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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欲報仇公子被擒

  第十五章 欲報仇公子被擒


  楊堅這才明白,剛才他們在門外的對話已經被她聽去,只得說道:「是雲欣,她年紀、身量都和你差不多!」話說出口,心裡不禁有些歉疚。


  那天,他掩埋了獨孤家所有的屍體,為了讓人相信獨孤伽羅已死,就將雲欣的屍體略做處理,頂替了獨孤伽羅。雲欣在獄中多日,早已蓬頭垢面,又是一樣身穿囚衣,並不費什麼手腳。可是他怕宇文護立刻命人掘墓,只好將雲欣的屍體先用水浸泡,促使她加速腐爛。


  獨孤伽羅聽完,只是默默點頭,這才大口大口把魚湯喝完,又默默躺下,側身向里睡去。


  楊堅見她一聲不吭,心裡擔心,想要勸慰幾句,又怕說到她傷心處,張了幾回嘴,終於還是沒有出聲,隔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伽羅,你放心,日後,我總會在你身邊!」說完靜坐一會兒,見她再沒有聲音,輕嘆一聲,拿著碗出去。


  等到伽羅睡熟,楊堅抽空回府去見楊忠。楊忠聽說伽羅還活著,又驚又喜,轉念又覺不安,皺眉道:「你瞞得過宇文護一時,可又如何瞞得過一世?伽羅總不能就這樣躲著不見人吧?」


  楊堅聽他問到,掀袍跪倒,求道:「父親!請父親允許兒子立刻與伽羅成親,帶她遠走高飛!」


  楊忠一愕,轉瞬陷入沉默,沉思片刻后,才輕輕一嘆,一手將他拉起,點頭道:「你少小離家,如今又要遠走,是我父子緣淺啊!」


  楊堅聽他這話是已經答應的意思,不禁大喜過望,轉瞬又覺難過,低頭道:「是兒子不孝!」


  楊忠嘆一口氣,搖頭道:「父親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既然已經決定,也不再耽擱,催他收拾細軟,儘快帶伽羅離開。


  楊堅見父親如此通達,想這一走再無相見之期,心中百感交集,跪下端端正正地連磕三個響頭,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去。


  等楊堅收拾妥當后,楊整三人已在府門口等候,見他出來,齊齊上前。楊爽捨不得大哥,抱住他直掉眼淚,楊整、楊瓚強忍不舍,與他一一道別。


  楊堅向兄弟三人鄭重囑咐,始終不見楊忠出來,心知他不想面對離別,只好咬牙狠心,上車而去。


  這一來一回,天色已經昏暗,楊堅擔心伽羅醒來沒人照應,一路疾馳,向竹廬趕去。


  竹廬里,一如他離開時一樣,竹門緊閉,沒有一絲燈火。楊堅一躍下車,一步步向竹門走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這一切靜得可怕。


  他心中有些忐忑,快走幾步,輕輕打開竹門,輕聲喚道:「伽羅!」


  可是竹門裡一片寂靜,並沒有人回答。


  楊堅不禁心頭狂跳,急忙將燈點燃,回望間,只見竹床空空,屋子裡竟然沒有伽羅的身影。


  楊堅心中暗驚,正要向門外衝去,瞥見桌上放著一封書信,心頭「怦」地一跳,忙一把抓起,但見信上是獨孤伽羅娟秀的字跡:「楊堅,多日來承蒙照顧,伽羅不勝感激,只是伽羅已孑然一身,再無牽挂,不願再連累你,連累楊家,就此別過,請君勿念!」


  「伽羅!」楊堅大吼,疾衝出門,但見暗夜沉沉,竹影重重,又哪知道伽羅去往何處?


  手指不自覺地將信握緊,楊堅心中有說不出的傷感、失落。他一心一意,只想陪著她,伴著她,保護她,可是,她一次次不告而別,在她的心裡,竟然沒有他的一席之地嗎?


  或者,她只是一時衝動,等她想通,自己就會回來?


  楊堅上車想要離開,轉念又怕伽羅回來不見他失望,又轉身回來。


  他在屋子裡獨坐,每次聽到屋外有聲,都以為是伽羅回來了,大喜迎出,才發現不過是風聲,又失望而回。


  如此折騰一夜,獨孤伽羅始終沒有回來,楊堅心中說不出的失望,只好離開竹廬,拖著疲憊的身心,慢慢回隨國公府。


  楊堅剛剛穿過長街,就聽前邊鳴鑼開道。楊堅抬頭,就見宇文護的護衛隊全副武裝,步履整齊,正護著宇文護的馬車穿過長街。


  楊堅看到如此陣勢,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心頭狂跳,幾乎喊出聲來。


  短短几日,獨孤家家破人亡,依獨孤伽羅的性子,她斷斷不會善罷甘休。她留書出走,言辭決絕,不想再和楊家扯上任何干係。如果她是自己遠走高飛,大可不必如此,既然不是,那麼就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報仇!

  想通這一點后,楊堅一顆心怦怦直跳,目光迅速在人群中搜索。可是長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又哪裡找得到伽羅的影子?他微微抿唇,低頭默思片刻,而後慢慢擠出人群,跟在宇文護車隊之後。


  如果他沒猜錯,獨孤伽羅遲早都會找上宇文護,只要他跟著宇文護,就一定能等到獨孤伽羅!


  宇文護回府,趙越正在偏廳里代他宴客,見他回來,忙快步迎了出來,躬身道:「大冢宰,那幾個人已經到了!」


  自從私鑄劣幣的事情被獨孤信追查,兩名錢商被他們處死以後,鑄錢的事就停下了,現在,終於又找來三個合作的錢商。


  宇文護點頭,大步進廳,目光向廳里三個人一掃,大剌剌在居中椅子里坐下。


  三人忙起身見禮,各自通名,恭恭敬敬地道:「小人見過大冢宰。」


  宇文護微微頷首,望了三人一眼,才慢慢道:「既然要跟著本官做這生意,就當盡心儘力,中間絲毫不能大意,若有差錯,可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到時不要怪本官翻臉無情!」


  三個人被他的目光一掃,頓時心頭寒意暗生,再聽他說出這一番話,更是暗暗膽寒。其中一個名喚鍾非的略略鎮定,向上行禮道:「大冢宰放心,我等一定加倍小心!」


  宇文護挑挑嘴角,淡淡道:「只怕日後各位發達了,得意忘形,不將本官放在眼裡!」


  張宇忙道:「大冢宰這是哪裡的話?大冢宰帶小人們發財,就是小人們的再造恩人,小人們豈敢對大冢宰不敬?」


  宇文護搖頭,淡淡道:「口說無憑,諸位總要讓我相信才是!」


  李志聽得心裡打鼓,問道:「大冢宰要我們如何表忠心?」


  此時趙越另取一壺酒,將三人的杯子倒滿,嘴角露出陰冷笑意,淡淡說道:「不瞞三位,這酒中下有蠱毒,三位飲下,日後就聽命於大冢宰,只要沒有行差踏錯,大冢宰自然會賜解藥,不然……」後面的話用幾聲冷笑代替。


  三個人一聽,都臉色大變。李志「撲通」跪倒,向宇文護磕頭,顫聲道:「大冢宰,小人上有老下有小,不……不能死啊,求大冢宰放小人一馬!」


  宇文護皺眉,冷冷注視他一瞬,點頭道:「好!」微微擺手。


  李志大喜,忙道:「謝大冢宰!謝大冢宰!」連磕幾個響頭,隨即轉身逃命似的向廳外跑。


  鍾非、張宇神情微動,正要起身,卻見門口一名護衛一躍而出,一刀劈向李志。李志一聲慘叫,腳步踉蹌奔下石階,往前一撲,一動不動。


  鍾非、張宇驚得魂飛魄散,互視一眼,只好各自舉杯,向宇文護敬道:「小人願受大冢宰驅策!」手指微抖,閉眼將酒飲下。


  宇文護哈哈大笑,連連點頭道:「好!好!富貴險中求,二位前途不可限量!」他隨意與二人共飲一杯后,將他們交給趙越招呼,自己起身離去。


  楊堅跟著宇文護的馬車直到晉國公府別苑,眼瞧著宇文護進去,自己找一個角落藏身,留意別苑的一舉一動。


  哪知道獨孤伽羅沒有出現,卻見兩名護衛推出一具用青布遮蓋的男子屍體,顯然是什麼人又被宇文護所害,不由暗暗皺眉,心中滿是憤怒。


  一連數日,楊堅暗中跟蹤宇文護,卻始終沒有看到獨孤伽羅的身影。


  那一天,他如常趕在宇文護上朝之前去晉國公府門外守候,眼看著宇文護上轎,悄悄在護衛隊后尾隨。


  清晨的集市,已經有早起的攤販和百姓。楊堅穿著一襲粗布衣衫,默默走在暗處,時時留意四周的動靜。


  集市的中間,上方有一條橫街的廊橋。楊堅見宇文護的車隊正慢慢接近廊轎,不禁抬頭向橋上望去。


  這幾天來,他天天跟著宇文護走在這條路上,都沒有任何異樣,可是今日,不知為何,他心底有一絲隱隱的不安。


  他皺眉凝思,不經意撞上一位挑擔子的老婦。楊堅急忙伸手扶住她,歉然道:「大娘,你不要緊吧,有沒有傷到你?」隨即低頭查看老婦有沒有受傷。


  就在此時,突然間,暗器破空聲驟起。廊轎上十幾支利箭疾射而出,中途突然點燃,直撲宇文護的衛隊,其中幾支徑直射上宇文護的馬車,頓時火光乍起,整輛馬車瞬間被點燃,護衛隊立時大亂。


  宇文護驟然遇襲,眼見滿轎起火,情急間已顧不上受傷,以袖遮臉,從轎中撲出。


  宇文會疾搶而上將他扶住,退至轎子數十步之外,大聲喝令整肅隊伍。護衛隊慌亂間聽到號令,很快鎮定,將宇文護護在中間,四處尋找刺客身影。


  楊堅一驚,抬頭,只見廊橋上赫然站著一道黑衣人影,手中弩箭連發,箭箭不離人群中間的宇文護,不由心頭一緊,忙取青巾蒙面,從袍底抽出長劍,向廊橋疾沖而去。


  那人雖然是一襲男裝,雖然是黑巾蒙面,可是那身形、那動作,他再熟悉不過,不是遍尋不見的獨孤伽羅又能是誰?

  宇文會替宇文護擋開幾箭,也已看到刺客,提劍一指,大聲喝道:「刺客在那裡,給我上!」


  眾護衛聞令,留下一半人守護宇文護,另一半人大聲吶喊,向廊橋上衝去。


  獨孤伽羅眼見宇文護脫險,眾護衛也已趕到,再也無法射箭,伸手抽出長劍,一躍避開第一名護衛的單刀,反手一劍刺向第二人,還不等招數用老,雙腳驟出,已向第三人徑襲而去,順手揮劍,抹向第四人的脖頸。


  她的一輪突襲,弄得眾護衛手忙腳亂,卻見她的身影早已掠過數人,徑直向宇文護方向撲去,竟然是不顧性命,立意要將宇文護斃於劍下。


  眾護衛大驚,齊聲吶喊,折身殺回。此時獨孤伽羅已被隨後的護衛截住,眼見離宇文護已近,卻腹背受敵,情急下長劍脫手而出,帶著風聲向宇文護當胸疾擲而出。


  宇文護眼見長劍寒光破空而來,不禁大驚失色,想要閃避,可是眾護衛圍護中互相推擠,竟然無處閃避,眼見就要被一劍貫胸,宇文會疾躍而起,狠狠一推他身畔護衛。


  護衛立足不定,向宇文護撲去,正逢長劍擲到,擋在宇文護身前,瞬間斃命。


  宇文護逃過一劫,勃然大怒,向黑衣人一指,喝道:「上!給我上!給我抓活的!」


  而此時的獨孤伽羅已經手無兵刃,眼見最後一擊落空,不禁咬牙暗恨,回身避開兩名護衛的襲擊,已無法避開第三人,只覺大腿一疼,已中一刀,瞬間立足不定,摔倒在地。


  護衛大喜,搶上一步,就要將刺客斃於刀下,卻覺后心一涼,已被一劍從背後洞穿。


  楊堅一劍得手,撲上前拉起獨孤伽羅,喝道:「快走!」又順手揮劍替她擋去一刀暗襲。


  獨孤伽羅心思只在宇文護身上,一時沒有認出他,咬牙道:「多謝!」隨即竟然折身,向宇文護方向殺去。


  楊堅大驚,一把將她拖回,頓足道:「你今日殺不了他!」拖著她要走,卻見廊橋四周的退路已被護衛封死。


  他正著急,突然間,只聽到馬蹄聲響,十幾騎快馬轉過集市,向這裡疾馳而來,馬上人穿著一色青布長衫,戴黑色斗笠,手中兵刃揮舞,瞬間衝破護衛的包圍,向二人疾闖而來。


  楊堅見來了救兵,頓時精神一振,揮劍擋開護衛的襲擊,拉著獨孤伽羅向眾青衣人迎去。


  而獨孤伽羅經過一輪激戰,又身負重傷,整個人早已難以支撐,勉力跟出幾步,身子搖搖欲墜。


  就在此時,為首的青衣人縱馬趕到,俯身下探,一把將她抓起橫在馬上。


  楊堅一驚,抬頭望去,正對上青衣人灼亮的眸子,不由微微一怔。他略略定神,但見此人三十來歲年紀,生得長眉朗目,頗有一些英氣,竟然是當初官道上與他們一同殺賊的過路人,不禁又驚又喜。眼見眾護衛又殺來,他忙連聲喝道:「帶她走!快帶她走!」接著揮劍向眾護衛迎去。


  青衣人眼見他陷入重圍,縱馬想要去救他,卻見側邊巷子里,一隊兵馬疾涌而出,盡數向這裡殺來,竟然是巡城的兵馬聞訊趕到。


  青衣人眼見難敵,只得咬牙,喝道:「撤!」一聲令下,帶頭向集市外行去,十幾騎快馬疾沖之下,瞬間脫出包圍,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楊堅見獨孤伽羅脫險,暗鬆一口氣,轉身向人少處疾掠,哪知道剛剛躍出廊橋,就見宇文會率人趕到,兩名護衛疾衝上前,對他左右夾擊。


  楊堅揮劍疾擋,剛剛將第二刀格開,宇文會已繞到他身後,一刀砍向他。楊堅聽耳後風聲,急忙側身,卻已慢了一步,只覺手臂劇痛,長劍脫手而出,跟著後頸一涼,已被鋼刀架上。幾名護衛疾撲而上,將他按倒在地。


  宇文護雖然保留一條性命,可是剛才大火起得倉促,已經將他燒得衣衫破碎、面目烏黑、長發凌亂,還帶著一股焦煳味。


  此時見一場廝殺終於結束,他怒氣沖衝上前,一把向他臉上抓去,抓下青巾,一眼看到竟是楊堅,不由一怔,揚眉道:「是你?」


  楊堅微微抿唇,側頭不理。


  宇文護也只是愣怔瞬間,跟著挑眉笑起,大聲道:「好!好!當真是好得很啊!」霍然轉身,命道,「回府!」


  獨孤伽羅的意識浮浮沉沉,她一時感覺到身邊有人照應,一時又陷入無邊的黑暗。不知隔了多久,突然間,她悚然而醒,猛地坐起,卻覺腿上一陣劇痛,忍不住「啊」地叫出聲來。


  身畔一個清冷的聲音道:「素聞獨孤伽羅聰明,想不到如同一個莽夫!」


  獨孤伽羅忍痛抬頭,但見眼前人穿著一襲青布長袍,生得長眉朗目,不禁一怔,道:「是你?」轉瞬又問,「可是,你是誰,為什麼救我?」


  這一瞬間,她已經認出眼前男子是當初他們在山野中遇襲,與他們一同禦敵的過路人,卻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在廊橋出現,還對她捨命相救。


  那人微默一瞬,輕聲嘆道:「我父本是商人,被宇文護所害,幾乎滅門。我被令尊大人所救,暗中教養!」


  獨孤伽羅心中念頭一閃,一時又驚又喜,霍然站起,失聲道:「你是徐卓,徐大哥?」話剛出口,腿上一疼,又「哎喲」一聲坐下。


  當初她和楊堅夜探天牢,獨孤信曾經說過此人。只是她多方打聽,竟然沒有人知道此人的下落,想不到,他竟然早已在身邊,只是沒有來得及相認。


  徐卓忙扶住她,點頭道:「不錯,是我!」


  獨孤伽羅咬牙忍痛,不解道:「既然你與宇文護有毀家滅族之仇,為何不將他殺了報仇?」


  徐卓定定地看著她,跟著淡笑一聲,眼底滿是失望,搖頭道:「宇文護一黨侵吞國產,中飽私囊,殘害忠良,剷除異己,豈是殺他一人能夠了結的?枉大司馬英明一世,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女兒?」


  獨孤伽羅聽他語氣嘲諷,不禁氣往上沖,怒道:「你有仇不報,枉為男兒,又哪有顏面來教訓我?」說完,一手將他推開,起身要走。


  徐卓也不攔她,只是大聲道:「拼一夫之勇,殺人何難?人生於世,當留有為之身,行有為之事,大司馬沒有教過你嗎?」


  獨孤伽羅腦中轟地一響,腳步頓時停住,喃喃道:「留有為之身,行有為之事……」隨即她慢慢轉身,定定地注視徐卓,隔了好久,才輕輕點頭,低聲道,「徐大哥責得是!」


  這是當初,她夜探天牢,父親對她的諄諄叮囑,她竟然將它拋到了腦後。此時被徐卓當頭一喝,她頓覺無地自容。


  徐卓見她滿臉羞愧,輕嘆一聲,放緩語氣道:「今日救你的,還有一人,只是他為我們殿後,恐怕已經被擒!」


  獨孤伽羅一驚,失聲問道:「誰?」


  徐卓道:「就是在山道上遇襲,將你救走之人!」


  楊堅!


  獨孤伽羅身子一晃,一瞬間,腦中全是楊堅的身影,咬牙道:「我去救他!」拔腿就向外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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