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速收網奸佞裝病
第三十章 速收網奸佞裝病
楊堅、高熲二人雖在宇文護之後脫困,但是二人一路縱馬疾馳,都是抄的山間小路,早已趕在楊忠的大軍之前。直到他回家三日之後,楊忠和宇文護的大軍才回返長安。
駐兵城外,楊忠無暇回府,與宇文護直奔皇宮向天王繳旨。
大德殿上,天王高坐,眾臣齊集。聽著內侍的聲音一聲聲傳報出去,都不禁回頭望向殿門。
此一役,朝中一手遮天的宇文護以傾國兵力落一個慘敗,而楊忠卻只用八千人馬擊退齊軍,力挽狂瀾,救大軍於危難。如今回朝,這朝堂之上,又不知會是怎樣的一番局面。
大殿門外,腳步聲響起,鎧甲鮮明的楊忠與衣衫襤褸的宇文護並肩而入。楊忠龍行虎步,在御階下跪倒,大聲道:「臣楊忠回朝繳旨,幸不辱命!」
宇文護卻搶前幾步,撲跪在地,放聲痛哭,大聲道:「天王,老臣有罪,愧見天王啊!」
滿朝君臣沒料到他如此作為,都嚇了一跳,宇文毓定一定神,先命楊忠平身,才道:「大冢宰,起來說話!」
宇文護連連磕頭,哭道:「臣有負天王厚望,有負太祖所託,只求天王開恩,容臣戴罪立功,再伐齊國!」
還要再打?
殿上君臣都不禁臉色微變,面面相覷。
宇文毓見他不起,也不相強,向他默視片刻,而後點頭道:「是啊,大冢宰此次出征,我大周傷忙慘重!大冢宰對不住的,不是朕和太祖,而是我大周萬千將士、舉國百姓!」
宇文護本來想以退為進,等他說句恕罪的話,就將此事掀過,哪知道他竟然說出這些話來,不禁一怔,抬頭向他望去,不解道:「天王此話何意?」目光中已帶出些惱意。
宇文毓不閃不避,垂目與他對望,定定道:「大冢宰此次出兵,置我萬千將士於險地,幾乎全軍覆沒。我大周受此重創,又哪裡還有餘力伐齊?大冢宰請求出兵,難不成為了你一人功績,置我大周江山於不顧?」
宇文護不料在他面前一向唯唯諾諾的天王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禁臉色微變,戲已經演不下去,挺身而起,大聲道:「勝敗乃兵家常事,自古以來,又有哪一員大將是沒有吃過敗績的?天王以一時成敗,要定臣之罪,臣不服!」只這一瞬之間,跋扈之氣畢現,哪裡還有一絲請罪的樣子?
天王慢慢站起,解開王袍玉帶,揮去長袍,露出裡邊的一身白衣,慢慢向階下來,臉色沉痛,一字一句地道:「大周十萬將士,大好男兒,為護我大周,保我家園,隨你出征,九死一生,你卻為了一己之私,貪功冒進,置他們於死地,豈是如今一句『勝敗乃兵家常事』就可推卸責任的?今日大軍返京,有多少男兒埋骨沙場,多少將士無緣返鄉,如今他們英魂不遠,我身為天王,必要為他們討一個公道!」
說話間,人已停在宇文護面前,昂然而立。
滿朝文武聽他字字如鋒,句句鏗鏘,朗朗而言,都不禁聳然動容。宇文邕、高賓等人互視一眼,也都解去外袍,露出內里白衣,一齊拱手,大聲道:「各位將士英魂不遠,必要還他們一個公道!」
楊忠立在殿中,見此情形,想到那山谷里的大火、滿山谷殘破的屍體,一時心中激蕩,也慢慢解盔卸甲,揮去外袍,露出裡邊沾滿汗水的月白中衣,朗聲道:「請天王還各位將士一個公道,使英魂無憾!」
「使英魂無憾!」
大殿上,眾臣轟應,聲震穹宇。黃惠之流見此聲勢,不禁臉色微變,互視幾眼,不禁悄悄後退,卻也跟著脫去外袍。
宇文護被他聲勢震住,忍不住退後一步,很快穩定心神,大聲道:「天王,臣出兵失利,自知罪不可恕,可是臣一片丹心,為國為民,並沒有私心!」
「沒有私心!」宇文毓冷笑,伸手向他怒指,喝道,「若果然是你無德無能,倒也罷了,只是在前方戰士浴血苦戰之時,你宇文護一黨卻大肆貪贓,牟取私利,敲骨吸髓,置我大周於不顧,置我百姓於不顧,如此國賊,今日不除,朕枉為天王,愧對大周列祖列宗!」
此話出口,黃惠等人早已色變。宇文護十分震驚,被他逼得步步後退,突然咬牙,大聲道:「天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對齊一戰,臣有愧於將士,有愧於朝廷,可是天王要污衊微臣,臣心中不服!」
宇文毓見到了此時他還嘴硬,向他怒視片刻,突然仰頭哈哈大笑,隨即厲聲道:「既然如此,那就請滿朝文武、滿天英魂做一個見證!跟我來!」說完,大步向大殿外走去。
高賓等人一見,都齊齊跟在天王身後。楊忠深望宇文護一眼,也轉身大步而出。宇文邕上前一步,向宇文護伸手,說道:「大冢宰,請!」
宇文護雖不知道他們君臣準備了什麼,可是當前情形已不容他說一個不字,只好咬一咬牙,跟著轉身向殿外而去。
大德殿外的廣場上,已不知幾時跪滿了人,一個個面如死灰。楊整率領禁軍看守,見到殿上眾人出來,齊齊躬身,大聲道:「參見天王!」
宇文會被囚多日,此時被押在這裡,早已六神無主,此時聽到聲音抬頭,一眼看到宇文護,頓時狂喜,跪前兩步,大聲叫道:「父親救我!」
宇文護循聲望去,只這一眼,頓時如遭雷劈,呆立當場。
下跪這些人,大多是他培植多年的親信,各州各郡的官吏、黨羽,有所勾引的貪商巨賈,而此時,竟然被全部綁在這裡,自然是暗中所做的那些勾當被發現了。
尉遲迥跟在楊忠身後,一眼看到兒子尉遲寬也在其中,不禁心頭大震,低呼一聲,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高賓上前一步,握住他手腕,側頭給他一個安心的笑容。
尉遲迥雖不明白就裡,可是眼前情形又不容他多問,只能耐下性子靜等。
從楊忠出征起,宇文毓就料到宇文護會很快回朝,便命令宇文邕立刻行動,在宇文護回來之前,將所有清查在案的人員一同擒拿在案。
這些人被人贓俱獲,自知已無法倖存,此時看到宇文護,頓時大喜如狂,亂紛紛大叫:「大冢宰,救命啊!」
「大冢宰,屬下冤枉!」
只要有大冢宰在,天王又能如何?
宇文護心頭震動,好一會兒后回神,向宇文毓一禮,急道:「天王,小兒無知,一向不涉朝政,不知所犯何罪?」
他腦中念頭電閃:眼前這些人都是自己的同黨,既然在這裡,想來已被抓住把柄,如今只能先假裝不知,救齣兒子再說。
宇文毓冷笑一聲,慢慢踏下石階,向眾囚走來,手指一一指過眾人,咬牙道:「在我大周將士為保家國,奮勇殺敵之時,就是這些人,中飽私囊,私相賄賂,以權謀私,貪沒國庫,魚肉百姓。更還有你!宇文會,你為了一己私慾,私鑄劣幣,動搖國本,今日若不嚴罰,朕愧對我大周將士數萬英魂!」
宇文護聽到「私鑄劣幣」四字,頓時心頭一震,轉頭望向宇文會。
觸上他的眸光,宇文會心頭打一個突,不禁低下頭去。
宇文護此時心中已明白大半,暗恨兒子如此不爭氣,竟然落人口實,心中急速轉念,要如何扳回這一局。
宇文毓並不給他機會反擊,揚聲道:「國之惡賊,不除不足以平民憤,今日朕當著滿朝文臣審定此案,判涉案人等一律罰沒家產,主犯人等三日後問斬,一應涉案官員全部革職,流放千里,永不錄用,貪商巨賈施以杖刑,逐出大周,永不許入境!」
此話一出,場中頓時一片哀聲。楊整將手一揮,禁軍齊齊上前,將眾囚拖起。
宇文會嚇得面如土色,身子被兩名禁軍提起,急忙拚命掙扎,大聲叫道:「父親,兒子冤枉,不關我的事,父親救我!」
宇文護恍然回神,忙上前一步,向宇文毓施禮,急道:「天王,此事必有隱情,請天王明察!不能枉殺無辜啊!」
宇文毓冷笑一聲,淡淡道:「人贓俱獲,鐵證如山,還有何隱情?有道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他是你大冢宰的兒子,朕若輕饒,如何去堵天下悠悠眾口?」
宇文護臉色大變,忙俯身跪倒,大聲道:「天王,是臣管教無方,致生此禍,但是小兒必然是為奸人利用,請天王饒他一命,日後臣必然嚴加管束!」
宇文毓冷笑一聲,點頭道:「不錯,大冢宰身為一朝輔宰,卻縱子妄為,確實難辭其咎。」
宇文護聽他話鋒一轉,順勢將矛頭指到自己身上,更是心頭大震,難以置信地抬頭,叫道:「天王!」
宇文毓神色冰冷,淡淡道:「大冢宰出師不利,令我大周損兵折將,令數萬將士埋骨他鄉,已無權執掌兵權!」
宇文護臉色驟變,咬牙道:「你要奪我兵權?」這一瞬間,雙拳緊握,心中念頭電閃。
十萬大軍,雖然折損兩萬,可是還有八萬就在城外,只要他宇文護一聲令下,揮兵逼宮,廢宇文毓自立,也不是難事!
就在這一瞬間,毒念橫生,還沒等他動作,就聽宇文毓淡淡道:「大冢宰縱子妄為,動搖我大周國本,已經罪責難逃,此時若再輕動,不必等到三日之後,今日就將他斃於階下!」
隨著他的話,楊整已上前一步,一腳將宇文會踹倒,手中長劍出鞘,橫架在他頸上。
宇文會頓時嚇得魂飛天外,尖聲叫道:「不!不!父親救我!父親救我!」
宇文護大驚,失聲叫道:「不!不要!」衝上前兩步,想要去阻止楊整,卻見他將刀一橫,宇文會頸中已迸出鮮血。
只要他敢再上前一步,宇文會就會血濺當場。
宇文護驟然停步,但覺手足冰涼,卻無法可想,僵立片刻后,終於咬牙,轉身在宇文毓面前跪倒,從懷中摸出兵符,雙手高舉,低頭道:「臣陣前失利,自當交出兵權!」並不承認宇文會的罪行!
宇文毓見終於逼出他的兵符,一顆心怦怦直跳,臉上卻不動聲色,望了安德一眼。
安德會意,立刻上前取過兵符,躬身交到他手裡。
宇文毓輕輕摩挲兵符,強壓住心頭的激動,冷聲道:「將宇文會收監,三日後問斬。大冢宰管教無方,罪責難逃。有道是,不能齊家,如何治國,這大冢宰一職……」
宇文護聽到這裡,心中不禁暗驚。
看來,他今天要的,不只是兵權,還要將他奪官削職啊!
心中念頭電閃,不等宇文毓說完,宇文護突然悶哼一聲,身體砰然倒地,抽搐幾下,再不動彈。
黃惠「啊」的一聲低呼,急聲道:「大冢宰昏過去了!」立時將宇文毓的話打斷。
宇文毓話說半句,再說不下去,心中暗惱,只得咬牙道:「送大冢宰回府休養!」隨即甩手向殿內而去。
宇文會見這生死關頭,宇文護竟然昏倒,立刻尖聲大叫:「父親!父親!」只是宇文護伏在那裡一動不動,何人能夠救他?他只能任由禁軍將他拖走。
宇文會被判斬刑,宇文護交出兵權,上至天王,下至宇文邕、高賓等人,心頭都如卸下一塊大石。
宇文毓見楊忠征塵滿身,想他此次出征的功績,心中感佩,命他回府休息。而因為尉遲寬一案,高賓暗示尉遲迥、宇文邕留下,向天王稟明尉遲寬被宇文會設計的始末。
楊忠眼見君臣同賀,都是滿臉的輕鬆喜悅,想到楊堅,卻心頭沉重,幾次看著高賓想要說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好告辭回府。
他在府門前下馬,就聽到院子里傳出笑聲,心中更覺沉重,拖著疲憊的腳步踏進府門,但見宇文珠正撫著面頰與丫鬟寶蓮說話,楊爽指著她嘻嘻哈哈笑道:「三嫂,三哥已經被你迷得七葷八素,不用再美了!」
宇文珠聽他取笑,忍不住瞪眼,跟著又得意,下巴一揚道:「當然!若是我不美,三郎又怎麼會喜歡?」
楊爽聽她一說,更加笑得前仰後合。
楊忠看在眼裡,卻覺滿心凄涼,張了張嘴,低聲叫道:「阿爽!」
楊爽回頭看到是他,「哇」的一聲衝過來,滿臉的興奮,叫道:「父親,你回來了?我們一早聽說大軍駐紮城外,怎麼父親這會兒才回來?」見他手裡提著鎧甲,忙替他抱過來。
宇文珠也忙迎上來,含笑施禮道:「父親回來了!」
楊忠「嗯」了一聲,慢慢向廳里走,走過半個院子,終於忍不住道:「你大哥……」
從一早回朝,到現在,竟然沒有一個人問起楊堅。他可是為國捐軀啊,不能得一絲嘉獎倒也罷了,所有的人竟然都將他忘記?
哪知道話剛出口,楊爽很快介面道:「大哥在後院陪著大嫂!」說完像是想起什麼,「啊」了一聲,拍手道,「大嫂說,要父親給孩子取名字呢!我們快去!」說完,拉著楊忠就走。
楊忠以為自己聽錯了,被他拽著走出幾步后,問道:「你是說,你大哥回來了?還有……還有孩子?」
楊爽連連點頭,想到當日的驚險,仍然心有餘悸,拍拍心口道:「那日大嫂難產,嚇死我們了,幸好大哥及時趕回來!」指手畫腳,將當天的事細說一回。
這一次,楊忠聽明白了,一瞬間,心中滿是歡喜,忍不住老淚縱橫。
楊堅活著!楊堅回來了!
聽到楊忠回府,楊堅、伽羅也是大喜過望,抱著女兒前來書房拜望。
楊忠見兒子無恙歸來,又得一寶貝孫女,自然是喜不自勝,逗弄一會兒孩子,想一想道:「這是我楊家第一個孫女,我不求她像兒孫一樣,馳騁沙場,只願她一生和順,端麗清華,就叫麗華吧!」
獨孤伽羅和楊堅聞言大喜,齊聲稱是,小嬰兒也似乎很滿意這個名字,嘟起小嘴兒,吹出一個泡泡,引得三人跟著笑了。
說笑一會兒,楊忠才說起朝中的事,嘆道:「如今宇文會問斬,宇文護被奪兵權,為大司馬申冤指日可待了!」
楊堅喜得連連點頭,說道:「等到宇文護伏誅,岳父在天之靈也可告慰了!」
獨孤伽羅也覺心裡微松,低嘆一聲道:「宇文護把持朝政多年,樹大根深,難免有漏網之魚,日後還需嚴加提防才是!」
幾人正說著,就聽門外家人回稟,說魯國公宇文邕到訪。
楊忠心知這幾個年輕人另有話說,自己在這裡不便,加上滿身征塵未洗,道了請,就先行離開。
小麗華一雙小眼睛看隨著祖父,見他出去,小嘴兒發出幾聲嘟噥,引得楊堅過來,握住她的小手,含笑道:「麗華,在說什麼?」
伽羅含笑道:「麗華定是在謝祖父賜名呢!」
此時宇文邕跟著小廝進來,一進門就看到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場面,胸口微微一窒,跟著恢復如常,向獨孤伽羅道喜,含笑道:「如今宇文會伏誅,宇文護失去兵權,急火攻心,性命去掉半條,獨孤家的大仇,也算是報了大半!」
獨孤伽羅忙將麗華交給歆蘭抱走,與宇文邕見禮入座,輕輕搖頭道:「宇文護為人陰險狡詐,宇文會又是他的獨子,他怎麼會坐視他被斬?以他的性子,必然會設法相救!」
宇文邕挑眉,冷哼道:「天牢我已設下重重守衛,難不成他還敢硬劫天牢?」
楊堅也心中暗憂,不禁問道:「問斬當日路上呢?恐怕會在那裡下手!」
宇文邕早已想到此節,含笑道:「那日我會命暗衛軍沿途監視,斷斷不會讓他被人劫走。」
楊堅見獨孤伽羅臉色沉鬱,纖眉微鎖,心知她放心不下,向宇文邕道:「魯國公,宇文會行刑當日,我能否同行?」見宇文邕眼中露出疑問,忙道,「這宇文會雖不比他的父親,可是也作惡多端,與我又有舊怨,總要親眼見他人頭落地,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宇文邕釋然,點頭道:「到時你隱在暗衛軍中就是!」
此事議過,三人再議起如今朝中局勢,想到宇文護的陰險狡詐,都是心中暗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