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給你臉了?
陳半鬥這一下午都有一句話要問楊開泰,他以前是地主家庭,陳半鬥可以說是整個九道河子最有文化的一個人了,以前陳半鬥在學堂裏的時候對四書五經什麽的不感興趣,當時的教書先生雖然死板但是也有大清將亡國學不複存焉之感,所以對學生們也不甚嚴厲,陳半鬥在學堂上大多數時間都用來了看演義,從三國西遊,到禁書水滸傳和西廂記都有看過,也有一段時間他曾癡迷於搜神記,聊齋誌異,閱微草堂筆記之類的誌怪書籍,上麵不乏有道士捉鬼的情節,故事超脫於生活但是來源於生活,以前家中做法事的時候陳半鬥發現那些道士所用之手法大多與書中所述大同小異,所以陳半鬥認為楊開泰要降那個女屍,需用桃木劍,五帝錢,金鈴鐺,八卦鏡之類的法器,現在卻為何隻要香表?
香表乃是供奉或者祭奠隻用,陳半鬥從未聽過這東西能用來降妖除魔,所以這個問題在陳半鬥心裏憋了一下午,但是他看楊開泰似乎心有所思也沒有多問,他就在牛棚裏麵不走,想必楊開泰要做什麽到時候一看便知。
這天晚上,陳半鬥吃了近幾年來他吃的最好的一頓飯菜,還是民兵們送來的一隻鹵雞,還有幾個白麵饅頭,陳半鬥是吃的狼吞虎咽,兩隻雞腿下去之後才意識到這東西是民兵送來給楊開泰楊當國父子的,陳半鬥不好意思的說道:“老哥,當國,你看看我,這幾年都沒見過這好吃的了,看把我給饞的,你倆吃,吃剩下的我再來。”
一隻雞,三個人,哪裏還會剩下?
楊開泰笑道:“我與當國一貫不喜食肉,吃也是少許,無妨,你吃便是,吃多了也好等下幫我幹活。”
這話一說,陳半鬥厚著臉皮也不管真假,隻感覺恨不得把雞骨頭都給吃了都嫌不過癮,吃罷飯後,楊開泰道:“吃飽了吧?”
“飽了飽了!幾年都沒吃的這麽痛快了,不瞞你說,以前家中頗有些銀錢,不說山珍海味無數,區區鹵雞,我陳半鬥可是大眼都不看的。”陳半鬥不忘吹噓道。
楊開泰道:“得了,我知道你是地主家的大少爺,吃飽了去吧,想必你還記得以前無上觀中何真人法相真身的模樣,去挖一下黃泥巴來,按照無上觀中何真人法相真身的大小給我塑一個,不求你塑的一模一樣,但也求一個八九不離十吧。”
陳半鬥嚇了一跳,道:“老哥,弄那玩意兒幹啥?你瘋了?!”
“你忘了此一時彼一時?”楊開泰道。
“知道是知道,可是現在這世道,你讓我做個神像,這也。”陳半鬥道。
“雞白吃了?”楊開泰假裝不悅的道。
這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陳半鬥道:“得,老哥,我這就去做,反正啊出了事兒有您老人家扛著,不跟你吹牛,我從小捏泥人的功夫就罕有對手,這神像做出來絕對跟無上觀裏的那個一模一樣!”
陳半鬥果然是沒有吹牛,一個多時辰,他就在牛棚的院子裏造出一個與無上觀裏何真人大小無異的神像出來,站遠處看,除了沒有塑金身那麽惟妙惟肖之外,還真的有點無上觀何真人的意思,他累的氣喘籲籲的對楊開泰道:“老哥,我沒吹牛皮吧?”
楊開泰看著這何真人的神像,對陳半鬥豎起了大拇指,道:“果然厲害,你也累了,趕快回去休息吧。”
“老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忙活了半天,現在就讓我走了?不讓我看看熱鬧?想必那時候你讓我找的香表,就是燒給何真人的吧?我明白了,老哥你是想要請何真人顯靈降妖?妙啊這一招借刀殺人!”陳半鬥道。
“什麽狗屁借刀殺人,不是不讓你看,是我怕嚇著你,你說我請何真人,那女屍能同意?定然會攔著啊,那女屍的棺材是你給供出來的吧?說到底你可是罪魁禍首,那女屍真見著你能饒了你?”楊開泰道。
陳半鬥一聽臉一白,他這條小命可金貴著呢,道:“得,那我先回去了。”
陳半鬥雖然回去了,回去之後卻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有點不敢去看,但是又好奇楊開泰怎麽請何真人顯靈,以前無上觀香火鼎盛,何真人是個真神仙是本地百姓心中的共識,但是說實話,陳家人都不待見無上觀,因為這無上觀與那楊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九道河子的陳楊兩家那可是有世仇的。所以陳半鬥以前去無上觀隻是參觀,很少上香跪拜。
到後半夜的時候,陳半鬥實在是抑製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心道我就去看看,要是一看事情不對勁馬上腳底抹油開溜不就是了?他起身穿了衣服摸了過去,摸到牛棚邊上的時候剛蹲下,忽然身後有個人捂住了他的嘴巴,他嚇了一大跳正要掙紮,卻聽到那人說道:“別吭聲,不然弄死你!”
陳半鬥一下子就聽出了這聲音不是別人,正是革委會的大頭子陳一果,他示意陳一果鬆開他,之後他壓低了聲音問道:“你來幹嘛?”
“事關老子的身家性命,我比你上心,別說話!”陳一果說了一聲摁著陳半鬥,倆人趴在地上看著那邊楊開泰的動作。
牛棚裏,楊開泰跪在何真人的泥塑麵前,燒著表,嘴巴裏小聲說著什麽,至於說的什麽,因為離的遠陳半鬥和陳一果聽不到。
陳半鬥找的香表本就不多,楊開泰燒完表之後,點上香插在了何真人泥塑的身前。
到現在還算正常,隻見楊開泰在插完香之後,對何真人行了三拜九叩大禮,行完之後,他拿出一把柴刀,一刀劃在了自己的手腕之上,手腕之上那可是大血管,血像是劍一樣噴射了出來。
楊開泰站了起來,把他的血,都給噴在了何真人的泥塑之上,他圍著噴了一圈,噴出得有幾碗血,這麽噴之後隻見何真人的泥塑都已經成了一片血紅色!
做好了這一切,楊開泰再次跪伏在地上,以頭伏麵,一看就是非常的虔誠。
而就在這時候,天上忽然雷聲陣陣,緊接著就下起了雨來。
雨把那插在地上的香淋濕。
那澆在何真人泥塑上的血也被雨水衝刷。
有句話叫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泥塑最怕雨水衝刷,陳半鬥下午時候才做的泥塑本身就不幹,被雨水一衝就跨了。
楊開泰抬起頭,看著那個漸漸跨掉的泥塑道:“楊開泰實屬迫不得已,望何真人成全!”
這一句話,楊開泰說的大聲,陳半鬥和陳一果二人都聽到了。
就在這時候,陳半鬥忽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回頭一看,瞬間嚇的魂飛魄散,隻見那個棺材之中穿著前朝服飾的女屍,正一步步的朝著他們走來!
陳半鬥拉了一下陳一果,二人一看,都是嚇個半死,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離去。
——二人跑回了革委會,自然是一身泥巴狼狽不堪,倆人趟在地上大口的喘氣兒,過了半晌,陳一果問陳半鬥道:“楊開泰在搞什麽?”
陳半鬥道:“你問我我問誰去!晚上的時候他讓我按照無上觀裏何真人的真身樣子做了一個泥塑,我怎麽知道會搞成這個樣子。”
倆人繼續休息了半晌,陳一果站起來抽著煙,陳半鬥也是第一次抽到陳一果遞給他的牡丹煙,倆人吞雲吐霧了一番之後陳一果道:“我知道你跟楊開泰最近走的很近,但是你別忘了,咱們陳楊兩家可是有世仇的,我們才是親近,按輩分你還是我祖叔,沒出五伏,俺規矩還吃著孝。”
陳一果心道現在你他娘的這麽說,以前把我批鬥的要死要活時候你咋不說了?不過他還是道:“這我知道,不過這楊開泰的楊跟咱們九道河子這個楊不沾邊啊,他是外地來的。”
“我從楊家族譜裏查了,九道河子楊奉賢一脈的最後一個人就叫楊開泰。”陳一果道。
“我去,不會這麽巧吧?”陳半鬥道。
“他兒子楊當國,是楊奉賢的孫子的名字,大清嘉慶年間楊家的白馬將軍!”陳一果道。
陳半鬥已經張大了嘴巴。
“我也隻是猜測,我總感覺這楊開泰來九道河子不是巧合,你還記得陳楊兩家是因為什麽有世仇的吧?大清朝時候,楊家壓了陳家幾百年,那時候的楊家極盡繁華,甚至當你白蓮教的時候,楊當國若是有反心都可以改朝換代!這都是他楊家先祖壞咱們陳家的祖祠占的咱們老陳家的氣運!現在這楊開泰是個風水先生,最近他的一些行為看似沒破綻,沒破綻才是最大的破綻,我總怕他神不知鬼不覺的想禍害咱們老陳家什麽,所以你想跟他走的近我不攔著你,但是留個心眼兒總是沒錯的,別做讓百年之後列祖列宗怪罪的事。”陳一果道。
“你個革委會的頭子,竟然敢說這話?”陳半鬥道。
“老子這不是沒拿你當外人?”陳一果道。
“老子是你叔!”陳半鬥道。
陳一果一巴掌把陳半鬥抽了老遠,罵道:“給你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