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鐵血金粉
第七十二章鐵血金粉
方錦榮，那個曾經不可一世，讓人恨得牙痒痒的方家九小姐重生了。
重生在了一戶教書先生的家裡，也有了個滿是書香氣的名字，顧沉意。
然而還帶著上一世的記憶，激烈又尖銳的愛與恨。前世的時候，有人說，她像刺蝟，總是可以毫無緣由地刺傷身邊每一個人，她的父母，哥哥姐姐，還有愛她和她愛的人。
她嗤之以鼻，哪怕說這話的人是最疼愛她的七哥。
她喜歡什麼東西，就一定要搶到手，哪怕是有主的東西，鬧個天翻地覆，所有人都痛苦，她也不在乎。
所以她最後落得了個眾叛親離，被送到國外一個人生活。
而現在她是顧沉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方家九小姐，她身邊有的是普通百姓的疾苦，家中沒有任她使喚的僕人，也沒有隨時都會做好的點心蛋糕。
她坐在小院的門檻上，看到的是她這一世的母親與人買兩樣小菜也要精打細算，天知道，她過去一個鐲子的錢就能買下她現在住的院子，甚至還要更好。
顧沉意覺得這是她的報應，因為她前世害了那麼多人的報應。
而她不得不適應這樣的落差，年份同樣是她前世的年份，連歲數也一樣，她也不敢問父母，知不知道方公館，既是怕被當成妖怪燒了，也是心裡清楚，即便是有，像現在這樣的小門小戶，也不可能知道上流社會鼎鼎有名的方公館。
因為顧母家用錢看得緊，顧沉意連出門買一份北陽報紙的錢都沒有。
顧家不比方家，能供她大手大腳花錢，甚至連供顧沉意和她哥哥上學堂和讀書的錢都很吃緊，若非顧家父母對兒女都一視同仁，換做別的家庭早就讓女兒退學了。
顧沉意有些羞愧，她前世讀書就只是三天打魚兩天晒網，大多時間都用去玩樂了，連貴族學校都沒有去過幾回，看著顧母為了賺錢每天做那麼多漿洗衣服，她忍不住說，她不讀書了，讓哥哥讀。
她說這話時心裡也帶上了一股豪氣，她也不是什麼都做不得，也有為別人著想的時候。
但顧沉意的一腔豪情沒有得來她意料之中的母親欣慰誇獎，而是一頓雞毛撣子，甚至連晚飯都沒讓她吃，讓她好好反省，竟敢說出那樣的話。
顧沉意想不明白，直到晚上顧父端著一碗包子給她吃時，告訴了她顧母的故事，顧母是小山村裡出來的，被當作童養媳賣到了顧家，為了給她哥哥攢錢上學，顧家待顧母還算好的，顧父與她感情也很好，但她另外兩個姐妹卻是被賣了再賣，等她能打聽的時候，一個已經不知賣到了哪裡，一個被夫家活活虐待死了。
從此，顧母就始終抱著一個念頭，女孩子若是讀書了，就不會被人隨便欺負了。
顧沉意今天說那樣的話，顧母才會這麼生氣。
這世道艱難，顧家又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一個女孩子若是不讀書，沒點本事如何能活得下來呢。
那晚后，顧沉意就再沒提說過不念書的話。
但到底是辛酸，她前世身邊的女孩子，除了珠寶衣服，就是玩樂，有父兄，有未來優秀的丈夫，何況方家九小姐又是不一般的身份，她從未想過什麼為自己謀出路，也不知道這世上大部分女孩子活得都不容易。
顧沉意沒有她哥哥顧思行念書念的好，但憑著努力，還是考上了還不錯的女中。
顧母甚至已經想好了女兒的未來，等畢業了可以去報社當記者，或是去小學當老師，顧母的思想比很多人要開放，她更希望女兒能自強自立，然而成家，過得幸福。
顧沉意也沒有反對，重生的這些年，生活的艱辛早已磨去了她過去的刺，只有出身富貴的人生活中才只有風花雪月，可以一心傷春悲秋。
顧家父母和兄長待她的好，她不會視若無睹，在生活艱難中也看得更清楚。
這樣的日子過久了，她也忘了很多以前的事，把自己當作了顧沉意。
如果不是又一次見到了他，顧沉意以為自己真的可以這麼過下去。
沈棠，她後半生所有的愛恨怨都繫於這一人身上。
她想，沈棠也是同樣的心情。誰讓她曾經抱著讓沈棠即便不願娶她，也得愛她，恨她，記住她的念頭。
最後她做到了。
再見到沈棠，他比前生相見時還要年輕，也對，這次是三年之前，顧沉意以為自己已經快忘了他，但在見到他，那愛恨交織的情緒又全部湧上了心頭，甚至獃獃得望著他，動不了了。
太過灼熱的目光令沈棠看了回去，是個藍衣黑裙的女學生，長相倒是清新可人，只是那眼眸中凝注複雜的深情。
難道他們見過么？
見到沈棠看過來，顧沉意嚇的臉一白，扭頭就跑了，甚至把和她出來買書的女同學也給落下了，回頭被好一通埋怨。
沈棠覺得有些有趣，那樣的眼神，反常的舉止，看似純白如同一張紙，卻又充滿了迷。
顧沉意回到家后，也恍惚了好久，沈棠又出現了在這裡，還有方公館。她上中學后就有刻意了解方公館，還是如她前世一樣，只是方家也有個九小姐，還是叫方錦榮。
自從知道后，顧沉意就再也沒去打聽過方家的事，因為她知道她回不去了，她已經是顧沉意，全新的一世。
但沈棠的出現讓她驚訝又恐懼，方九小姐，沈棠，前世她記憶中的這些人都在，是不是就意味著一切都會如同前世一般重蹈覆轍。
方家還是會因為方九小姐而蒙羞，還有那些因為她的任性而被害慘的人。
顧沉意想去提醒這一世的方九小姐，不要與沈棠再有所牽扯，可她也不可能找到方公館去，無意識的兜兜轉轉又在一次咖啡店門口遇見了沈棠。
「可以請你喝杯咖啡嗎？」沈棠微笑道。
顧沉意愣了愣，還是點下了頭，她安慰自己道，她現在不是方九小姐，是顧沉意，她也不是想再與他有什麼牽扯，只是不希望沈棠傷害到方家。
前世因為她的任性，以至於沈家與方家斷交，在方家被政敵陷害時，不但沒有出手，還落進下石，害慘了方家。最後方家失去了政治上的地位，她也不得不被送到國外榮養。
想到這，顧沉意心中泛起苦澀。
抬眼看向沈棠，這個令她又愛又怨的男人，最痛苦的莫過於，她還忘不了他。
沈棠覺得顧沉意越來越有意思了，居然光是看著他，也能落淚。他笑了笑，遞上一塊手帕，擦擦吧。
顧沉意再一次淪陷了，沈棠也不是沒有對她動過感情不是么，前世，他們之間也有過親密關係，甚至被她用來刺激沈棠的妻子。
而這一世，他還未婚。
顧沉意與沈棠的交往很快被家裡人發現了，父母和兄長的一致意見都是立刻斷了關係，顧母勸女兒道，「那不是適合你的人家，門不當戶不對，他的家人也不會同意的。」
顧沉意臉瞬時煞白，她沒想到自己和沈棠再次錯過，會是因為門不當戶不對。
她很快見到了沈棠的未婚妻，前世沈棠賢良淑德出身大家閨秀的妻子，邵曼。
前世邵曼在她眼中，只是一個可憐又讓她嫉妒的女人，擁有她想要的沈棠妻子名份，卻又懦弱得毫無反擊之力。但這一世卻顛覆了她的想象，邵曼態度雖然溫和，但看她的目光卻是隱含著高高在上的輕蔑。
這並非故意施為，而是身份階層而帶來的先天優越。
一個教書先生的女兒，的確不需要她放在眼裡，想來沈棠也心裡也應該清楚，邵曼心裡有些酸澀，但還是理智地想道。
顧沉意終於明白了一個事實，站在不同的身份角度看，見到的則是不同的真相。
當她是方家九小姐時，所有人都要礙於方家和喬家的勢力，包括沈棠的妻子邵曼，也要一次次容忍她的挑釁，對她丈夫的覬覦，若非她最後做的那麼過分，毀掉了沈家的子嗣，沈家也不會冒著那麼大的風險和方家撕破臉，甚至暗下黑手。
但她想明白得太晚了。
她現在是顧沉意，毫無背景出身可言的平民女孩，沈家或是邵家想做什麼，不管是她，還是她此生的家人都反抗不得。
顧沉意後悔了，她不該又一次去招惹邵棠，顧家不是勢力龐大的方家，他們只是普通人家，在艱難中想好好生活而已。
最後顧沉意連後悔的機會也沒有了，因為她懷孕了，曾經夢寐以求的事情，如今卻是令她不得不受人擺布，沈棠說愛她，卻不願意娶她，也不願意讓她離開。
所以，算是認清了沈棠的本性么，顧沉意心中苦澀笑道，她現在得到只是沈棠的一絲憐憫和愛意么。
沈棠為她買了一棟花園別墅，還安排了照顧她的人，他對她千好百好，也改變不了她只是他一個情人的事實。以及顧家父母以她為恥，兄長顧思行也不願意接受沈家的任何饋贈。
原來重活一世，她反而活的更加不堪。
更令她感到悲哀的是，這種錦衣玉食，舞會生活，她反而如魚得水。
沈棠某次笑道，「你看起來不像是教書人家出來的女兒，倒像是驕養長大的貴小姐。」
顧沉意淡淡一笑，無論是哪種身份，她都沒有過好自己的人生。
她已經忘記了自己曾經囂張肆意被人稱作惡毒可恨的樣子，重來一世，已經磨平了她所有的稜角，比如，她無法在邵曼面前再挺直腰桿，她成了活的最糟糕失敗的人。
前世她沒有意識到，而這一世，她意識到了，卻又如浮萍不得不隨波逐流。
直到養胎時，她看到報紙上的一則新聞，方九小姐生辰后離家出走。
她前世有過這樣的經歷嗎？顧沉意有些疑惑，然後開始有意搜集有關這位方九小姐的消息，漸漸的她發現這位方錦榮和她完全不同，不是從小到大的張揚跋扈，任性妄為，也不是不學無術。
更令顧沉意驚訝的是，前世外公並沒有留家產給她，反而訓誡過她幾次，她最畏懼的就是這位歷經世事的喬家外公了。
這一世的方錦榮完美的無可挑剔，也不張揚，很少顯露人前，唯一也是最大的驚人之舉，就是離家出走。
原來一切早已改變，唯有她還沉浸在前世過往之中。
方家暗中懸賞尋找九小姐的事，顧沉意後來也聽說了，雖然方家有意壓下此事，但該知道的人都知道，只是礙於喬方兩家家勢，不敢言說。不少人在私下笑談，方九小姐的膽大妄為，荒唐行事。
顧沉意一開始也這麼想，但仔細想想，總好過前世她纏著有婦之夫，害了那麼多人的名聲來得好。
僅僅四五年的時間，顧沉意再次在報紙上看到了另一個方錦榮，活的真正驕傲，有權有勢的方小姐。
從此，顧沉意再也沒錯過方錦榮的任何一條消息，她迫切的想知道她過得怎麼樣，憑藉自己的本事到達了一個什麼樣的高度，又做了多少事。
當沈棠無意間因為方錦榮在南方的惠民教育之舉，而讚歎說了一句，「方小姐真是了不起的人啊。」
顧沉意徹底清醒了。
就像渾噩了兩世間的人終於知道了活著的意義。
她終於可以冷眼從和沈棠的愛恨糾纏中掙脫出來了，愛情很重要，但比不過自由，掌握命運的自由。
一年後，她離開了沈棠，沒有帶走孩子，若是憑藉她自己的能力還做不到，好在還有她哥哥顧思行幫忙，顧思行進了方氏企業做秘書，這樣的背景，沈棠也強留不了。
顧沉意當了方氏福利院的一名老師。
以後，她或許會再碰到愛她並且她愛的人，即便沒有，也可以滿懷信心的活下去。
因為方錦榮，讓她看到了，原來還可以活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