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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事與古先別(2)

  「阿爹!你的臉!」公輸耒脫口而出的一聲尖叫,讓公輸墨一怔,愕然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疑惑地問道:「我的臉怎麼了?髒了?」


  正說著,他忽然看到自己的手,抬起手時,已經順勢灑掉了那些灰燼,可不知為何,那黑色彷彿已經滲入肌膚之中,讓他的一雙手已經變得漆黑如墨。


  「我的手……」公輸墨的手顫抖起來,這才想起兒子方才說的是他的臉,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問道:「我……我的臉,也變成這樣了?」


  公輸耒終於無法控制地哭了起來,點著頭說道:「阿爹,你的臉為什麼會變黑?你疼不疼?是不是中毒了?七叔!七叔!——七叔你有沒有解毒藥?」他這才想起族中的刑罰素來由公輸彥主掌,也是唯一一系習武之人,他也曾遊歷諸國行走江湖,對這些醫藥蠱毒之術都有所了解,忙不迭地向他求助。


  公輸彥原本正在悠哉悠哉地看著那些人在廢墟上努力,從一開始揮汗如雨的挖掘,到這會兒爾虞我詐的爭奪廝殺,看得津津有味,不料忽然聽得公輸耒帶著哭腔的喊聲,一回頭,正好對上公輸墨那張漆黑的面孔,也不禁嚇了一大跳,驚呼道:「大哥,這是怎麼回事?」


  公輸墨不知道自己手黑臉黑之前,尚且無事,如今一驚醒過來,便覺得渾身都不舒服起來,一時間腦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自己怎會中毒。這地上的黑色灰燼,明明只是一些千年沉木的碳灰,又怎會有毒?


  他只能木然地搖頭,臉色越發難看。


  「阿爹……」公輸耒只有哭的份兒,想要伸手,卻又不敢碰他一下,只能手足無措地看著公輸彥。


  公輸彥急急地走過來,從懷中摸出個小瓷瓶來,遞過去說道:「這是我重金求神醫扁鵲買來的清毒丸,可解百毒,就算不對症,也可稍作緩解,待離開此地再尋醫問診。」


  公輸家常年為諸國王室築造地宮,機關之中少不了各種毒物,難免會有意外,再加上他手下還有一批人專門探查各類古迹地宮,也容易中招,所以在偶然得知神醫扁鵲在魯國行醫時,他便親自去求了這麼一瓶清毒丸,想不到這次居然就派上了用場。


  公輸墨伸手欲接,公輸彥小心翼翼地捏著瓶底,放在他手中,生怕碰到他,又讓隨從遞過一隻水囊來,說道:「一次一粒,和水吞服便可。大哥,你可有何不適之感?」


  他這般小心,公輸墨自然知道他的避諱,心下說不出什麼滋味來,只是木然地搖搖頭,接過藥瓶,倒出一粒黃豆大小的棕褐色藥丸來,就著水囊中的水服下。才服下片刻,他的胃中便如翻江倒海一般,急忙走到一旁的牆邊,便開始狂嘔不止,直吐得喉嚨中如火如荼,幾乎連膽汁都跟著吐了出來。


  公輸耒見他如此痛苦的模樣,愈發惶恐起來,急忙拉著公輸彥問道:「七叔,你這藥丸是不是對不對啊?為何阿爹吃了比先前還要難受?」


  公輸彥搖頭說道:「神醫出手,從無次品。這解毒需排毒,或許大哥吐完了,就會好一些了。」


  公輸墨吐得稀里嘩啦,平日沉穩睿智的長者姿態蕩然無存,狼狽之時,只覺得自己口涎四流,有損風度,便隨手用衣袖抹了下唇角,忽然眼神一凝,盯著自己的衣袖,齒間咬得咯咯作響。


  「阿爹?阿爹?」公輸耒連叫了幾聲,都不見他反應,急忙上前,卻見他眼神古怪地盯著自己的衣袖,臉色是有些不對,再仔細一看,立刻驚喜地叫道:「阿爹你好轉了,你嘴邊的黑印已經少了一塊!」


  公輸墨苦笑了一下,從衣袖中取出塊布帕來,將水囊中的水倒在上面,然後用那濕布帕在臉上用力地擦了擦,擦過的地方,黑印立時消失,露出略微有些暗黃的肌膚來。


  公輸耒看得張口結舌,結結巴巴地說道:「阿爹……這……這不是中毒?」


  公輸墨嘆口氣,回頭看了眼滿地碳灰,苦笑道:「是我太過大意,沒想到這碳灰會著色……真是……」他只覺得窘迫羞愧,太過緊張,又棋差一著,只是些許碳灰撲面,卻被當成中毒。大驚小怪之下,真是虛驚一場。


  「我也是怕大哥出事……」公輸彥訕訕地說得:「沒事就好,小心無大錯。大哥,你為何要去看那碳灰?」他心下還是有些奇怪,眾人的關注點都在那坍塌的廢殿上,唯獨公輸墨卻盯著地上的碳灰,還親自動手查看,結果招來這麼一場烏龍,又如何能怪到他頭上。


  公輸墨神色複雜地看著地上的碳灰,緩緩說道:「那廢殿之中,都能以千年檀木樑柱,你們以為,這殿前滿地碳灰,又是何物?」


  「呃……」公輸彥和公輸耒對視了一眼,俱是張口結舌,兩人一個志不在此,一個根本無心祖傳手藝,被他如此一問,自然無法應答。


  「為匠之人,要做好活,首要之能,便是會選料。」


  公輸墨看兩人的臉色,便知他們根本不懂,便緩緩說道:「這樹木生長,非一朝一夕之功,年份越長,樹紋越密,則材質越好。十年之木僅能為器,百年之木可以為梁,若要更好的,便是千年之木。只是這人生有時,需要的樹木卻不足以用,往往時候不到,便被砍伐。故而良匠易得,良材難求。」


  「這殿前的碳灰之中,帶有異香,久凝不散,其色如墨,其質如粉,若我猜得不錯,這應該是早已絕跡的龍涎樹。」


  說著,他不禁長長地嘆息了一聲,臉上浮現出一抹苦澀,沉聲說道:「只是我們看到的……不過是龍涎樹的灰燼。此樹本是千年不腐之物,為何會變成這樣?我一時著魔,才會犯了這等錯誤。」


  公輸彥急忙說道:「不過是一時誤會,區區小事,大哥不必放在心上。這玄宮前庭之中,竟然種有如此寶樹,哪怕成灰,亦可見其中珍寶難得。不若我們也過去看看,或許前面還有機緣。」


  公輸墨抬頭朝前方看了一眼,依稀看到那邊火光閃爍中,那些瘋狂的人群,倒下的人越來越多,那廢墟的清理速度也越來越慢,反倒是更多人為了爭奪一些連他們自己都未看清的「寶物」,便已失去了性命。他略略皺了皺眉,點頭說道:「是該過去了!」


  等他們走到廢殿前,原本同行的七八十人,如今殘存的不足三十,剩下的也個個身上帶血,可誰也沒有趙無憂身上那麼多的血,而且沒有一滴是屬於他自己的。


  趙無憂最先到達,佔據了最中心的位置,自然有人不忿,想要搶奪位置,以便挖出寶物。卻沒想到,這人雖如瘋似癲地在清理廢墟,可一旦有人靠近,他手中就會莫名其妙地冒出一把銀色的軟劍,周圍的人只能看到一道銀光一閃而過,那些靠近他的人,便帶著一溜血線倒地不起。


  他原本素衣烏髮,是個極俊美的少年,兼有翩翩風度,當真是溫雅謙和的世家公子風範,在眾人眼中,乃是與公輸耒一般的紈絝子弟。當他亮出一手驅蛇笛法之時,雖讓人有些驚詫,倒也不至於對他太過忌憚。心懷忌憚的,也是畏懼他身後的晉國趙氏,而非他本人。


  畢竟,人不是蛇,區區一支竹笛,想要人讓出寶藏,談何容易。


  可他手中的劍,卻讓人再次對他刷新了認知。


  他出手不但狠,而去快,快如閃電疾風,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機會,便已一劍斷喉,在血花四濺之時,眾人似乎能看出他猩紅的眼中那種嗜血的快意。這個時候,他們才認識到,眼前這個少年,溫順俊雅的外表下面,藏著怎樣鋒利可怕的爪牙,一不留神,就會被他撕得粉碎。


  在他腳下,已經躺了一圈的屍體,剩下的人也對他避之不及,只敢遠觀不敢靠近,可他依然沒挖到他想找的人。


  「趙……無憂?」公輸耒幾乎不敢認出他來,先喊了一聲,見他緩緩抬起頭來,本想開口問他找到了什麼,可視線一觸到他那雙充滿血絲的眼,就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語氣頓時弱了三分,甚至不敢走近他身邊,只能弱弱地問道:「趙……公子可有受傷?」


  趙無憂似乎怔了一下,看到他們三人,神色微動,看了公輸墨好一會兒,方才說道:「你們……過來看!」


  「看什麼?」公輸耒見他神色古怪,急忙快步走了上去,卻見他幾乎將那一片的斷木碎石都已經搬空,露出一片白玉石地面來,從材質上看,應該是此殿的地面,與先前入地宮的白玉石階應該產自一地。只是在他看著的地方,那一片白玉石上卻出現了裂紋,甚至還有些新鮮的暗紅色血跡。


  趙無憂喃喃地說道:「這是腳印……她果然來過這裡,只是,她現在會在哪兒呢?」


  公輸墨巡視了一圈,剛回到他們身邊,便聽他如此莫名其妙的言辭,當即毫不客氣地說道:「你放心,這下面絕對沒有你要找的人。我方才已經粗粗查看了一番,這上面的血跡,都是方才那些搗亂的人弄的。這會兒,找不到人,代表他們只是遇險,而非遇難,我們繼續找,一定會找到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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