩膀上掛著一溜排勳章。英挺深邃的臉龐,特別是那雙眉眼,和左傲如出一轍。
「穆老爺,坐。」聲音極為有力,仿若暮色沉鍾。
副官聽令,利索地拉開一旁椅子,穆正恭敬地說了聲謝謝隨即坐下。
穆念亭並未落座,筆挺地站在穆正身邊,兩眼直視左督軍。而督軍恰巧也在看她,密集的視線從上到下將她仔細打量著。
不多時,左督軍開口道,「娃娃親一事,當年由我和萬老定下。如今,萬老去世十多個年頭。這份許諾,我自然認。」
言語中的萬老便是當年富甲一方的萬家掌權人,人稱萬老,穆念亭的親外公。萬老去世,子嗣凋零,百年萬府樹倒獼猴散,不復昔日輝煌,僅剩的子嗣間更是不再往來。
穆正聽到左督軍如此口吻,不禁竊喜,語氣更是多了絲輕快,「督軍,穆某自知無論從哪方面,小女都配不上左爺。現下督軍一番話,穆某的心也算放下了。」
「穆老爺,鳳縣女子,即便有傳聞,不調查清楚身份,我也不會同意犬兒接回左公館。即便是個通房丫頭,也不可能。只是……」
說到這裡,左督軍話鋒一轉,看向穆念亭,「犬兒志不在女人,至今和你的婚事,從未提及。現在不同以往,也要過問女兒家的心思。」
穆念亭垂下眼瞼,裝作十分乖巧的樣子,但開口的話卻讓穆正的心往上一提。
「有些話,不知可否和督軍單獨說?」
左督軍面上出現一絲愕然,隨即很快恢復常態,「自然可以。」
一聲落下,他朝副官使了一個眼色。副官聽令,手往前一伸,示意穆正到偏屋稍作休息。
既是督軍意思,穆正不敢多做停留,但出去前他屢屢朝穆念亭使眼色,示意她別亂說話。
待穆正出去后,穆念亭收了臉上笑容,先是朝左督軍恭敬地福身行了一禮。
片刻后,她才出聲道,「督軍,我自小養在鄉下,姆媽去世早,教養我的時間不多。但我記得,她不願我踏入高門貴戶。我心思單純,適應不了太複雜的關係。這江陵城,我來了有段日子。左爺聲望在外,受各方尊敬,左少奶奶必須要配得上他,並在生活乃至公務上,幫得上忙的。責任太重大,請求督軍親自廢了這樁娃娃親。」
一長串話說下來,穆念亭氣息平平穩穩,更沒有見到左督軍那種惶恐。
對此,督軍倒是對她另眼相看,鄉下能長出這般女子,也是千里挑一。如此一想,他沒有立刻答應她,反倒問道,「你阿爸心心念念盼親事成功,你卻要毀了,父母授意兒女必須聽,你倒是不怕?」
穆念亭笑了笑,「督軍是新派領袖,您都說了,時代變遷,除了父母授意,更要過問子女的意思。我的意思簡單明了,左爺至今不提娃娃親,怕是顧念到我是女子,給我留點顏面,容我親自提出退婚。」
左督軍細細思量,上下打量起穆念亭,沒多時,他終於點頭,「好,但願你不後悔。不用等你的三月為期,今日就作廢。既在我面前親自坦言,便要一如始終。」
穆念亭眼神堅定,聲音有力,「一言既出,絕不後悔。」
「好!痛快的女子,委實不錯!」左督軍聲音一大,滿身豪邁頃刻間散發,不多時,他拿出紙筆,親自寫下兩份退婚書。
左家和穆家各執一份,由穆念亭親自按手印。短短几分鐘,退婚一事落定。
此刻,穆正焦急地等候在外,等他入內的時候,左督軍已經去了二樓,一樓只剩穆念亭一人。
他不顧副官在場,連忙問她,「你這手上拿的是什麼?你又和督軍說了什麼?」
穆念亭朝他眨眨眼,卻沒有回答,反而看向副官,「麻煩送我們出左公館。」
副官手往前恭敬地伸出,「請!」
穆念亭緊緊拿住退婚書,跟著副官往前走,穆正別無他法,只能邁步跟了上去。
兩人走在水榭走廊,又從西式花園而出,快走到左公館大門時,馬達轟鳴聲驟然響起,一輛黑色汽車風馳電掣般地開了進來。
穆念亭抬頭看去,這輛車太熟悉,是左傲的!她的步子立即一閃,躲在副官身後,副官高大的身影將她擋了嚴實。
車內,左傲放下手中冊子,泛著冷意的雙眼朝窗外看去。
開車的沈二立即說道,「左爺,您看到的人是穆老爺。」
左傲不發一言,陰冷的視線落在穆正身上。
對上左傲的眼睛,穆正只覺地艷陽天成了冰天雪地,周身寒冷無比。但他也不敢動,就這麼目送汽車越開越遠。
等完全消失在視線中后,副官才帶著兩人繼續往門外走。
穆念亭暗自舒氣,右手更是攥緊了退婚書。等出了左公館大門坐上自家車的時候,她的心才放了下來。
車緩緩地向前開著,穆念亭手中的退婚書被穆正刺溜一聲奪了過去。
仔細看后,穆正氣地渾身發抖,一雙厲眼看著她,「你和左督軍商量的事,是不是退婚?你竟敢違背父母之意,斗膽退婚!」
聲音很大怒不可揭,再看他的臉色,已是無比通紅。
穆念亭心緒平穩,出口的語調也平穩,「左督軍要臉面,在你面前當然說認娃娃親。可為什麼又要說,現在不同舊社會,也要過問女兒家的意思。更是說自己的兒子志不在女人,即便娶了我,對我也不會好。其中隱藏的意思,阿爸,您聽不出來嗎?」
三言兩語下,穆正的心思漸漸通透,雙手緊握成拳,指骨更是發白,「他在等我們開口,自己提出退婚,如若不然,穆公館吃不了兜著走。」
「對,左督軍就是這個意思。所以我才提出單獨談,這樣一來,給了穆公館一個台階。」
穆正臉色更白,雙手死死地揪緊退婚書,「表面正人君子,實則老奸巨猾,軍閥沒一個好東西!」
此番言論也只敢在自家人面前說,若被旁人聽了去,穆公館怕是要滿門抄斬。
穆念亭得償所願,心情大好,不禁抬手替穆正順氣,「阿爸,有錢人的世界,我們怎能懂?女兒嫁過去,不就是守活寡?我和你說個事,孫局夫人的庶妹千里迢迢去鳳縣,嫁給刑四少做姨太太。後來呢?沒幾天,一具屍首入了孫府。」
穆正呼吸一窒,眉頭緊鎖,「確有其事,晚玉還是另尋他人,不要嫁給左爺為好。」
「阿爸,所言極是。您該給二妹妹尋一門親事,就像三妹那樣。」
穆正臉色一擺,「胡說,林家少爺是病癆,活在世上也就幾年。和你三妹的婚事定在下個月,林家少爺是獨子,只要他死了,你三妹生個兒子,林家那座宅子以及店鋪都是穆公館的。」
看著穆正義正言辭說出如此不要臉的話,穆念亭只覺地世間沒有辭彙能形容這樣的人。說左督軍老奸巨猾,起碼人家有資格!穆正呢?堵上女兒的幸福,只為林家家產。
自己沒有本事,想盡方法撿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