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勸說
柳根沒說話,往灶火中添了點高粱桿。
歐陽雪接著說:「我知道你是為你娘好,可那樣做的話,你娘會不開心的,到一個陌生的環境中,需要很長時間適應,南海那種地方,人情淡薄,不像在家裡這麼自在,如果你真的為你娘好,那你最好別把她接走,我知道你孝順,但我認為,孝順是一種順從,還是讓你娘自己做決定,順從她的意願。」
柳根側頭看著歐陽雪,好半天才說:「謝謝你的提醒,沒錯,順從才是最大的孝,我會遵從娘的意願嘞。」
歐陽雪微微一笑,看到柳根手袖口,露出她買的保暖內衣的袖子,問出剛才沒說完的話:「柳根,你難道不想讓我留下嗎?」
「假期這麼短,你不是也要盡孝嘛,還是和你爸一起回家,好好陪你爹娘過年。」柳根當然想歐陽雪留下來,可這裡條件實在太差,她從小生活的環境,與這裡天壤之別。
「可我想留下來。」歐陽雪雙目望著柳根,像是在乞求他把她留下。
「不,你應該回家去。」柳根冷冰冰的說完,站起身,從鍋里舀出熱水:「洗漱。」
祥子聽到了兩人的對話,他早已醒了,本來要起床的,可歐陽雪和柳根一起進來了,只好再閉上眼,假寐。
在歐陽雪端了洗臉水走出窯洞后,祥子翻身起來,穿著衣服說:「根哥,你幹嘛要趕歐陽雪走啊,人家願意留下來,那就讓她在這裡多陪陪咱娘唄,過年也熱鬧些。」
「你不懂。」柳根又舀了一盆洗臉水,準備端出去給娘洗臉。
「根哥,你改變主意了?」祥子下炕穿鞋問。
「改變啥主意?」柳根回頭問。
「接娘去南海的事呀。」
「歐陽雪說得對,得尊重娘的意願。」柳根回答完,端起臉盆,剛要出門。
「根兒,娘哪也不去,就守在你爹身邊,你別想打歪主意!」娘聽到了哥倆的談話,走進窯洞,一把奪過柳根手中的臉盆。
「呵呵……娘,根兒聽你的,不過,娘也要答應根兒一件事。」柳根笑呵呵的追出來說。
「要娘答應啥?」
「過完年,柳枝開學后,娘要到縣城裡照顧柳枝,讓她專心讀書,不要兩頭跑,省了她對你牽挂。」柳根在聽了歐陽雪的話后,決定不接娘去南海了,在縣城租個房子,一來可以讓娘治腿上的毛病,不用再在家中勞累,二來可以照顧妹妹柳枝的吃食,不用住在學校集體宿舍里,一個大姑娘家,住在那種集體宿舍,哪能安心讀書,會經常受到男生的騷擾。
「可家裡的羊和雞,誰喂?地里的活,誰干呀?」娘沒有一口拒絕。
「這還不容易,羊和雞,都賣了唄,那幾畝地,租給鄉鄰們種,每年收點租,也夠吃食嘞,娘和柳枝,過年過節的,還可以回來看看爹……」柳根蹲在窯洞口勸說著。
「你讓娘在城裡住哪?整天閑著沒事做,娘會憋悶死嘞!」
「我會租房子給娘和柳枝住的,要是娘閑不住,在縣城做點小買賣……」
祥子走出來說:「不用租房子,我家那棟樓可以住人嘞,過完年,根哥和我去收拾兩間屋子出來,讓娘和柳枝住。」
「是呀,祥子家的院子可大嘞,娘要是閑不住,就在院子里種菜養雞,呵呵……想養多少雞都可以,對,祥子?」柳根覺得祥子這主意不錯。
歐陽雪洗完臉,也走過來幫著勸說:「是啊,大娘,那樣柳根在南海讀書,也放心,不然呀,他總是牽挂你,住在縣城裡,可以隔三差五的,和柳根通個電話,不用等每個假期才見上一面。」
柳枝也加入到勸說中:「要是娘能在縣城陪我讀書,那可太好嘞,天天可以吃到娘親手做的飯菜嘞,呵呵……還有歡歡也可以和咱們住一塊嘞。」她說的歡歡,是賈合偕的妹妹賈合歡。
「你們幾個合著伙要把我這個老太婆拐走呀?」娘把臉拉下來,看了幾個娃一眼,然後笑呵呵的說:「看這架勢,我要是不答應,你們幾個也會把我抬著去嘞!」
知道娘終於答應了,柳枝撲上去,一把抱住娘:「娘真好!」
「等娘看著你不順眼,扇你耳光的時候,就知道娘不好嘞。」娘在柳枝臉蛋上輕輕掐了一把說。
「喲,這麼高興呀。」夏天胸前掛著相機,走進院子:「老嫂子,要走了,我來給你和兒女們,拍張全家福。」
「怎麼說走就走嘞,我這就給夏記者你們做早飯。」娘一聽夏天說要走了,轉身要進廚房。
「不忙活嘞,我給老嫂子你們拍完照就走,早飯村長家早準備嘞。」夏天拉住娘的胳膊,招呼幾個娃:「柳根,你們幾個,圍著你娘站好。」
「雪,你也來。」娘招呼歐陽雪,要她一起跟著合照。
「夏叔叔說是全家福,我……」歐陽雪朝柳根看一眼。
「沒關係,過來,我多拍幾張。」夏天招手要歐陽雪也站到柳根一家身邊。
柳枝和歐陽雪站在娘兩邊,柳根和祥子站在娘身後。
娘忽然淚眼婆娑的說:「你爹要是活著,該多好啊!」
「娘……」柳枝挽住娘的胳膊。
娘把淚抹掉,勉強露出笑臉。
夏天分別給一家人和歐陽雪照了很多照片。
娘給歐陽雪和夏天都準備了禮物,不外乎大棗核桃之類的乾果。
柳根沒去送歐陽雪,只把她送到院子外,看著她跟夏天一步一回頭的走了。
兩天後,柳根帶著祥子和柳枝,各自帶上鋪蓋卷,又回到了縣城,打算在年前,把祥子那個被燒的家整修出兩間屋子,下學期開學,給娘和柳枝她們住。
主要花錢的,是門窗,牆壁的塗料,有現成的買來塗刷,柳根找了個建築工匠修理門窗,兄妹三人粉刷牆壁和打理廚房,還在房子後邊,原來的花園一角,搭建了一間不小的石棉瓦雞舍,又找人接上水電,不到一個星期,兩間睡房和廚房,都整修完畢。
「冬天睡在這裡,冷嘞,得買兩個電暖爐。」這天晚上,柳根和祥子睡在了新買的床上說。
祥子在整修房子期間,把身份證和駕駛證都補辦齊了,也有討債的找來,祥子給人家立下字據,三五年不等會把他爹所欠下的債還清,那些人也沒再為難他。
「根哥,咱們回南海后,必須儘快做咱倆說的買賣嘞,以後娘和柳枝,都得靠咱倆,現在,我終於知道啥叫責任嘞。」祥子望著粉刷好的天花板,眼角滑落淚珠。
「祥子,明天我陪你去看看奎叔。」柳根知道,祥子想他爹了。
「嗯,爹在市裡的勞改農場,離咱縣城不遠,明天我找鼻涕蟲借用車子,咱得風風光光的去看我爹。」祥子說。
祥子說的鼻涕蟲,名叫劉德友,是祥子從小的玩伴,家裡開旅館餐館,過去得到過祥子的爹幫助,現在生意做大了,家裡有幾個閑錢,這次柳根和祥子整修房子,鼻涕蟲還幫著運材料,他爹還請三兄妹吃過幾次飯,算是懂點知恩圖報的,劉奎被判刑后,劉德友的爹還到勞改農場看望過。
這次修整房子,柳枝從柳根寄回的五萬塊中,取了五千塊用光了,為了去看望祥子的爹,柳根又讓柳枝取了兩千,還準備買些年貨回去。
兄妹三人,祥子開上鼻涕蟲家那輛麵包車,一個多小時后,到了農場,見到了祥子的爹。
光頭,一身灰色囚服,身前身後,寫有勞改字樣,劉奎看上去,並沒想象的那麼糟,人還蠻精神的,只不過,有些瘦了,黑了,可能是整天在外勞作的緣故。
「爹……」祥子見到父親被兩個獄警帶到會見室那一瞬間,撲通一聲跪下,嗒的淚珠不斷:「祥兒回來看望爹來嘞!」
「奎叔……」柳根和柳枝站起身。
「給我起來!」劉奎大喝一聲:「爹不配你給我下跪!爹是個罪人!你回來幹啥嘞!你不該回來呀!」
「爹,不管你是什麼,爹永遠都是爹!兒子給爹下跪磕頭,天經地義!」說完,祥子真的砰砰磕了三個響頭,這才站起身:「爹,現在,我和根哥在一起,在南海混嘞!」
劉奎眼圈紅紅的,望著兒子和柳根:「祥子,將來,你好好跟著柳根混,爹不能再在你身邊了,你娘的墳,在西山我們劉家那塊祖墳墓地,你要是有能力了,去給他豎個碑砌個墳頭,過年過節,別忘了給她去燒柱香,替爹給你娘磕頭謝罪,是我劉奎對不住她呀!」劉奎說著,老淚縱橫:「這還得感謝劉二柱(鼻涕蟲劉德友的爹),是他把你娘的屍首收斂埋到咱家祖墳那塊地的,你娘這才保住屍骨……」
「放心,爹,祥兒會按爹說的去做。」祥子說著,把那塊腕錶退下,遞給劉奎:「爹,這表,我贖回來嘞。」
劉奎掃了一眼祥子手中的表,苦笑著說:「我一個犯人,戴這玩意幹啥,你留著,算是爹留給你的一個念想。你咋有錢贖回這表嘞?」
「是根哥替我出的錢嘞。」祥子說。
「柳根,我劉奎當年果然沒看錯人,知道你將來能幹大事,以後,你要把祥子當親弟弟一樣,拜託了!」劉奎雙手作揖,垂頭說。
「奎叔,你不說,我也會把祥子當親弟弟嘞,我娘已經收下他做兒子了,你老放心,祥子他現在已經長大,懂事嘞,還發誓要替你把欠下的債還清嘞……」柳根微笑說,拿出一千塊錢,交給了獄警:「奎叔,以後,我和祥子,會經常回來看你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