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論詩
大概是洛陽城連日來大雪,老太太身體抱恙,算是免去了府中小輩的請安,每日只見三位夫人,據說會面的時辰也是大大減少。依照前世的經驗,老太太不過只剩一年的壽命。鳳儀不知道這一點能不能改變,至少她覺得無從下手。若是老太太因意外而去,她倒可以試上一試。前世她婚後不足一個月,老太太便去了,具體情況,一概不知。這一次,她只能先探聽探聽,盡人事,聽天命。
其實,在鳳儀心裡,倒是希望老太太壽命越長越好。只要老太太在,皇室總會顧及她,除非寧國府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否則總有柳暗花明的地方。
洛陽城的大雪越來越頻繁,少有晴天的時候,天氣也是極度的寒冷。太子在吏部侍郎趙乾坤和左武衛將軍楊延光的協助下,有條不紊的指揮著城中的軍民抗災。暴雪雖大,對洛陽的影響並不大,無非是出行困難一些。好在朝廷著人每日清掃著主道的大雪,城內的生活影響並不大。不過,城外的人想要進來,這路途卻是顛簸的緊。最近,洛陽城已經是鮮有外地之人了。如此隆冬寒雪,人們也知道在家裡避一避。
距離鳳儀的生日越來越近,那名為烏衣巷的賞雪會也快要到了。這場盛會,可以說是洛陽城寒冬里最盛大的一次,想必列位貴女已經開始摩拳擦掌了。若是能在賞雪會大放異彩,從此榮華富貴自不在話下。況且,此次賞雪會,對明年的選秀意義重大,眾人豈有不重視的道理,即便是鳳儀,據說老太太也打算讓彩琴姑姑再來指導她一番。這個消息是香沫帶回來的,只是不知道真假。不過,十有八九倒是真的,鳳儀本為先皇欽定的皇后之選,老太太必定非常重視。只可惜,前世還是被雪妍鑽了空子。鳳儀對后位並無渴求,但若是能保寧家,能報自己的前世之仇,她倒也無所謂。一個人因仇恨而活,很多事確實不大在乎了。
「小姐,三少爺來了。」雲蓉打著帘子進來,後面正跟著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子。
這三少爺不是被人,正是孟姨娘唯一的兒子,嫁給她父親次年生的,不過比鳳儀小了五歲。因著對孟姨娘的不喜,鳳儀對這個弟弟並無好感。前世的時候,對他多有冷嘲熱諷,壓根也沒把他當弟弟,只算是一個不相干的外人。只是他倒奇怪的緊,就是喜歡粘著鳳儀。不過,自己委屈出嫁的時候,為她而哭的,只有這個弟弟了。
上輩子,鳳儀對他不住。
彼時,鳳儀正在讀著一本唐時的詩集,見他進來,便放下了,對他招招手。
「這天寒地凍的,怎麼又跑來?快過來,這裡暖和。」鳳儀眉眼溫柔,眾人皆是一愣。誰不知道她極不待見這個三少爺,今日倒是反常的緊。
三少爺自然也是極為詫異,姐姐什麼時候對自己如此溫柔過,當下竟是躊躇了一番,他委實已經做好了被訓的準備。不過,他到底是個孩子,躊躇一會,便是答應著,坐在了鳳儀的身邊。
「香沫,快去端碗薑湯來,還有蘇麽麽給我準備的點心,撿幾樣好的,一起端來,尤其是桃花糕,多拿點。」
「是,小姐。」香沫答應著去了,卻是與雲蓉對看一眼,兩人眼裡皆是狐疑。小姐是不是中邪了,要知道,蘇麽麽的桃花糕,小姐是從來不願與人分享的,即使是關係好的雪妍雪塵,都沒機會吃到的!
鳳儀因著前世的事,一時沒有控制住,忍不住想要對三少爺好,以彌補自己前世的虧欠。此刻,她方意識到,自己似乎該給大家一個過渡。不過也罷了,就讓大家以為自己莫名其妙吧。
「姐姐,長生不吃桃花糕——」
「可又是胡說。姐姐問你,這幾日,先生都講了什麼?」鳳儀笑道。
「講了好多啊,不過總也脫不開四書,甚是讓人煩悶。」寧長生畢竟是小孩子心性,一下子話匣子便打開了,說了一些私塾的趣事。
正說話間,薑湯和點心便一一上來。
「小姐,徐姑姑與蘇麽麽似乎鬧了彆扭。」香沫奇怪的說道。這徐姑姑便是徐婆婆,因著府里的習慣,便改了稱呼,況她本來也年紀不大。
「竟有這種事,回頭我問問。長生,先喝了薑湯。」
「姐姐,我真的可以吃桃花糕嗎?」長生喝了薑湯,忍不住問道。
「那是自然,不過,你要保密,不然以後就吃不到了。」這桃花糕在前世的鳳儀眼裡太過寶貝,從不與人分享。鳳儀覺得,自己還是不要一下子變化太多才好,否則該有人污自己是中邪了,若是再來一出道士做法,那就熱鬧了。
「好的。」
鳳儀遞了一塊桃花糕,長生愉快的接了過來。
他連著吃了三塊,鳳儀只好讓他打住。
「這甜食,不可吃太多,今日就這樣了。以後你想吃,只讓丫頭過來取。來,喝杯茶。」
「我自己來取就是了。」
鳳儀笑了笑,這小子,倒是學滑頭了。
「姐姐,你這看的什麼書?」
「姐姐看的書啊,恐怕在你先生眼裡,算不得什麼正經書了。」
「我能看看嗎?」
鳳儀點點頭,將那詩集推了過去。長生接過來,便就著鳳儀所翻的那一頁,看的津津有味。
「不過是幾行字,你要看多久?若是喜歡,儘管拿去,不過要歸還的啊。」
「可以嗎?」
「自然可以,不過,你先說說,這首詩怎樣?」鳳儀指的自然是自己方才正在看的那首。
「好,好,好。」
他一連三個好字,連香沫都忍不住笑出聲來,鳳儀更是一臉愛憐,卻也憋住笑,她怕長生會尷尬。
「好在哪裡?」鳳儀問道。
「說不出來。」
到底是小孩子,這首詩也未必能完全看懂吧。
「那你說說,最喜歡哪句?」這總容易回答的多了。
「若到歲寒無雨雪,猶應醉得兩三回。」
「那可不好,咱洛陽城每年歲末大雪,你想醉怕也是醉不得。鳳儀笑道。」
「讓姐姐見笑了,長生喜歡這句詩的豪邁!」
「香山居士的詩,可沒那麼容易懂。」
「姐姐是說,這詩還別有含義?」
「那是自然,文章合為時而著,詩歌合為事而作,或敘事,或詠物,有傷懷,有氣概,不一而足,哪那麼容易理解,一千個人,只恐有二千個看法呢。」
「姐姐說的是。」
鳳儀笑了笑,他不過一個孩子,而她自己也是淺嘗輒止,萬不敢論太深了。若是適得其反,那就不好了。
「大梁文人墨客,也多得是寫詩好的,咱們長生,以後說不定也是大梁三傑那樣的存在。」鳳儀笑道,不禁想起了易安公子。
「便是如易安公子、風月公子、廣寒公子那樣的人嗎?」
「是啊。」這小子,知道的也不少。
「那可是難了,不過長生會努力的。」
鳳儀點點頭,兩人又說了一會私塾因大雪停課的事,眼見時間久了,長生便依依不捨的去了,末了,還是帶走了那本詩集。不過,鳳儀卻是囑託他莫要來的太勤,以免耽誤學業,父親該生氣了,長生便是答應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