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我沒那麼大方

  雨還在下,好像有愈演愈烈之勢,曾子謙也不撐傘,只是任由雨水落他的身上,見我問了這麼一句,眼神裡帶著一絲委屈,哽咽的說:「我知道,你肯定捨不得我。」


  我這才意識到了自己好像又犯錯了,避開他的眼神,說:「下雨了,我們改天再說。」


  曾子謙的手臂忽然環在了我的腰后,拉近了我們的距離,我的鼻尖全是他身上的味道,我聽到他說:「你下來,就說明你在意我,你的眼神騙不了我。」


  這人!


  「曾先生,請你鬆開。」我變了臉,語氣也十分僵硬,說:「我說過,你要是缺女人……」


  「你現在連一個好好說話的機會都不給我……」曾子謙雖然這麼說了,卻還是鬆開了我,說:「要不,你請我上去喝杯茶。」


  這種情況下,我怎麼可能同意。


  「有事說事,沒事就回去休息吧。」我雖然心底疑惑,卻也明白我和他此刻單獨相處十分不適。


  「那……去車裡吧。」曾子謙指了指衣服上那一大片被雨水淋濕的痕迹,說:「我身上都濕了。」


  其實我有些猶豫,可是我還是跟著曾子謙一同上了車,我們一左一右的坐在後座上,我刻意保持了距離。


  曾子謙上車之後就沒說話,我用餘光瞥了一眼,見他正在解扣子,急忙開口說:「你做什麼?」


  曾子謙見我反應激烈,先是一愣,而後眯著眼看著我,說:「你想什麼呢。」


  我感覺我被耍了,偏偏又不能直接抽他,結果,還是見他掀開了衣服,下一刻,一道深深地刀疤映入我的眼底,觸目驚心。


  見我表情驚恐,他若無其事的扣上衣扣,瞥了我一眼,說:「怕了?」


  我轉過臉去沒說話,可心底卻是百感交集。


  「有時候我不知道怎麼跟你開口,因為這一年多來,你確實因為我受了很多委屈,」曾子謙換了嚴肅的語調,說:「如果這條命沒撿回來也就算了,至少你受的委屈也值得,偏偏,我又腆著臉回來了,你一時半會沒法接受我,我也能理解。」


  理解個屁。


  「我的體質一直不錯,偏偏生下來就有遺傳病,之前動過一次手術,效果不錯,」即便我避開曾子謙的眼神,卻依然能感覺到他盯著我的側臉說話,「本來以為萬事大吉,不料之後又犯了兩次,直到半年前,醫生跟我說,我的肺也出了問題。」


  「遺傳性支氣管病,嚴重的時候呼吸都困難,醫生提議做肺減容手術,風險很大,」曾子謙見我沒說話,繼續說:「本來是想拖一拖,不料拖到最後……」


  所以,才會離開的嗎?


  「你去西藏的事情,我一直都知道。」曾子謙頓了頓,繼續說:「我想過要去找你,可是我的身體不允許,你回來,我也知道,這個手術我考慮了很久沒敢輕易下決定,你在酒會上喊我曾先生,我心裡其實並不好受,那時候想著乾脆就這麼斷了算了,偏偏又放不下。」


  「從西藏回來的時候……」我吸了口氣,說:「我察覺到你身體不舒服,那時候我問過你,你只是一味的趕我走,我們鬧過,吵過,前一分鐘你還對我好,后一秒又跟我說分手,我怨過你。」


  「小潔,我考慮東西比你要多,」曾子謙忽然湊了過來,看著我,緊張的說:「那時候我不知道自己跟你在一起是不是在耽誤你,有時候我也怨你,想著你既然是喜歡我,就應該跟我一起面對現實問題,比如,彼此的家庭,雙方之間的各種差異,我想過這些問題,我希望你能勇敢的面對這些,而不是逃避,我也想你能給我一點時間處理這些事情……」


  較勁,試探,我又何嘗不是。


  「這一次回來,我想過我們早晚會遇見,」曾子謙看著我,說:「我知道,我不該回來。」


  「你就是不該。」我鼻頭泛酸,說:「你根本不知道我想忘記你有多難。」


  「我知道……」曾子謙的手小心翼翼的放在我的肩頭,說:「這半年我一直在堪培拉養病,唯一支撐我的,就是你。有時候實在忍受不了病痛的琢磨,我就想著你,小潔……」


  我吸了吸鼻子,不想眼淚掉下來,背對著他,說:「現在身體怎麼樣了?」


  曾子謙聽我問完,聲音也有些哽咽,他說:「回來之後,我一直住在吉米樓上養病,我去過那裡兩次,聽物業說,你也回去找過我。你知道那時候我是什麼感覺嗎?我想立即見到你,可我也怕……」


  所以,即便你回來了,也躲起來。


  「若不是在吉米家碰見……」曾子謙說道這裡,忽然噤聲,好一會才說:「那天你對我愛理不理,當著我的面說你有了男朋友……」


  是的,我已經有了男朋友。


  「我就想著,算了吧,你有你的新生活,我又何必去打擾,」曾子謙輕輕地呼了口氣,說:「畢竟我這麼爛人,已經沒資格再去見你。」


  「不是你的錯……」我吸了吸鼻子,說:「我明白,你是不想連累我。」


  「可是我做不到……」曾子謙說道這兒,忽然拉住了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盯著我,說:「看到你和別的男人手牽手,我沒法視而不見,看到你在酒桌上被幾個男人灌酒,我沒法置之不理,小潔,你為什麼一直不敢看我?」


  我心口一震,張了張口,卻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是鐵了心的要重新開始,這種情況下,我們兩人在車裡獨處,腦海里總是無端的冒出之前的情形,我定了定神,說:「那次你去米蘭,很久才回來,是舊疾發作了嗎?」


  「是。」


  那時候,他身體就已經不舒服了。


  「我去會所沖你大喊大叫時,你的手面上有針頭插過的痕迹,那時候……」


  「家庭醫生就在會所里,」曾子謙認真地說:「那時候我一直避著你,我知道你肯定會去住處找我,所以……」


  「那麼多次,你都可以跟我直說。」


  曾子謙迎上我的目光,說:「如果一個男人沒有未來可以給你,你讓他怎麼開口?」


  我想怨恨這個男人,可是這一刻,我卻怨恨不起來。


  曾子謙伸出手,輕輕地抹掉我的眼淚,說:「不哭了好嗎?」


  我急忙避開,生怕自己又一次的陷入正常溫柔陷阱,這時候兜里的手機響了,我慌張的拿起來,屏幕上顯示「梁文浩」三個字。


  我聽著鈴聲響個不停,卻害怕按下接聽鍵。


  寂靜的車裡,曾子謙也沒說話,只有手機鈴聲在這狹小的空間里飄蕩。終於,鈴聲靜止,我這才伸出手,準備去開車門。


  曾子謙制止了我,他臉上露出了慌張,說:「你要去找他?」


  我們距離極近,偏偏他這雙眸子又飽含情緒,我瞪他,說:「趙陽那句話……關於梁醫生的。」


  曾子謙立即會意,看著我,眼神裡帶著猶豫。


  我吸了口氣,說:「你說吧,我有心理準備。」


  曾子謙看著我,說:「趙陽胡亂說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行,我自己去問……」


  「袁小潔,」曾子謙見我有些惱火,猶豫了兩秒,說:「記得那次在酒店看到的照片嗎?」


  是梁文浩寄去的?

  我心思煩亂,看著曾子謙,說:「太晚了,你早點回去休息,穿著濕噠噠的衣服容易感冒,我上去了……」


  「小潔……」曾子謙拉著我的手,說:「我知道現在讓你接受我很難,但是……既然你對我是有感覺的,能不能,再考慮給我一次機會。」


  曾子謙是多驕傲的人我怎麼會不知道,只是現在,我沒法給他回復。


  推開車門,我迅速的撐著傘,頭也不回的返回公寓。


  大寶見我坐在沙發上發獃,甩著尾巴湊了過來,我抱著它,心裡這才踏實一些。


  養條狗都會念舊,所以,我對曾子謙還有留戀,是正常的吧?


  小白收到梁文浩的信息之後一大早就趕了回來,見我還窩在被窩裡,笑著說:「哎喲喂,我們的工作狂怎麼還沒起床呀!」


  我沒心思跟她開玩笑,頭痛欲裂。


  小白見我臉色不大正常,說:「吵架了?」


  比吵架還嚴重。


  小白立即坐在我的床沿,問:「袁小潔,上一次你這幅模樣,還是在半年前,難道說……」


  小白說道這兒就停頓了,她看著我,吞吞吐吐的說出了三個字:「曾子謙?」


  曾子謙回來這件事,小白抱著嗤之以鼻的態度,而問題更為複雜的是,我該怎麼面對梁文浩。


  原本我已心如止水,偏偏曾子謙這個大石頭又砸了下來,若是見到梁文浩,他必然會察覺。


  那時候,對他就是傷害。


  至於照片的事情,我雖然有一些介意,可我知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怕就怕在,他還有其他的事情瞞著我。


  昨晚的電話沒有接聽,我借口睡著了給他發了信息,他立即給我打來電話,簡單的說了兩句,話鋒一轉,說這兩天有個交流會,可能沒時間來陪我,我既慶幸又羞愧。


  我不敢去想其他,將心思放在戴比爾鑽石的廣告上,近來發生的事情太多,也給我帶來不少感悟,我想,每個女人對鑽石都有需求,可偏偏在大多數人的印象中,鑽戒啊等飾品只有訂婚結婚才能用上,其實不然,男人熬夜看世界盃時,就可以送給妻子一份禮物,於是,系列廣告詞就出來了——送她一副鑲鑽是耳機。


  女人都喜歡男人的呵護,禮物奉上,妻子和女朋友不會抱怨,還會自動帶上迴避的「耳機」。


  這種創意和戴比爾以往高大上的創意大相徑庭,同系列我們做了八張平面海報,送過去的時候,吉米臉上露出了讚賞。


  工作中我越來越得心應手,然而,有些問題我卻是手足無措。


  連續三天,我都強迫自己耐心的投入到工作之中,可廣告遞交之後,我又陷入了慌亂之中,小白說,早兩年,我一定勸你聽從內心,可現在不同了,小潔,你要慎重考慮。


  我這才發現,梁文浩這兩天都沒怎麼跟我聯繫,這種反常讓我有點兒擔心,下班之後我便立即趕往醫院,誰知到了之後才知道,醫院根本沒有什麼交流會。


  這時候撞見英子,她見我一臉疑惑,說:「你這女朋友怎麼當的?梁醫生請了病假你不知道嗎?」


  我頓時慌了,說了句謝謝之後就出了醫院,撥了梁文浩的手機,好久才有回應。


  「喂?」


  我聽著這聲音,心口慌亂。


  打車去了梁文浩的住處,按了門鈴之後好久才有人過來開門,我抬眼看過去,那個精神飽滿的男人此刻已是面色憔悴。


  從他的表情里我能看的出來,他根本沒有想到站在門口的是我。


  我聳肩,自己走了進來,回過頭來看著面前的男人,說:「哪裡不舒服?」


  梁文浩看著我,忽然兩步走了上來,緊緊地抱住我。他的下巴擱在我的肩頭,輕輕地嗅了嗅我的頭髮,說:「我挺想你。」


  這時候門忽然開了,我和梁文浩呆在原地,朝門口看過去,付姐拎著菜籃子走了進來,瞥見了我兩。


  我慌張的推開梁文浩,他卻不鬆手,付姐看到我們兩個笑了笑,說:「行吧,你們年輕人的世界,我不打擾。」


  我急忙上前接了菜籃子。


  梁文浩去樓上洗漱,我和付姐在廚房準備晚餐,我切菜,她燉湯,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付姐站在我的身旁,說:「小潔,文浩找了你,是他的福氣。」


  我羞愧,說:「他生病了我都不知道。」


  「他想瞞著你,你當然不知道。」付姐看著我,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我頓了一秒,並無接話,而後聽到付姐說:「小潔,文浩對你的心思,想必你也能感受的出來,年輕人的事我不想插手,可文浩這孩子心善,有些事兒,他寧願自己苦著,都不想為難你。」


  我驚訝,轉過臉來看著付姐,問:「付姐,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付姐瞥了一眼廚房外,看著我,說:「文浩之所以感冒,是淋著雨回來的,小潔,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淋著雨?淋著雨!!


  「這兩天他一直呆在廚房,胃口也很差,我想打電話給你,他也不願,這孩子,有時候心思真的讓人捉摸不透。」


  所以,他是有意避開我?

  梁文浩洗漱之後下來,身上套了件撥款的針織衫,整個人也精神了許多,三個人坐在一張餐桌上,他給我夾菜,我給他夾菜,鬧得付姐坐在一旁笑,晚餐之後付姐便借口離開了,我在廚房刷碗,梁文浩就站在門口,我醞釀了好一會,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洗碗結束,梁文浩從洗漱間里拿出一隻護手霜來,我們兩個坐在沙發上,他給我擦手,動作嫻熟而溫柔。


  「梁文浩。」我張了張口,將護手霜拿了過來,看著他,說:「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梁文浩臉上一驚,而後避開了我的眼神。


  「那天,你去找我了吧?」


  梁文浩低著頭沒吱聲,半晌才開口,說:「我沒生你的氣,我是氣我自己。」


  「你傻。」


  我這話說了之後,梁文浩也就沒開口了,我們兩緊挨著坐著,好一會,我才說:「我不該和他攪在一塊,是我做的不對。」


  「換做是誰,都會跟你一樣吧。」梁文浩看著我,說:「我不聯繫你,並不是生你氣,而是不想給你壓力,你需要一點時間考慮,見到我,只會兩邊都難做,我不想你為難。」


  「我……」


  「雖然我們現在是男女朋友,可我知道,一個名義不能圈住一個人的心,」梁文浩好似下定決心般的看著我,說:「無論你做任何選擇,我都……我都不會怪你。」


  我咬了咬唇,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梁文浩……」


  「最近我還有個學術交流會,可能要出國一趟,你……」梁文浩起身,說:「你回去吧。」


  「你這人真不會撒謊。」我瞥了梁文浩一眼,說:「那天你跟我打電話,也是交流會。」


  梁文浩停住腳步,看著我,忽然之間湊了過來,狠狠地吻上了我的雙唇,兩秒鐘的遲鈍之後,我推開了他,我們近在咫尺,他看著我,說:「我沒那麼大方,袁小潔,這兩天我特別怕,怕你……離開我。」


  我的眼圈也是濕濕的,說:「你比我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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