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前國公世子
第二百一十八章前國公世子
「怎麼會變成這樣?」
聽聞消息從獵場快馬趕回來的安國公方晟,望著焦黑一片,燒了幾乎半夜只剩下廢墟瓦礫,眼裡有的不是痛失侄兒的悲傷,而是難以面對後果的驚惶。
可誰又能想到呢,明明白日里還是好端端的,可是錦榮他發現了什麼?
宋玉秀穩定下心神,「老夫人哀痛過度,我與夫君侍病床前。」
方晟聞言像是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對,你說的對,我去請太醫。」
安國公方晟守成足矣,但臨危反應還不如宋氏一介婦人。
此時只能用國公老夫人病重壓下此事,可是安國公府的火這麼大,幾乎照亮了整個京城,而這事也根本不是打殺了幾個下人就能瞞的住的,只能儘力降低帶來的影響。
連宋玉秀也無法想象,國公府會面臨什麼樣的後果,她夫君和她兒子的前途,是否會不復存焉。
以前,她從來就沒有擔心過方錦榮,就憑他的身份,也不可能有什麼作為,但她沒想到,方錦榮會以一個最決絕的方式,毀掉了一切。
她小看了這個侄兒,也許他根本不是紈絝庸碌,而是真正的聰明人。
可是聰明人又為什麼要這樣做,賠上一條性命拖他們下水……
方世月追隨父親而來,見到這幅場景,也是茫然無比,聽下人說,堂兄是關上房門自焚的。
父親和母親的態度又是這般奇怪,半點悲傷也無,包括平日疼愛堂兄勝過他的母親,居然一句也沒過問堂兄的屍身。
哪怕是葬身火海,至少也該收斂骸骨吧。
方世月一時間混混沌沌,都分不清以往所見是真是假了。
前安國公世子自焚的事一夕之間傳遍了京城,也令所有人的目光都關注到了安國公府上。
方晟夫婦都知道,但對外卻只能宣稱侄兒不幸喪生火海,因為這是陛下的意思。
寧景帝對此事也是震怒不已,在早朝時,就已有不知多少封摺子飛往寧景帝的桌前,全是彈劾安國公及其夫人的,一時間,曾經經營極好的名聲瞬間掃地,連交好的高門人家都紛紛避如蛇蠍。
若是安國公夫婦真是良善人,會逼得親侄兒自焚嗎?
連寧景帝在初聞此消息時,也不禁懷疑是不是方晟和宋氏因為他要給方錦榮封爵一事,而狠下殺手。
但當他的暗衛數次搜尋過廢墟,不見方錦榮的屍首后,他心中便已瞭然,該知道的還是知道了。
只是不知道,方錦榮背後之人是誰?
不然方錦榮區區一黃口小兒,如何能觸碰到這些真相,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死遁離開安國公府,不知所蹤。
然而爛攤子總是要他們收拾的。
既然方錦榮或許已經知道了些許真相,就更不能讓他以前國公遺孤的身份活著了,哪怕是火海失蹤,也會引人注意,所以寧景帝暗中命方晟夫婦對外宣布,侄兒方錦榮已經死了。
如何來解釋一切,而這個鍋也只能讓安國公府背了。
方錦榮之死一事,能騙過外面的人,卻騙不過方世月,他不明白為何明明沒有找到堂兄的屍體,還要這樣說。還有,堂兄為何失蹤,又去了哪裡?
如今,哪怕在外也遭人唾棄,說他父母為謀奪國公府逼死兄長遺孤,簡直荒謬,繼任國公之位乃是聖上旨意,何來謀奪一說。而且這些年來,父母待堂兄也是甚好,哪怕他再紈絝不堪,也任之順之。
在一次好友輕蔑的話語中,「我等才不與無情無義狠毒之人為伍。」方世月也忍不住落荒而逃。
原來,父母往日的那些嬌縱不過是為了養廢堂兄。
不願面對這個所謂真相的方世月找到了宋氏,忍不住尋求答案,「母親,為何會這樣?」
難道他這個世子之位,真的是要靠逼死親人才換來的嗎?
宋玉秀苦笑不已,「世月,事情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
她能告訴他什麼,說他大伯的死,說他們養廢錦榮的真相,若他們說了半個字,陛下都會要他們全家的命。他們可不是方恩,和陛下有舊情。
宋氏的態度彷彿默認了一般,令方世月也徹底失望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擁有著令人稱羨的家,慈愛可親的祖母,儒雅端方的父親,還有賢良淑德,再美好不過的母親。
然而一夜之間,所有的認知都被打破了。
他也心知,有這樣一個污點存在,他的仕途前程都不可能再繼續下去了,日後,也不過是個富貴閑人。
富貴閑人啊,這對於才剛剛生出凌雲壯志的方世月而言,又是多大的打擊。
見最令她驕傲的兒子這般,宋氏心痛如絞,這樣的滔天大災縱然她有再出色的后宅手段,也無力作為。
安國公老夫人一開始只是受驚暈了,后被方晟夫婦為避流言說是卧病在床,時間久了,也真病了,日日夢魘,夢到她死去的長子和長媳。
夢魘間還叫著,對不住恩兒和李氏,沒有保住他們的血脈,自己做錯了事。
伺候著老夫人的侍女們每日聽著都心驚膽戰,而被國公爺和夫人禁令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在某夜中,老夫人在驚懼中斷了氣,而安國公府也掛上了白幡,處處縞素。
老夫人這一死,也令京中的流言暫時平息,方晟也向寧景帝遞了守孝的摺子,卸去一切在朝職務。寧景帝也准了他摺子,命他在家中好生守孝。
老實說,寧景帝也鬆了口氣,安國公府這次的事鬧得太大,連他都險些保不住。
方晟雖能力平庸,但好在忠心,安國公府又是自開國起,便是朝廷棟樑,忠於皇室的主要勢力,若是突然間敗落,他也難以找到代替安國公府的人選。
……
恰逢祭太祖之日,寧景帝來到太廟,誠心拜謁大寧歷代先祖。
而明黃色的幔帳后忽然走出一人,寧景帝神色一驚,「方錦榮。」
回過神來,發現殿內宮人都已不見蹤影,寧景帝怒喝道,「你是人,是鬼?」
但下一刻,寧景帝就說不出話來了,因為一柄利劍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又驚又怒,「方錦榮,你難道是要弒君么?」
錦榮神色淡淡道,「我來此,只是想問陛下幾個問題,還請陛下坦誠相告。」
「至於是人,是鬼,全看陛下怎麼覺得了。」
和上次在獵場營帳初見,兩人的身份倒是發生了瞬間的逆轉。
如今是寧景帝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寧景帝既震怒於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脅,又驚懼於外面的侍衛竟無一發現裡面的動靜,還讓方錦榮悄無聲息地潛了進來。
錦榮問的問題倒也簡單,不過是當年的事,寧景帝壓抑著怒意,回答了她的問題。
見方錦榮聽到他回答,神色未有所動,他便知道她其實已經知道了真相,來找他不過是再確定一回,若是與她所知有差,方錦榮未必不會覺得他是有所欺瞞於她。
時至今日,寧景帝也無法猜測方錦榮會做出什麼事來了。
應該說不愧為方恩之子么,竟然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裝瘋賣傻了這麼多年。
方錦榮倒是心底有些訝異,寧景帝竟半句沒有假話,只是面上未顯。
她思忖片刻,又問道,「與其讓方晟夫婦養廢我,為何不直接殺了,或是換個身份,不是更簡單。」
如今這般,她看著都覺得辛苦。
寧景帝深深看了她一眼,「朕不忍心見懷英無後。」
「哦,原來如此。」錦榮心中輕笑,可惜方恩是註定無後,此脈斷絕了。
錦榮依諾收回了劍刃,但沒等寧景帝準備喚人進來時,錦榮反手一敲,打暈了寧景帝。
……
迷濛間,寧景帝醒過來了一瞬,周圍火煙四起,右腿更像是被什麼重物壓著,即使疼痛難忍又是難以動彈。
忽然有人將他救出來,是他的四兒子。
火海中,四皇子眼眸中閃過堅毅之色,不乏有擔憂,「父皇,你沒事吧。」
四皇子也不得不承認,被方錦榮坑了,說是給他一個得聖心的機會,結果居然在太廟放這麼大火,還把父皇一個人打暈了丟在裡面。
若說剛進來時,看到這一片火海他不後悔,是假的。
這聖心完全是靠拚命和運氣啊。若是父皇或他其中有個不測。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所以他只能繼續咬牙拼下去了,而不是讓其他皇子得利。
四皇子眼中不作偽的堅定,令寧景帝心中感動不已,沒想到這種生死危急時刻,還是這個一直被他冷落的兒子肯冒著性命危險救他。
只見四皇子脫下外衣,披在寧景帝身上,又背起他,冒著火海就往太廟大門衝出去。
四皇子趙益的運氣還是很好的。
宮人侍衛們忙著救火,而他孤身一人背著寧景帝就從太廟裡出來了,太醫內監們還有趕來的其他皇子們一哄而上,圍到了寧景帝身邊,這種時候,寧景帝也不忘問,「快去看看老四怎麼樣了?」
太醫診斷,趙益只是因吸入煙氣過重,再者精疲力竭,暫時昏過去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今日過後,四皇子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都不同了。
太廟失火一事震驚朝野,而後果也極為嚴重,寧景帝於火災中受傷,腿腳有殘,身體元氣也大傷,有損壽數,而民間也謠言四起,說太廟失火,國君失德。
寧景帝不好說是前安國公之子方錦榮放的火,只能捏著鼻子認下了,還得寫下罪己詔昭告天下。
也許當年,他就該寫這個了,方錦榮火燒太廟,恐怕也是為了讓他寫一回罪己詔。
除此之外,另一件令朝野為之震動的事,因救駕有功,原本母族低微的趙益一躍成為最得聖寵的皇子,還被寧景帝親封為嘉親王,為眾皇子中唯一封王者,以及爭奪皇位的有力競爭人選。
寧景帝畢竟為君多年,事後不可能不查,結果卻是一無所獲,守在太廟外面的將士竟全被打昏了過去,也是直到太廟起火,才有宮人趕了過來,還有眾皇子們,可惜,當時火勢太盛,只有四皇子一個敢衝進去救他。
寧景帝心中嘆息,恐怕自己死了,才是對某些人更好吧。
方錦榮此人,寧景帝是不可能放過的,即便因為明面上前國公遺孤已死,而無法昭告天下捉拿歸案,但私下,寧景帝沒少派暗衛搜捕。
但據暗衛回稟,怕是已離開了京城。
寧景帝的一腔怒火,只能發泄到了安國公府上。
沒幾日,李侍郎彈劾安國公治家不嚴,謀害侄兒,且證據確鑿,一時震驚天下,流言四起。
李侍郎便是前國公夫人李氏的娘家兄長,而他其實一直都是寧景帝的人,這些事在太廟時,寧景帝也告訴了方錦榮。
當年南朝大敗已成定局,但南人彪悍,不願屈降,除非奪走了數十萬南朝兒郎性命,被南人恨之入骨的方恩自盡,才肯歸降,而不是誓死抵抗。
李家也是參與知情人之一,他們本想著即便方恩死去,陛下也會善待遺孀李氏,以及李家,誰知李氏不聽他們的勸阻,偷跑出了京城,追隨方恩殉情。
李家也因此未得到什麼榮耀,真正得利的是安國公府。至於方錦榮,一個註定只能做富貴閑人的外甥,也不被他們看上眼。
如今被寧景帝授意彈劾,李家也得了不少同情,更被讚譽公正不阿,大義滅親。
李侍郎志得意滿從御書房出來,正好碰見了嘉親王,連忙恭謹行禮,這位可是聖眷正隆。
趙益微微頷首,面帶微笑,目送李侍郎隨內監離去。
想起,自己還欠方錦榮一個人情,日後那就拿李家來還好了,免得再被她坑了。
安國公府徹底敗落了,之前在那麼多彈劾攻擊下能無事,是因為有寧景帝暗中護持,地位仍舊穩固,而如今寧景帝對安國公府也厭惡至極,又有意壓過太廟失火一事。
不到半月,安國公被降為安寧伯,方晟之妻宋氏賜家廟修行。
方家三代不得出仕,落入貴族門第下流,再不復往日風光。
而將京城折騰了個天翻地覆,又事了拂衣去的錦榮,已不在了大寧,而是到了南國。
南國這幾年倒也平和安寧,雖說成了歸屬國,但日子也挺滋潤的。死了幾個重臣勛貴,也不算什麼,誰家高門大戶里沒個腌臢事,欺男霸女,為禍百姓,惹上仇家,江湖刺殺,也不為人奇怪。
過去的南朝太子,現南朝皇帝心知肚明,也不敢說什麼,聽說寧國皇帝也遭了災,可不會顧惜臣屬國的幾個重臣。
事情能進展的這麼順利,還得多歸於錦榮恢復了部分記憶。
之前她忽悠司命天盤去找新的天君人選,雖說她卸下了司命天君的神職,落了個輕鬆,但受損的神魂也失去了司命天盤的保護,錦榮乾脆就封印了神魂,讓它慢慢好。
順帶也封印了記憶,畢竟普通人也承受不起數千年長久的記憶。
如今記憶漸漸恢復,也是因為前幾世積累的功德,幫助修復了神魂。
所以說,功德,是個好東西,錦榮心裡想道。
至於這一世,難得太平清世,自然是天高海闊,任她遨遊,喝最烈的酒,看最美的風景,到最遠的地方去。
每一世的風景都不同,遊歷天下的感覺也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