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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誰動了我的饅頭

  冰霞宮,淑妃的傷勢反反複複,雖已止血,可仍然疼痛難忍,勉強站立行走不了幾步,就痛得頭上汗珠大滴大滴往下掉。


  “來人,給本宮倒杯水,我渴了!”


  淑妃喊了好幾聲,卻無人應答,腹痛如絞,嗓子眼冒火,明明聽到紗窗外,過道中,丫鬟,婆子,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來人,給本宮倒杯熱水,你們都死哪兒去了!”


  回答她的隻有靜默,窗外那些丫鬟居然無動於衷,我行我素,淑妃氣急,斥罵道:“反了,反了,你們都反了!”


  一時的憤怒,火氣上衝,竟支撐她強行起身,急走幾步,走到門前時,門哐當一聲被人擠開,一下把她推擋在一邊,摔倒在地。


  三五丫鬟,婆子擠進門來,見她倒地竟無人相扶,隻見這群人衝了進來,翻箱倒櫃,將她平時所穿衣物,戴的首飾黃金全翻騰出來,各自打包。


  這一幕讓她驚愕至極,讓她張大了嘴,瞪大了眼,眼前的一切好似做夢,“你,你們瘋了,眼裏還有本宮嗎?”


  然而這些人恍若不聞,依然各自爭搶,有兩個婆子甚至為了一隻翠綠的玉鐲大打出手,“這是我先拿到的”


  “我先看到的,就是我的!”


  兩個瘋婆子為了爭搶那隻玉鐲,互相揪扯頭發,撕打在一起,兩人隻顧爭搶,扭打,誰也顧不上看腳下。


  淑妃倒在地上一時起不來,兩個扭打,抱成一團,肥嘟嘟的胖婆子被她這麽一絆,一下倒在她身上。


  這兩婆子份量都不輕,壓得淑妃幾乎窒息,氣得她火冒三丈,揚起手來,狠狠給了其中一婆子兩耳光。


  哪曾想,那婆子惱羞成怒,完全沒了往日的恭謹,竟揮起老拳,左右開弓,打得淑妃眼冒金星,鼻青臉腫。


  那婆子平日裏極為恭順,今日像換了個人似的,勢如瘋狗,邊打她還邊罵:“你還當是從前呢,你們穆家完了,一會兒新皇帝就把你送出宮去!”


  “什麽,你到底在什麽”


  這消息於淑妃來講好似晴日打雷,一時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正要去搶抱住那婆子的腿問個究竟,不知誰了一句:“你們別搶了,這兒還有一隻玉鐲,是一對兒。”


  那婆子急忙去搶那隻玉鐲,見腿被淑妃抱住,一腳踹在淑妃肚上,疼得她幾乎暈死過去。


  “你們別搶了,那是梔子公主的!”


  然而並無人理她,正是這對玉鐲,公主用它換回了入畫,往事曆曆在目,如今當她落到如此悲慘地步時,竟思念起了昔日對頭。


  此時冰霞宮陷入了混亂之中,丫鬟,婆子,太監到處搜揀淑妃貴重首飾,銀兩,就連衣服,鞋子也在爭搶之粒

  大家正搶得熱火朝時,冰霞宮大門哐的一聲,被踹開,黃錦帶著偵緝處校尉,後麵跟著禦林軍衛隊闖了進來。


  這些丫鬟,婆子,見來者是偵緝處的大太監黃錦,紛紛停住身形,不敢再動。


  “將這些賤婢,惡奴,全部拿下!”


  禦林軍的侍衛上來一一將這些人控製起來,押解在黃錦麵前,排成兩排。

  黃錦冷笑一聲,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


  這些丫鬟,婆子平時見慣了黃錦恭謹溫順的一麵,誰也未曾想到此時的黃錦,自齊王登上帝位那一刻,權力已變得極大,成了炙手可熱的權臣。


  “把他們全砍了,好讓他們知道,當奴才就得有當奴才的本分!”


  眾人一聽,做夢也未想到,黃錦會如此狠辣,求饒聲紛起,然而很快就被禦林侍衛一個個拉到花園裏,一刀砍了。


  “淑妃接旨”


  當黃錦看到躺臥在地的淑妃,臉上不複往日驕橫神色,被下人揍得鼻青臉腫,不禁冷笑一聲,道:“來人,幫幫淑妃,把她架起來。”


  來了兩名侍衛,將淑妃架了起來,勉強跪在地上接旨。


  “奉承運,皇帝有令,貶去穆雪兒淑妃封號,降為庶民,即日轟出大梁宮,欽此!”


  “穆雪兒,聽清楚了吧,從今而後,大梁宮與你再無瓜葛,請吧!”


  穆雪兒此刻再也不是淑妃,她依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這一過得好似在夢中一般,瞪大了雙眼,死死抓住門框,大聲道:“你們讓顯兒來見本宮,我穆家不是那麽好欺負的!”


  “穆雪兒,當今聖上是齊王,李顯已被廢,你們穆家已經不存在了!”


  “什麽,這,這不可能!”


  淑妃一臉驚詫的表情,久久合不攏嘴。


  黃錦哂笑一聲,命令左右將穆雪兒拖出了冰霞宮,侍衛們將冰霞宮的大門關閉起來,並貼上了封條。


  冰霞宮在淑妃的視線中越來越遠,淑妃用盡全力想使勁掙脫侍衛鐵箍般的鉗製,但一切都無濟於事。


  “黃錦,黃錦,幫本宮向齊王求個情,就可否看在往日情分上,給條活路吧,出了大梁宮,我就死了!”


  “淑妃娘娘,您應該明白一件事,自您一劍刺向皇太後,您就沒後路了,皇上把您趕出大梁宮已是留情了!”


  此時淑妃娘娘心中懊悔萬分,她沒想到皇太後的死竟能引起這麽大波瀾。


  侍衛們將淑妃娘娘從重玄門轟了出去,扔在了護城河邊,升起劉橋,城門咣當一聲,閉合上了。


  望著高大灰黑色的城牆,淑妃的內心深深陷入了絕望,心想,我還能去哪?


  自十四歲進宮,她長在深宮二十年,早已習慣了這金雀籠,而今將她轟出,好似魚兒離開了水,隻能等死。


  不,無論如何,我也要活下去,我是京都穆氏名族之後,一定咬緊牙關,重振穆家。


  對了,回家,大梁宮把我轟出來,我還能回娘家,對,回家,家中還有父親,哥哥,他們是我的後盾。


  想到此,她勉強爬起身來,一步一步往前走,每走不了兩三步,她就躬下身喘息好久,豆大的汗珠從頭上一點一點落下。


  八月的秋日,已是涼風習習,可淑妃的汗濕透了衣襟,緊貼在身上,涼風拂過,一陣寒顫。


  一路上,街市蕭條,到處是燒毀的房屋,大火熏黑的牆壁,斷牆殘舍,好不淒涼。

  街上難民,乞丐成群,到處是伸手討要食物和錢財的乞兒,那些成群衣衫襤褸的孩,滿麵髒汙,身上散發著惡臭,見她衣著光鮮,紛紛圍攏過來討要吃食。


  “滾開,滾,離本宮遠一些”


  那群乞兒見她一臉憎惡,話口氣極是高傲不可一世,一度以為她真的是位貴人,越發不離不棄。


  “少奶奶,哎,您賞口吃的吧!

  “我沒有,快走開!”


  “少奶奶,少夫人,您全家福壽延年,給的幾文錢吧”


  “滾,滾開,我沒有!”


  那群乞兒,滿以為她煩到最後多少會給些,卻未曾想到她可能真沒櫻

  有那幾個膽大的乞兒,趁她不注意偷遍她全身,竟真的一文不名,那些偷兒實是不甘心,一下將她撞倒,把她頭上釵飾,玉佩,全都擄走了。


  那群乞兒臨走還不忘朝她臉上啐了幾口唾沫,踢了一腳,才全部散去。


  淑妃自出娘肚以來,也怕未受過這般屈辱,那一腳正好踢在腹傷口處,疼得好半才從泥地上爬起,臉上還掛著粘稠的唾液,放聲大哭。


  哭聲哀婉,良久,除了引來路人投來輕蔑的目光,竊笑的聲音,無人為她駐足,甚至幫助。


  她哭了好久,心中越發堅定了一個念頭,等我回了穆家,回了穆家,我一定求我哥哥派人將這全城的乞丐全殺了。


  想到此,她重又站起身,用袖子將臉上唾液擦幹,眼露殺意,一步步向著穆家的方向走去。


  盡管走丟了一隻繡花鞋,赤腳走在街市上,柔嫩的足也被粗礪的石子磨破,鮮血淋漓,沒關係,等我進了穆家大門。


  盡管身上衣衫泥垢沾染,髒汙遍布全身,發髻散亂,臉上惡臭難聞,沒關係,等我進了穆家大門。


  盡管身體傷口疼痛,一陣陣痛意襲來,身體疲累,肚腹饑餓,口幹舌燥,沒關係,等我進了穆家大門。


  回了穆家以後,我第一件事便把朝我臉上吐唾沫的那兩孩子找到,我要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讓他們後悔生下來。


  回了穆家以後,我一定換一件幹淨羅裙,我還要洗個澡,讓熱水拂慰我的傷處。


  為了這個堅定的信念,淑妃以驚饒體力從城北走到了城南,就快要到了,馬上就到穆家巷了。


  穆家府第足足占了三條街巷,亭台樓閣比比皆是,假山花園,遊廊穿繞其間,遠遠就看到穆府的三層高大華麗樓閣,這是南城最高的建築了。


  看到家的感覺真好,就算在外邊弄得一身傷痛,隻要回到家,這一切都可治愈。


  淑妃越走越快,傷痛一陣一陣襲來,幾乎暈厥,但沒關係,她能堅持,隻為回到穆家。


  等她終於來到穆家大門前時,隻見門庭冷落,大門緊閉,上麵居然貼著長長的封條。


  “不,這不可能”淑妃撲至大門上,上手就要去撕那封條,卻被守在旁邊的兵士一把將她推開,順手給了她一個耳光。


  士兵粗糙的手掌,有力又粗暴,打在她保養得體的嫩臉上,登時腫起了老高,一道血絲自嘴角流下。

  “滾,看不見封條嗎?撕壞了,爺我活撕了你”


  一番威脅的話語,嚇得淑妃不敢再向前,可她不死心,忙又問道:“為什麽要貼上封條?”


  那兵丁不屑道:“穆家欺君罔上,毒殺先帝,已被當今聖上滅九族了!”


  “什麽?這,這不可能”


  淑妃驚惶的表情讓守門的兵士訝異,尋問道:“莫非你和穆家有關係?”


  “不,不,沒關係,沒關係得”


  淑妃在兵士懷疑的探詢中,落荒而逃,不敢再回頭看一眼。


  她做夢也未想到自己會有一落到今日如此窘迫的地步。


  她不止一次掐自己的腿,真真切切感到了疼痛,這居然真得不是做夢。


  當心中最後一絲希望破滅後,身體的疲累,腹的絞痛,腳上的刺痛,一齊襲了上來,她再也堅持不住像其它難民一般,跌坐在路邊石階上,再無一絲力氣。


  秋日,正午的陽光刺了下來,熱浪襲來,嗓子眼冒火,雙腳腫脹,烘烤得她幾乎抵受不住。


  旁邊一家饅頭店,揭開了蒸籠,饅頭的香氣引得淑妃直咽口水,從昨晚到現在幾乎粒米未進。


  這時跑過一個乞兒,趁那店老板不注意,伸手拿起饅頭就跑,沒跑幾步,就被一個同樣衣衫襤褸的半大乞兒伸腿絆倒。


  那孩子倒地的同時,忙將饅頭伸進嘴裏,急咬幾大口,卻被其中一名乞兒,一腳踹在臉上,那個被咬了一半的饅頭滾落在淑妃身邊。


  淑妃忙將其撿起,藏在衣裙裏,那孩子被一群乞兒圍毆,被那幫人警告,這是他們振東幫的地盤,嚇得那孩子,連滾帶爬的離開了他們的地盤。


  “哎,饅頭呢,不是還剩半個嗎?”一個乞兒搔著髒汙的頭發,四處找尋,淑妃忙將手背在了後麵,嘴裏的饅頭卻在咀嚼之鄭


  “明明滾落在這兒了呀,去哪了呢?”


  這時三五個半大乞兒來至淑妃近前來回找尋,卻一無所獲,便一個一個威脅,問詢坐在石階旁的乞丐。


  許是振東幫名頭極大,嚇得那些乞丐個個搖頭擺手不知,怪不得無人敢過來和淑妃爭搶那半個饅頭。


  來至淑妃近前時,淑妃一時咽不下那粗麵饅頭,隻好將咀嚼半截的饅頭藏在舌頭下。


  “見我的饅頭了嗎?”一個大概十五六歲的高個兒乞丐問淑妃,淑妃也學其它人搖了搖頭,正要走開時,卻覺得赤腳踩在地上發粘。


  那乞兒蹲在淑妃腳前仔細一看,原來是一片,一片的饅頭皮,這是淑妃撕下的。


  淑妃撿起這半個饅頭時,饅頭上泥汙一片,她雖然饑不擇食,但一見這些髒汙,還是覺得惡心。


  便把沾染泥垢的饅頭皮全撕淨,連那孩子咬下的痕跡也一並撕下,這樣半個饅頭就隻剩一塊,一下全塞進嘴。


  那乞兒抬起滿是泥汙的臉看向淑妃,眼露猙獰道:“我振東幫的饅頭,你也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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