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固執如百靈,驕傲如百靈
楊家獨子大婚是為大喜,大喜與大悲同時到來,在看到楊甲第在自己書房服毒自殺七竅流血已經沒了氣息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慌了神,百靈還沒等到自己的丈夫來揭開自己的紅蓋頭就已經算是守了寡,這時候慌亂的楊家需要一個人出來主持大局,沒有別人,隻能是經受了喪子之痛的馮金巧。
要說馮金巧這時候慌不慌?慌,從知道消息她就緊閉著佛堂的門,她沒有跪拜佛祖,跪拜的是她的丈夫楊如是和她婆婆劉氏,不求得到明示,她在想的是,如果此時活著的是他們,遇到了楊家史無前例的災難,他們會如何麵對?想到最後她發現沒有用,或許換做他們,就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自己相對於他們的確是無力了點,不然楊家也不會沒落至此,楊如是或者劉氏若是在,別說陳如意不敢造次,就是那陳青山活著也不敢壞楊家的親事。
她不知所措卻不得不出佛堂,如果她不出來,楊家才是真的沒了,所以在馮金巧主持大局下,楊家的紅彩頭很快就換成了一片白色,命人去縣城打造上好的棺材訂做合身的送老衣,同時讓人去請風水先生在楊家祖墳地為楊甲第尋一陰宅。
尋常人家死人也大多就是這麽一些步驟,忙完了這些,馮金巧才想起來現在還在洞房之中的苦命女子百靈,如果楊家是男人當家一切尚不好說,但是是馮金巧這個女子當家,女人最會心疼女人,她進了屋子,發現百靈呆坐在床榻之上,蓋頭已經被她自己揭下,這個屋子裏是楊府唯一留下的大紅色,沒有人敢來這個房間裏打擾剛進門的少奶奶。
馮金巧看到百靈就心疼,相對於陳青瓷,這個長的乖巧可人的姑娘才最是可憐,男人的心不在自己這裏尚且可以,甚至在剛娶自己進門的時候就服毒自殺,這是多麽大的羞辱?馮金巧歎了口氣道:“是我不好,明知甲第心裏隻有那陳家的丫頭還一手促成此事,百靈你放心,我這就差人送你回去,你跟甲第之間的事自然是不作數的,你還是個清白丫頭。我身邊沒有姑娘,就把你當親女兒來看。”
“娘,我跟甲第是拜了天地的。”百靈說道。
馮金巧愣了一下,道:“傻丫頭,你這是何苦呢?”
“他心裏有別人,這我知道,一開始就知道,他在這個時候死,是為了隨她而去不忍心她怪他,這我也知道,可我就是因為這個才願意嫁給他的,不是嗎?這世間有幾個男子能做到像他這樣?”百靈道。
這一句話讓馮金巧再也忍不住痛哭,她走過去把這個可憐的百靈擁進懷裏道:“苦了你了孩子!”
“我不怪他,隻怪相見恨晚,如果與他同在一個學堂的是我,就斷然不會如此。”百靈說道。
“話雖如此,雖然我也知道就算現在送你回李家,有了此事也定然會誤你終生,可是你還是得回去,無論如何都比你在楊家強,楊家欠你夠多了。”馮金巧說道。
“尋常人家的丫頭,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雖然是李家的人,也是女人。”百靈說道,這真的是一個倔強的姑娘,竟然在此時不肯回去,這要是不回去就等於是在楊家守無盡的活寡。
最終馮金巧對這個丫頭也無可奈何,隻能等李一手還有其他娘家的人再來開導她,而之後,因為楊甲第死因並不光彩,年紀輕輕服毒自殺,古人言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如此自殘算是不孝,更別說因為他如此不負責任的死法更是讓楊家這一支絕了血脈,是無顏麵對列祖列宗的,所以他並沒有按照規矩停靈三日,第二日就趕緊在楊家祖墳下葬。
而第二日,李家眾人趕到,包括那還沒有回去的李家兩個女子,這事兒怎麽說呢,如果楊家不肯放人,按照規矩百靈無法回去是要在楊家守活寡的,但是如今的形式是楊家肯,百靈自己不肯回去,這讓她的兩個姐姐氣的要死,罵道:“那男人心裏自始至終都沒你,甚至還沒有看你一眼,你為了他如此值嗎?就因為你喜歡他的癡情?”
但是任憑他們怎麽說,百靈從頭到尾未發一言。
李一手這時候哈哈大笑道:“不愧是我李一手的女兒,不愧是百靈,丫頭,你想什麽爹懂,你做什麽爹也懂。”
說完,對那兩個女兒道:“走,咱們回去。”
李家那兩個女子拗不過父親隻好離去,在路上問道:“爹,百靈年幼胡鬧,你也跟著瞎攙和?”
李一手歎口氣擦了擦眼角的淚道:“百靈是在保全你們與李家的名聲!”
“這丫頭也是你們倆看著長大的,她什麽性子你們不知道?表麵聽話乖巧,心裏卻十分固執,正如她認定那楊甲第是個可以托付終生的男子,就算是明知楊甲第心裏沒她她也肯嫁一樣,沒聽那楊家老太說的話?百靈認定若是楊甲第早些見她定然喜歡她,這是百靈的驕傲,她不肯走,一是保全我們的名聲,二是這丫頭心中不服,若真給她時間,她未必不能走進楊甲第的心裏,可惜這丫頭命苦。你們也別怪楊甲第坑了你們妹妹,真不怪他,這事兒鬧的是陳家不地道了,毀了三個好孩子啊!”李一手說道。
——百靈就這樣留在了楊家,成了楊家的少奶奶,剛過門沒揭蓋頭就守活寡的少奶奶,這讓無數人歎惋,歎惋的同時又是敬佩,有幾個女子可以癡心至此?那楊家的楊甲第有兩個如此的紅顏知己也算不枉此生了。
這事兒算是塵埃落定,但是此時擺在楊家心頭上的不是楊甲第死後楊家這一支斷了香火,而是楊家其他幾支的虎視眈眈。
楊奉賢這一支作為楊家族長一脈,又是整個楊家最為鼎盛的一脈,沒有這一支就沒有楊家,同時也就代表著這一脈有著整個楊氏一族都沒有的家財,如今楊家沒了血脈,那些楊家的本家們就開始蠢蠢欲動。
楊甲第在,楊家馮金巧主政可以。
楊家不在了,楊家這個馮金巧就成了真正的外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也是一句老話,再怎麽說,馮金巧並不算是楊家的人,這些人為公也好,為私也罷,這時候所有的楊家本家選擇齊聚楊家,推舉了平日在族裏頗有威信的楊公錄有首,開始了逼宮。
這跟朝堂之上的權政交替一樣,隻不過國家為大家,楊家為小家,其中的路數是一樣的。楊公錄帶著楊家眾人說是議會,其實算是逼宮,楊甲第死後他有了理由更是不需避諱,按照輩分,楊公錄要管楊如是叫一聲堂哥,所以他就直接了得的說道:“楊家自二爺楊奉賢開始,到堂兄楊如是手裏雖不算大富貴,卻也是相對殷實,二爺與堂兄都薄命,之後賢侄甲第尚小,由你來支持公道尚可,但是甲第不在,又無子嗣留下,他們積攢下來的家業無人繼承,這是大事。”
馮金巧心思靈巧,怎麽會不懂楊公錄所言何意,她冷笑道:“那依你的意思,是不是我要把這家業分給楊家眾人才算合適?”
“那倒不必,甲第剛剛下葬屍骨未寒,再說了,楊家是仁義之家,如此便失了仁義,嫂子,你也無須對我們來抱有敵意,二爺這一支絕了後是千真萬確的事情,我們卻不能逼迫於您,今天我們來,是有一法,我家有三子,唯二子最為聰慧,你我雖說之間血脈稍微疏遠,卻屬同枝,我們在座的都不忍二爺這一家斷了香火,更不想二爺和堂兄辛辛苦苦闖蕩來的家業後繼無人,所以商議之後決定,我把這二子過繼於嫂子您,一是幫您分擔憂愁,二來也算是把二爺這一支香火給續上了。”楊公錄道。
馮金巧氣的咬牙,如此狼子野心,把自己的孩子過繼給自己,這不是為這一脈想,而是光明正大的霸占這一脈的家產,可是既然楊公錄敢這麽明說,就知道馮金巧此時無從反駁。所以縱然馮金巧氣的七竅生煙,卻真無話可說。
男人當家女人輔內這是規矩,楊家的事由楊家人來管這也是那個時代的規矩。
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一人走進了楊家大廳,冷笑道:“誰說楊家這一支絕了後?誰說楊甲第就沒血脈留下?”
馮金巧看到此人之後大驚,不僅馮金巧,在座所有的楊家人幾乎同時瞪大了眼睛。
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百靈。
她走路緩慢,一手扶著那平坦的肚子,無疑是在告訴人們,在她的肚子裏,有楊家楊甲第的骨血。
也就在這個時候,馮金巧才真正的在心裏歎了口氣默念道:百靈,甲第錯過你,是他沒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