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你個龜孫
清晨,白露未晞,空氣氤氳。
汴梁城殿帥府禁軍軍營,戰鼓填然,旌旗烈烈,排山蹈海的馬蹄聲,盾牌碰撞的鏗鏘聲,並且碰撞的清脆聲,刷拉拉的甲葉摩擦聲,構成軍營緊張有力的交響樂,更正震天的霹靂號炮,號炮聲聲,裂人肝膽。
軍營重地,國之大器,端的是肅穆嚴整。
鼓響三通,按理已經聚將完畢,可依舊依甲胄不全的甲士,急匆匆往軍營內奔,顯得與肅穆的軍營及其不和諧。
鮑太平與林沖有約,大清早便來軍營前等候,鮑太平百無聊懶,隔著木寨向軍營內觀看。
但見五色軍旗咧咧,如林如徐;紅彤彤的甲衣纓穗,波瀾起伏,如火如荼;刀劍如林,密密匝匝;藤牌如牆,清風不過。
鮑太平從未見過如此陣仗,也未曾有過軍旅生涯,眼前的場景,卻給他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總覺得缺少些什麼。
許是他認知的大宋歷史,讓他構成某種偏見,總以為宋朝的軍隊軟弱無戰力,後來參照自己大學軍訓和軍旅題材的電視劇,感覺眼前的大宋禁軍,欠缺點士氣,又欠缺嚴明的紀律。
饒是如此,大宋最最精銳的皇家禁軍晨操,還是給鮑太平帶來極大的心靈震撼。
軍營的木寨,隔斷軍民,鮑太平對這一所軍營充滿了無盡的好奇,就像他想看李師師面紗後邊的容顏,也像是對覺遠老僧的明遠齋的好奇,他想去軍營內走走,這種慾望,比以前的任何一種好奇都要好奇。
他想看看皇家最精銳的禁軍,是否具備抵擋大金鐵騎的實力,是否會在征討方臘、宋江中大傷元氣,甚至想問問那些領軍的將軍,有沒有讀過《孫子兵法》,有沒有讀過曾公亮的《武經總要》,甚至想考較一下禁軍將領的膽識和武功,是否具備保家衛國的基本能力,能否扭轉靖康滅國的悲慘命運……
可鮑太平只是一介平民,剛有一份正經職業,「炭火銅鍋正店」的東主,還做了一份兼職,崔家教坊的音樂小教師。
不知那些衛國良將弓馬如何,猜想,射殺擅闖軍事重地的平民,應該綽綽有餘。
鮑太平覺得,自己剛剛擺脫四路冤家追打的窘境,還是不要自己作死的好。
血性的真男兒,都有一個軍旅夢想,在戰場浴血搏殺,彰顯自己的真男兒本色,哪怕作為《亮劍》中李雲龍的衛兵,出場便被鬼子冷槍打死,那也是真男兒的所在。
那生命凋謝的美麗瞬間,勝過天上閃過的流星,那瞬間鑄就永恆的熱血真男兒。為民族,為家國,哪怕一腔熱血,染紅仨月的桃花,人生又有什麼可遺憾的。
連珠的號炮,聲聲震天,號炮聲還沒有響完,最多不過一刻鐘的時間,軍營內一陣混亂,鮑太平還想看看軍營發生什麼,卻見林沖騎馬而來。
鮑太平很驚訝的問:「林教頭為何來的如此之快啊?」
林教頭滿面怒容道:「上官老爺昨夜吃的大醉,今日又不操練,點過卯,眾將領已經散了,也好,有閑暇時間早點與小兄弟去城外騎馬。」
鮑太平不知道林衝口中的「上官老爺」是哪一位,聽語氣也知道上官惰政,習以為常,鮑太平見林沖不快,也不好多問。
「林教頭,能否帶小子去軍營走走!」鮑太平好奇道。
林沖嚴肅道:「軍營重地,閑人免進,非沖無能,軍命難違!」
林沖騎一匹棗紅馬,又牽了一匹大青馬,兩匹馬都是林沖借來的。
鮑太平見林沖如此說,便收起了心中的好奇,不能讓林沖太為難,他若想進兵營,會有各種的方法,他日進軍營,陪伴他的,恐怕未必是這位小小的禁軍教頭。
鮑太平身材未及長大,上馬有些吃力,可他左腳踏住馬鐙,雙手抓住馬鞍,手腳一同用力,翻身嫻熟的跨上馬背,雙腳一踢馬肚子,道:「還是先騎馬,進軍營他日再說!」
大青馬得了騎手的命令,打了一個響鼻,健蹄輕盈,向前悠悠小跑起來。
京城重地,街上行人往來,鮑太平不敢放馬賓士,只能到城外才能縱馬奔跑,斜刺里卻衝出直裰東坡巾的學士模樣,抓著馬尾,不肯放鮑太平去。
鮑太平詫異道:「小子正要出城騎馬,周大晟何故如此?一首《半壺紗》,一首《逆流成河》,難道還不夠你支應一段時間嗎?」
周邦彥拿著一本《太平歌詞》怒道:「小浪子,為何欺凌老夫?」
「這話怎說的?」鮑太平在馬上道:「周大晟乃皇家最高音樂機構的提舉,小子一介平民,怎敢欺負到朝廷官員的頭上?」
林沖本騎馬走在前頭,聽聞鮑太平說話,知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周邦彥,堂堂大晟府提舉,他正缺上進的提攜人,急切打馬回來,滾鞍落馬,匍匐在地:「下官禁軍教頭林沖,見過大晟府周提舉。」
「咳咳!」大晟府提舉抓平民少年的馬尾,而且那少年還很傲慢,如今被人撞見,周邦彥尷尬的只有乾咳。
周邦彥臉上一紅,心道:好個沒眼力的什麼林沖林教頭,卻擺出官場上的逢迎之道,乾笑道;「林教頭?果然聞名不如見面。今日,本官與這少年有要事商議,他日有機會再尋教頭說話。」
林衝心頭大喜:皇帝身邊的紅人也知道他林沖的名號,發跡之日不遠了,唯唯諾諾道:「下官領命!」再次翻身上馬,先前憤世嫉俗的表情一掃而光,對鮑太平數落道:「俺那兄弟,與周提舉好生說話。」
貌似對周邦彥還有一番淺台詞:老大人,我和你這忘年交,也是兄弟哩,抽空在皇帝面前,千萬不要忘記給林沖美言幾句。
林沖有了上官周邦彥的吩咐,不敢久留,更不敢輕視絲毫鮑太平,打馬向前,在不遠處等候鮑太平。
鮑太平對周邦彥道:「如今已經沒有外人,大晟有話儘管說。」
周邦彥見鮑太平沒有要跑的意思,鬆脫了馬尾,拿出那本《太平歌詞》道:「說好了的,老夫五十兩買你的詞曲,你卻為何將老夫的詞曲收錄在你的書中?」
鮑太平記得,自己是有原則的人,憑藉他民樂主播的身份,後世有用不完的歌詞曲調,沒有必要非要搶賣給周邦彥的歌詞,明明賣給周邦彥的七八首,並沒有收錄在其中。
「怎麼會有此事兒?」鮑太平接過周邦彥翻看的太平歌詞,正是那首元好問的《雁丘詞》。
周邦彥道:「也無其他,只這首雁丘詞。」
「就一首,無所謂了!」鮑太平將《太平歌詞》丟過去道。
「怎麼會無所謂?倘若讓聖上知道,老夫剽竊民間詞曲,老夫頭上烏紗不保啊!」周邦彥急切道。
鮑太平道:「民間流傳的唱本,道君皇帝看不見,再說,這首曲子,周大晟好像沒給我錢啊!」
「明明當初給了你五十兩。」
「那五十兩不是我在崔家教坊教曲的半年薪俸嗎?」
「啊……」周邦彥一臉懵逼。
「周大晟不必杞人憂天,有事我頂著,算我抄襲你的中了吧!」鮑太平沒覺得這是一件什麼重要的事情,如今急切騎馬,也不管周邦彥杞人憂天,打馬便走。
當時可是有崔媽媽,一併崔家的姑娘們聽得真切,說鮑太平剽竊周邦彥,說出去有人信嗎?
周邦彥盛怒之下,爆粗口跺腳大罵:「鮑太平,你個龜孫兒,端端是坑苦老夫也,還有閑心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