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內憂
二、西州的淪陷
在#大唐漠北的最後一次轉賬#的故事中,一共隻提到了西域兩個城市,龜茲和西州。
在安西老兵的對話中提到,“被困二十五年,每個人都是杳無音訊。郭將軍派人終於聯係上了,沒想到年號都變了,現在算起來,應該是建中十一年了吧!”
這段話說得令人無限心酸,因為唐德宗的“建中”年號,是沒有十一年的。
建中年號一共隻用了4年(780—783),784年正月德宗改元“興元”。但興元隻用了1年,785年正月再次改元為“貞元”。
安西老兵口中的“建中十一年”,應該是貞元五年(789年)。
也就是說,781年(建中二年),最後一任安西都護郭昕(郭子儀之侄)遣使入長安後,不到兩年,關中與安西的音訊再度斷絕。
安西唐軍並不知道,唐朝又改了兩次年號,依舊在使用“建中”的年號。
其實,劇中這處設定多少有點紕漏。
因為,在龜茲克孜爾石窟的壁畫上,發現了“貞元十年”(公元794年)的漢文題記。
這說明,龜茲唐軍是知道唐朝有“貞元”年號的。
不過劇中789年,唐軍依舊固守著西州(吐魯番)和龜茲(庫車)的設定並沒有錯。
這兩處分別位於天山南北的重鎮,確實是西域唐軍最後的據點。
西州位於北庭、焉耆、伊吾的中心,東接伊吾,西聯焉耆,近可以庇護安西四鎮,以為接應,遠可以屏藩河西,牽製吐蕃東侵。
貞元六年(790)北庭失守後,西州、龜茲已成了唐軍在西域唯一的堡壘,“唯西州之人,猶固守焉”。
但第二次北庭之戰中,楊襲古帶領西州守軍支援回鶻,在吐蕃、葛邏祿的聯合打擊下,隻剩一百多人。出擊的西州唐軍無一生還,從此可知西州守軍已凋零不堪。
浮圖川(今吉木薩爾東南)被占後,回鶻遷西北部落向躲避,天山東部地區,盡在吐蕃及葛邏祿掌握之中。
仍在唐軍手中的西州,自然不會被放過。
發掘於敦煌藏經洞中的《佛說金剛壇廣大清淨陀羅尼經》,跋文為“貞元九年十月十五日,西州沒落官、甘州寺戶、唐伊西庭節度留後使判官、朝散大夫、試太仆卿趙彥賓所寫”,其中說到“去年西州傾陷”。
由此可知,西州於792年(貞元八年)被吐蕃攻陷。
天山北麓的伊、西、庭三州被吐蕃占據,唐軍自然是無力收回,但自詡為北方草原霸主的回鶻卻不甘心,
隨後幾十年,吐蕃和回鶻圍繞這北庭數州,展開了幾十場血戰征伐,西、伊、沙州反複易手。
甚至出現了,年初、年末分別由不同勢力占據的情況。
這種血腥的拉鋸戰,不但給三地的居民,造成了巨大的痛苦。也將吐蕃、回鶻拖入了消耗的深淵,為這兩個國家日後的崩潰,埋下了伏筆。
三、龜茲的別離
公元781年(建中二年),唐朝升孤守安西的郭昕為安西大都護、四鎮節度觀察使。此時,安西都護府治所龜茲,加疏勒、於闐、焉耆為四鎮。
但在吐蕃不斷向南疆進行滲透的背景下,郭昕已很難完整地統轄四鎮。
作為四鎮中,離吐蕃最近的於闐(和田),年代最晚的唐朝紀年為“貞元六年(790)十月四日”,也就是北庭失陷的當年。
這個年代也與藏文文獻的記載向吻合,在《吐蕃讚普傳記》中提到,赤鬆德讚時,“設廬·墀蘇茹木夏領兵北征,收撫於闐歸於治下,撫為編氓並征其貢賦。”
可見,此時四鎮已不完全控製於唐軍之手,吐蕃已開始在於闐,實施行政管理。
但對安西其餘三鎮,準確的陷落時間,目前還沒有找到直接的證據。
《新唐書·地理誌》中隻是記載:“貞元三年(787),吐蕃攻沙陀、回紇,北庭、安西無援,遂陷。”
但從其他旁證資料分析,龜茲的陷落明顯要晚於唐書的記載。
首先,遲至貞元九年(公元793年),安西四鎮仍發生了至少一場血戰。
之前我們曾提及,北庭之戰時,吐蕃不遠萬裏從南詔國調兵。
貞元九年,南詔王異牟尋決定背棄吐蕃,重新與大唐結盟。
當唐朝使臣到南詔都城時,吐蕃使臣也在異牟尋的殿上,這次吐蕃使臣的目的,依舊是征兵。
而之前,南詔王曾向唐庭上表,請求唐朝加強“劍南、西山、涇原等州及安西鎮守的防衛,揚兵四臨、委回鶻諸國,所在侵略,使吐蕃勢力分散,不能為強”。
可見作為吐蕃的前盟友,南詔國明確知道,吐蕃並未全部拿下四鎮。
對於龜茲的爭奪,唐史了無記述,但回鶻卻不願就這麽成全了吐蕃的霸業。
《九姓回鶻可汗碑》中記錄了,這次龜茲之戰的慘烈,“複吐蕃大軍圍攻龜茲,天可汗領兵救援,吐蕃落荒,奔入於術,四麵合圍,一時撲滅,屍骸臭?,非人能堪,遂築京觀,敗沒餘燼”。
這段碑文中,有兩點非常值得注意。
1、吐蕃圍困龜茲,回鶻懷信可汗應請救援龜茲。
這說明,至少在貞元十一年(795)之前,龜茲尚在唐朝西域殘軍控製之下。
也隻有龜茲唐軍,在遭到吐蕃圍攻後,才可能向盟友回鶻求援。
2、吐蕃軍隊敗退的方向非常值得推敲,碑文記述的是“吐蕃落荒,奔入於術”後,被回鶻合圍,以致全軍覆沒。
“於術”小城的位置在《新唐書?地理誌》中有記載,為“焉耆西有於術、榆林、龍泉、東夷僻、西夷僻、赤岸六守捉城”。
可見於術在焉耆西部,所距不遠,焉耆在西州(新疆吐魯番)西南,為西州管轄區。
吐蕃敗兵的潰逃路線為,向東北方奔焉耆,再去西州。這暗示著龜茲之戰前,焉耆和西州應為吐蕃控製。
否則,吐蕃軍隊的撤退路線應為西南方,早就在吐蕃控製之下的疏勒和於闐(和田縣),而不是一直東逃,直到於術被殲。
《九姓回鶻可汗碑》是目前能夠找到,有關龜茲唐軍最晚的記載。
這個時間節點,也可以和克孜爾石窟壁畫上,“貞元十年”(公元794年)的漢文題記向印證。
也就是說,困守孤城的西域唐軍,從764年涼州淪陷後,至少又堅持了3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