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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第一次提起父親

  回門宴在下午三點多結束,父老鄉親帶著自家孩子散去,收拾好碗筷后,翟思思又提著一個簸箕,通過梯子爬到平房上收玉米粒。


  鄧翠梅的身體是下不了地了,綏城不缺土地,地也就一直荒著。


  平日里她就在家晒晒玉米粒,晒乾了餵雞,把雞養上一年,等翟思思和翟明明回來,就能吃上正宗的走地雞。


  費騰幫忙收拾碗筷后,到了鄰居家暫時借宿兩宿,翟思思家只有一個卧室,不夠住。


  靳喬衍在連燈都沒有的浴室里簡單地洗了個澡,走出平房,見翟思思在平房頂上鏟著玉米粒,一言不發爬上梯子。


  這會兒天已經暗了下來,平房上除了一盞放在地上的油燈以外,伸手不見五指。


  頎長的腿出現在眼前,翟思思抬起頭,那人背著漫天的星光,站在眼前。


  爾後他溫柔地彎下腰,奪過她手中的鏟子,口吻平淡地說:「我來吧。」


  左心室的小鹿彷彿有著幾秒的停頓,待她喘過氣來后,靳喬衍已經把玉米粒全鏟進了簸箕里,正拍著手上的玉米須。


  這樣溫柔的他,令她恍惚想起回門宴上,他溫柔地說出會好好照顧她的話。


  明知不過是演戲,她卻真的心跳了。


  濃郁的眼睫垂下,她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玉米須道:「謝謝,我們下去吧,這裡暗。」


  走過去就要抱起簸箕,伸出去的手被靳喬衍抓住。


  他淡淡地說:「我們聊會天?」


  水眸中頓時迸進了光亮,錯愕地看著他。


  但很快這種光亮被她掩蓋下去,點了點頭。


  兩人坐在平房的邊上,雙腿懸在牆前,伴隨微風輕輕晃動。


  入目是漫天的星光,密密麻麻的星星令人彷彿如墜銀河,這是在易城那種高樓林立的城市裡,看不見的景色。


  大自然真好。


  靳喬衍忽然覺得,老了以後若是能在這裡養養雞鴨魚,圈一片小田地種種蔬菜,倒也不失為一種享受。


  放眼現在的姑娘,恐怕也只有翟思思願意過這種田園生活,住慣了鋼筋水凝土,怎麼願意到這鄉下來滿身泥土?


  翟思思不知道靳喬衍想要和她說什麼,他不開口,她便沉默地坐在旁邊。


  良久,他在心中一陣演練過後,確定了說話的方式不會傷到人,才開口:「關於你父親,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


  起初鄧翠梅上靳家鬧的時候,沒有看見翟思思的父親,包括最初讓費騰調查翟思思的背景后,關於父親是一片空白,他以為翟父英年早逝。


  卻沒想到老太太今天張口問的第一句話,是翟父回來沒有,如此說來,她父親應該健在。


  若是健在,自己女兒「結婚」這種頭等大事,怎麼會不出現?


  除非……翟父失蹤了。


  提起父親,翟思思的眼底一片清澈,絲毫沒有半點情緒波動地說:「不用了,他要是想出現,自然會出現。」


  聽她這麼說,靳喬衍不禁蹙了蹙眉頭。


  所以翟父不是失蹤了,而是不願意出現?

  不想聽靳喬衍說出什麼要了解情況、好履行義務之類的話,沒等靳喬衍想好怎麼問,她主動開口說:「我媽是地地道道的綏城人,二十多歲的時候,和下鄉勘察的爸爸相識了,兩人好了一段時間,後來我爸要回去工作了,便留下一點錢,並讓我媽等他,他一定會回來娶她的。」


  像是在整理辭彙,她慢悠悠地說:「我爸剛走,我媽就發現自己懷孕了,那會兒他們倆也沒領證,不過在我們鎮里人看來,他們早就是夫妻了,那些年妻子留在家中,丈夫出城奮鬥是常事,也就沒有想得太多,在我外婆的照顧下,我媽安心養胎,等著我爸回家。」


  老一輩的人對結婚證的概念是模糊的,在他們的想法中,睡過同一張床,拜了天地,那就是一輩子的夫妻,在老一輩的影響下,鄧翠梅也沒想領證這回事,一門心思要給翟父生下白白胖胖的孩子。


  接著她又道:「好不容易盼到了新年,我媽挺著孕肚,天天在綏城外等我爸,但沒有一天能等到他,那時候出綏城的道路還是泥路,旁邊都是田地,我媽一個腳滑,摔到了田裡,所以我還未足月就摔了出來,我的出生讓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我身上,慢慢的,對於不回家的父親也沒有了那麼多的計較,覺得自己是沒帶眼識人,碰見負心漢了。」


  那些年下鄉勘察找商機的老總不在少數,也聽過很多老總欺騙了農村裡單純的小姑娘,搞完人拍拍屁股就走,什麼愛不愛的都是扯淡,純粹是想在村裡找一個好看的小姑娘,泄泄火。


  鄧翠梅在苦等了幾個年頭后,才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變成了宛如潑婦一般兇猛的女人,獨獨對家裡的人柔軟。


  因為她沒有丈夫,既要當母親照顧孩子,又要當父親保護孩子,是生活把她逼成了潑婦。


  最困難的時候,好在街坊鄰里覺得她被騙挺可憐,都願意搭一把手拉拉她,他們一家才能繼續活下去。


  片刻后她繼續說:「在我四歲那年,所有人都對我爸不抱希望的時候,他突然又出現了,提著一袋說是進口保健葯,敲響了我家木門,我記得那時候我媽哭得稀里嘩啦地撲進了他的懷裡,然後他特別溫柔地摸著我媽的腦袋,說他回來了。」


  小的時候翟思思很聰明,一歲多就伶牙俐齒,但「爸爸」這個簡單的疊音詞,她始終沒學會。


  直至第一次見到父親后,在鄧翠梅的教導下,她才喊出了第一句爸爸。


  之後的日子都很快樂,父親像普通人家的丈夫一樣,在家中陪著她,陪著母親,也給家裡帶來了一點錢,恰好解決了家裡的困境。


  「那段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好像有一個月,又好像有半年,我記不清了,只知道每天睜開眼,就看見他在我床邊摸著我的臉說,思思,太陽曬屁股了,沒過多久,他又消失了,是媽媽把他送出的綏城。」


  一年之後,她便多了個弟弟——翟明明出生了。


  比起翟明明,她更幸運的是親眼見過父親,而不是像翟明明那樣,只能在相片中看父親長什麼樣。


  「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過,起初的時候還會讓人帶回來一些錢,後來就沒有了音訊,聽我媽說,他是在國外工作的,回來一趟光是在路上也得浪費好幾天,沒空回來,也是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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