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儒學的飛躍
白天有太陽,夜晚有月亮,大地萬木生,四季變模樣。天下道路萬千條,唯沒有一條現成的路徑通向理想的目標。要想到達理想的彼岸,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尋覓,開創。
荀子從秦國重歸齊國稷下學宮,他的目標是改造儒學,讓儒學從天上回到地下,走進社會,挽救儒學幾被拋棄的厄運。
但是擺在荀子面前的是一座座諸子百家的峰巔,他必須披荊斬棘,開闢出自己的前行之路。
回顧荀子回歸稷下學宮的歷程,他首先在儒家內部炮轟著名的儒家先師孟子,繼而又炮轟世間著名的十二子。他認為「無冥冥之志者,無昭昭之明。無惽惽之事者,無赫赫之功」。①只有堅忍不拔和鍥而不捨,才能突破舊巢穴,將儒學變換一個全新的面容。
荀子非常明白,他所批評的六種學派和十二子並非全無是處,智慧使得他們各自有各自令人敬佩的理論成就,否則就不會有那麼多的追隨者,形成一股社會思潮。但是站在一統天下的高度去審視,諸子之說均
不能成為一統天下的理論。
荀子認為,諸子的學說都體現了「道」的一個側面:「墨子蔽於用而不知文,宋子蔽於欲而不知得,慎子蔽於法而不知賢,申子蔽於勢而不知知,惠子蔽於辭而不知實,莊子蔽於天而不知人。」①「老子有見於拙,無見於信。」121也就是說墨子只重視功利而不知道禮義;宋子〈宋趼3隻看到人有寡慾的一面而沒有看到人還有貪得的一面;慎子〈慎到〕只看到法治不知道用賢;申子〈申不害〕只重視權勢的作用而不知道才智的作用;惠子〈惠施)只玩弄辭藻而不講實際;莊子(莊周〕只聽命於自然而不知道人的力量。而老子(李耳〉則是對於「屈」的一面有所認識,對於「伸」的一面卻缺乏見地。所以,他們主張的只是「道」的一個方面,而任何一個片面都不能成為指導一統天下的「道」。假如把實用叫作「道」,那麼人們就都會去追求功利了;假如把慾望叫作「道」,那麼人們就都會去滿足慾望了;假如把法律叫作「道」,那麼人們就只陷於法律條文了;假如把權勢叫作「道」,那麼人們就只知道貪圖便利了;假如把玩弄辭藻叫作「道」,那麼人們就都會陷於不切實際的空談了;假如把自然世界叫作「道」,那麼人們就只知道聽天由命了。③
而今,天下學問哪一家最全面?荀子的回答是一孔子。他說孔子仁知且不蔽,故學亂術足以為先王者也。」④天下只有孔子仁德明智,並且不受偏見的蒙蔽,所以他掌握了治亂之術,足以和古代的聖王比美。
可是,為什麼孔子的學問不被當權者重用呢?因為「凡人之患,蔽於一曲而暗於大理」。⑤人常犯的毛病,就是被事物的某一個側面所蒙蔽,而不明白全面的道理。那些列國的當權者每日相互間爭鬥得你死我活,他們只選取最為功利的辦法,所以「白黑在前而目不見,雷鼓在側耳不聞」,不能夠認識孔子的偉大。
當然,孔子的儒學自身也確有缺陷。孔子想通過倡導恢復西周的禮儀,恢復西周時代的等級名分,挽救「禮壞樂崩」的社會政治秩序。在周天子的一統天下已經分裂為各自為政的諸侯列國之後,想讓那些野心勃勃、時刻圖謀取代周天子的諸侯,再去接受周天子禮樂制度的約束,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荀子所處的時代較孔子的時代前進了近二百年,已經進入七雄爭霸的最後較量,若想用孔子的儒學理論恢復西周時代的禮樂秩序,就更加不可能。所以,儒學就像是一個過時的老太婆,找不到婆家,沒有人喜歡。
既然儒學到了如此遭人厭棄的地步,荀子為什麼還說天下唯有孔子一家掌握了全面的治國之「道」呢?
荀子的高視角和大智慧正在這裡。
荀子不盲目地追趕時髦潮流,他冷眼看世界,細心做學問。他不但看到儒學的現實悲哀,更看到孔子儒學理想的精彩和耀眼光輝。孔子的儒學不僅僅屬於孔子一個人,是總結了華夏民族智慧的偉大創造,是華夏民族珍貴的精神財富,是華夏民族共同的嚮往。因此,便不應該因其暫時有缺陷就否定,就拋棄,而應該改造它脫離現實的缺陷,提升它指導實踐的能力,為儒學加上堅實有力的走進社會的腿腳。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讓儒學走進現實的腿腳可往何處尋找呢?荀子堅信,「物類之起,必有所始」。①為了解決這個時代的難題,荀子從研究人在自然世界里最初的生活狀態,去尋覓,去分析,去思考,最終他找到了理想的答案。
荀子說:「飢而欲食,寒而欲暖,勞而欲息,好利而惡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是無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飢了想吃東西,冷了想暖和,累了想休息,喜歡得利而厭惡受害,這是人生來就倶有的「本性」,是不需要學習就已經具備了的,是聖王大禹和暴君桀都相同的。人的這一本性決定了不滿足於停留在溫飽上,吃飯想有牛羊犬豬之類的肉食,穿衣還想有絲綢之類的華麗料子,出行想要有車馬,還想積累更多的財富,並且窮年累月也不知足。直到貴為天子,富有天下,也仍然不滿足。
所以,荀子說「人之生固小人,無師無法則唯利之見耳」。人的本性生來就充滿小人的欲求,沒有老師的教誨,沒有法度的約束,就只會唯利是圖。再遇上混亂的世道,得到的是混亂的習俗,那就是小上加小,從混亂得到混亂。也就是說,在亂世當中,人惡的本性更加擴張。①所以,荀子尖銳地批評孟子的性善論,揭穿它的虛偽性,讓人知道自身生來就有的本性之惡,告訴世人不要被人性善這個虛假的謊言蒙蔽了眼睛。
人類共同生活在一起,「欲惡同物,欲多而物寡,寡則必爭矣。如何正確對待人的慾望,解決「欲多而物寡」的矛盾,這是所有關注人類命運的思想家悉心探索的一大課題。
戰國時代,華夏的許多哲人提出了各自的主張。
墨子主張「節用」。他認為,節儉則昌,淫佚則亡。③只要倡導節檢,那些縱慾放蕩的行為就消失了。所以墨子和他的弟子們身體力行,住在茅草屋裡,吃粗米淡飯,夏天穿葛布做的衣服,冬天穿鹿皮做的衣服,腳上穿草鞋。
老子和莊子則主張「無欲」「寡慾」,他們倡導要減少或是乾脆去掉人的慾望。④
楊朱學派的主張與墨子老子莊子相反,他們主張「貴己」「為我」「重生」,認為人生的唯一價值就是滿足慾望,為美食、為美色,盡情享樂。孟子說他們是「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⑤也有人說他們的主張就是
「縱慾」。
孔子和孟子都憧憬上古時代的井田制,主張「均平」。孔子說,「不患寡而患不均」,「均無貧」①。他們認為,平均了就沒有了貧窮。
這些哲人都把自己的主張看成是人類解決「欲多而物寡」矛盾的最好辦法。
荀子對這些主張全部持反對的態度。
荀子反對「縱慾」。他說,「順人之情,必出爭奪,合於犯分亂理而歸於暴。」121他認為,放縱人的性情,按照自己的慾望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就會發生爭奪,破壞社會秩序,以至於發生暴亂。
荀子也反對限制人慾望的「寡慾」和「去欲」主張。荀子把人的慾望看作是人生來就有的本能需求。人的本能需求是不能取消的。他嘲笑主張去掉人的慾望,或者主張減少人的慾望的人,說他們是被人的無休止的慾望難住了,沒有應對的辦法了。
荀子也反對墨子單純的「節用」主張,他認為單靠節省不能讓天下的人富裕起來。他說墨子擔憂天下財物不夠用,其實,這並不是天下的憂患,不過是墨子個人的過分憂慮。土地生長萬物,精耕細作,一年可以收穫兩次。再加上飼養六畜,獵取禽獸,水中捕魚,培育瓜果,供人吃的東西太多了。葛麻、蠶絲、羽毛、皮革,也足夠人穿戴使用。問題不是出在人世間出產的物品少,而在於用歪理邪說混淆視聽。荀子認為,天下如果按照墨子的辦法治理,人們必然是整天愁眉苦臉地穿粗布衣服,吃惡劣的食品,沒有音樂聽,菲薄的奉養滿足不了人們的需求,獎賞也不能實行,有能力的人與沒有能力的人都得不到正確使用,萬物得不到恰當的利用,上失天時,下失地利,中失人和,天下就像火燒火燎一樣。儘管墨子和他的弟子身穿短衣,腰扎麻繩,吃粗糧,喝白水,又怎麼能讓天下人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富足起來呢?③
荀子也反對孔子和孟子的「均平」主張。他說,「分均則不偏,勢齊則不壹,眾齊則不使。有天有地而上下有差。人在社會上,假如身分都一樣,就不能夠有側重;勢力都相等,就不能夠集中統一;眾人都一樣,就誰也不能指使誰。只要有天有地,就會有上和下的差別。人和人之間有差別,這是天經地義的真理。
荀子對諸子百家學說的批評讓他的弟子們迷惑了,既然楊朱學派的「縱慾」辦法不行,墨子的「節用」辦法不行,老子莊子的「寡慾」辦法不行,孔子孟子的「均平」辦法也不行。人類的希望在哪裡?社會安定和諧的希望在哪裡呢?
荀子告訴弟子們,解決「欲多而物寡」矛盾的辦法是一「導欲」。荀子斷言凡語治而待去欲者,無以道欲而困於有欲者也。」@這話的意思是說,凡是談論治國之道而主張去掉人的慾望的人,那是沒有辦法引導慾望,而被慾望難住了。
荀子認為,追求自己可以求得的慾望,這是人情所不可避免的。即便是一個看大門的人,他的慾望也不能去掉。雖然是一個天子,他的慾望也沒有止境。所以,對待人的慾望,正確的態度應該是用適當的方法去引導。
弟子們問荀子,應該如何引導呢?
荀子說,慾望雖然不能完全滿足,卻可以接近滿足;慾望雖然去不掉,卻可以節制。對待慾望的正道是,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盡量滿足人的慾望和要求。在條件不允許的情況下,那就要節制人的慾望和
要求。③
簡單地說,對於人天生的慾望,既不要無端限制,也不要隨意放縱,更不能人為拉平。應該用正確的方法,引導人的慾望向合理的方向發展。
弟子們又不明白了。他們說,人之性惡,由於「欲多而物寡」,人與人會相互爭奪,會像禽獸一樣,自相殘殺。對於這樣激烈殘酷的現實問題可用什麼辦法去引導呢?
荀子將他日夜苦心思考研究的結論告訴弟子們,可行的辦法就是一「禮」。
陳囂問荀子:「孔子不是也講『禮』嗎?老師講的『禮』和孔子講的『禮』有什麼不同呢?」
荀子說,孔子講的「禮」,是周代的禮儀。而他講的「禮」是一個全新的概念。他主張的「禮」內涵豐富,作用宏大,可以簡單概括為三個方面。
他告訴弟子們,「禮」的第一項內涵是「養」。
「養」什麼?「養人之欲,給人之求」。「禮」的目的,首先是儘力滿足人的口、耳、鼻、目、體的慾望需求。第二是教化和改造人惡的本性,養育人的道德品性。第三是養護自然環境,「上察於天,下錯於地,塞備天地之間,加施萬物之上。」①上察天時的變化,下利用好土地,將禮的作用廣泛施加到萬物之上。
一養人慾,二養人性,二養人境,這就是「禮」所要養的全部內容。
「禮」的第二項內涵是「分」。
分什麼,怎麼分?分就是「貴賤有等,長幼有差,貧富輕重皆有稱者也」。@人有男女、老少、強弱、聰明和愚笨、健康和殘疾等不同的差異;人還有貧富貴賤,士農工商,君子小人。要對長幼的差別、貴賤的等級、貧富、權勢和地位做出相應的規定,用禮義給予恰當的區分,不能所有的人都一樣地「養」。有了區分便有了賢能和愚蠢、能幹和不能幹的差別。使人各得其所,使俸祿的多少有一定的衡量,使慾望有了「度量分界」,無需再去爭奪。
陳囂插話問:「把人分成等級,豈不是不平等嗎?」
荀子回答說斬而齊,枉而順,不同而一。夫是之謂人倫。」③參差卻是整齊,彎曲卻是順暢,不同之中有至同,不齊之中有至齊,不同才能統一,有差別的社會才能有秩序,這就是人倫。
「禮」的第三項內涵是「和」。
荀子說:「分則和,和則一,一則多力,多力則強,強則勝物。」①因為有了「分」,人就能夠和諧相處;有了和諧相處,就能夠團結一致;團結一致就能夠力量強大;力量強大,就能夠戰勝自然界的萬物。此乃「群居和一之道也」。③
分的結果是,使人們的慾望絕不會由於物資的原因而得不到滿足,物資也絕不會因為人們的慾望而枯竭,使物資和慾望兩者在互相制約中共同增長。
所以,「禮」的實行可以達到三個方面的和諧,一是人與人的和諧,二是人與物的和諧,三是人與自然環境的和諧。
韓非、李斯和陳囂等弟子聽了老師設計的「禮」,既感到新鮮,又感到興奮。他們明白荀子所說的「禮」,和孔子說的「禮」完全不同。它不僅僅是禮節和禮儀形式,而是包括政治制度、規章、品德在內的一整套社會規範體系。用「禮」的實行將人按照出身、年齡、才能、貧富等等差異,區分出不同的社會地位和社會責任;用「禮」的實行將人組織成結構有序的和諧整體;用「禮」的實行將人的品德做出是非、優劣、高下的評判標準;用「禮」的實行,取得有差異的和諧,以維護人類社會的生存、發展和秩序。
李斯的思想活躍,他提出了一個疑問,他說:「老師!『仁』是孔子儒學的核心,是儒家最高的理想境界。老師講的禮,是不是放棄了孔子『仁』的最高理想呢?」
「你問得好。」荀子很高興回答李斯的問題,他告訴弟子們,孔子「仁」的理想是崇高的。多少年來,用什麼辦法達到「仁」的理想境界,一直是儒家弟子苦思冥想的課題。孟子為推崇「仁」一生奮鬥,他倡導的辦法是「修心」。用「修心」立「仁德」;用「仁德」行「仁政」;因「仁政」而行「王道」,使人民富足,國家安定,走向天下大同。但是,他的這種內向化、心性化的道路,只能是一種道德說教,不能形成條律和制度,所以便不能用來治國。而他倡導的「禮」,是將孔子「仁」的崇高理想化為可以操作的路徑,用政治制度、規章,和服飾、儀式、音樂等手段構成一整套的內涵和形式,來展現「仁」的精神。讓居於理想境界的儒學長出一雙走進社會的腿腳;使孔子理想的「仁」邁開大步,踏入社會現實,將分裂數百年的華夏引入用「禮」建設起來的新的大一統的國家裡。
聽到這裡,陳囂茅塞頓開,但他又提出一個問題:「老師!老子說,『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①老子稱讚天道的崇高,批評人道的缺陷。老師倡導的『禮』,遵循的是『天道』呢,還是『人道』呢?」
荀子對陳囂的思考深入很感興趣。他告訴弟子們,他所設計的「禮」,是「斷長續短,損有餘,益不足,達愛敬之文,而滋成行義之美者也」。121是人間正道。
聽了荀子精湛的回答陳囂和其他弟子明白了,老師創建的「禮」的目標是「損有餘,益不足」,是要改變人的邪惡本性,增進人的善良品德,使得人世間達到仁愛和敬慕的文明,養成奉行道義的美好品性。所以,老師倡導的「禮」,和老子的思想是一致的,行的是「天道」,是人間正道。
荀子講,「禮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類之本也;君師者,治之本也。無天地,惡生?無先祖,惡出?無君師,惡治?三者偏亡,焉無安人。故禮,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師。是禮之二本也。」③天地是生存的根本,祖先是種族的根本,君長是治國的根本。沒有天地,人怎麼生存?沒有祖先,種族從哪裡來?沒有君長,國家怎麼治理?三者缺少任何一個,也不會有人民的安寧。所以,禮,上事奉
天,下事奉地,尊重祖先,推崇君長,這就是禮的三個根本。
荀子不僅對他倡導的禮的內涵進行了理論上的定位,還對禮的外在表現,比如禮節、儀式、社會等級差別等做了細節的闡釋,對祭天儀式、喪禮供品、服裝、車馬,對上至宰相,下到鄉官,各個具體行政部門長官的職責與許可權,以及他們所穿的衣服,居住的房子,用人的數量等等都做了具體的規定。讓人不僅理解禮的價值和意義,還在具體的社會行為中具有實踐的可操作性。①
荀子對他設計的「禮」充滿了信心和希望。他告訴弟子們:「儒術誠行,則天下大而富,使有功,撞鐘擊鼓而和。」121他說《詩經》中有這樣的詩句:
(原文〕(譯文〉
鐘鼓喧喧,鐘鼓咚咚,
管磬瑲瑲,管磬鏘鏘,
降福穰穰。歡喜洋洋。
降福簡簡,降福綿長,
威儀反反,威儀堂堂,
既醉既飽,酒足飯飽,
福祿來反。福祿永享。
他激動地將這首描繪天下太平的詩句唱出來。弟子們也被老師的激情感染,跟著荀子高聲歌唱。師生一同暢想著因「禮」的實行將到來的美好明天。
荀子告訴弟子們,假如墨術得到實行,那可是個災難。天下雖然崇尚節儉,卻會越來越窮。反對爭奪,而爭奪卻會愈演愈烈。雖然勤勞困頓,卻不會有什麼成效。每天哭喪著臉反對音樂,百姓一天比一天更加
離心離德。那將是一個窮困而毫無樂趣可言的天下。①
他說,禮的實施所達到的境況與墨術的實施有天壤之別。將是「天地以合,日月以明;四時以序,星辰以行;江河以流,萬物以昌;好惡以節,喜怒以當;以為下則順,以為上則明;萬變不亂,貳之則
喪也」。②
荀子動情地站起身來,慨然感嘆:「禮的道理是何等之深啊!那些『堅白』『同異』之類的道理,一進入禮的道理之中就被淹沒了。
「禮的道理是何等之大啊!那些擅自編造典章制度、發表奇談怪論的淺陋學說,一進入禮的道理之中就消亡了。
「禮的道理是何等之高啊!那些粗淺放縱、恣肆放蕩、以輕視習俗為高尚的人,一進入禮的道理之中就垮台了。」
荀子不無驕傲地對他的弟子們說:「木工的墨線真正拉出來了,就不可能再用混淆曲直來搞欺騙了;秤真正掛起來了,就不可能再用混淆輕重來搞欺騙了;圓規角尺真正設置了,就不可能再用混淆方圓來欺騙了;君子用禮來判斷一切,就不可能再用詭詐來欺騙了。」
荀子斷言禮者,人道之極也。」③不遵循禮,不認真地實行禮,就叫作不走正道的人;遵循禮,認真地實行禮,就叫作走正道的人;善於謀慮,矢志不移,能夠達到完善的,就是聖人。所以,天,是高的極點;地,是低的極點;無窮無盡,是廣闊的極點;聖人,是道德的極點。學習,就要學習做聖人,而不是學做不走正道的人。
荀子和孔子、孟子,三位先秦時代的儒家聖人,他們都具有「天下為公」、實現「大同」的社會理想。所不同的是,荀子不但是一位理想主義者,還是一位現實主義者。荀子較比孔子、孟子的那種純粹理想式的思考,展示出了儒家社會理想的務實精神。
荀子將他對於「禮」的思考,懷著真摯的情感寫進《禮論》《王制》《富國》等文章里,成為傳世的經典。
在人類歷史上,荀子第一次以人性惡為基點,用「禮」的概念,探尋出人類差異和諧的可行性。用「導欲」的辦法處理人無止境的慾望要求,這是一種超凡脫俗的大智慧。實踐證明,荀子的理論是對中國歷史文化的偉大貢獻,也是對人類文明的偉大貢獻。
荀子倡導的「禮」以人性為出發點和歸宿,與後來中國兩千年封建社會實行的「禮」,與扼殺人性的「三綱五常」,有本質的區別。有人因荀子倡導「禮」,而否定荀子,是毫無道理的。這個問題不是寫傳記的任務,留給理論家去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