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反常】
之後幾天里，長安城裡風頭最勁的人，毫無疑問，只有一個。
大周青龍司七衛副衛長，雪濃。
在短短數天之內，連續剿滅集英樓的兩個重要秘密堂口，斬殺，擒獲集英樓兇徒數十人之多，這是在朝廷正式和集英樓開戰以來，也少有的輝煌戰績。
一時間，長安城震動，大理寺震動，上三閥震動，甚至據說就連宮裡的那位，也震動了。
做出了這樣的功績，雪濃自然在一時之間，成為了長安城的風雲人物，正好七衛的那位衛長謝弘這些日子小錯不斷，早有人說要把他換下來了，現在雪濃立了大功，把他提上去的聲音已經很多。
而除了這些，有些知道更多的有關於雪濃事情的人，則把目光注視向了那個現在正窩在如意坊，管理著在長安城的大人物眼裡根本不值一提的疥癬之地的那個姓獨孤的年輕人。
雪濃是獨孤一心的人，這在有心人中已經不是秘密了。
而這些有心人，範圍並不小，凡是曾經和十一年前的那個獨孤家隕落的夜晚有關係的人，姓氏，家族，都是有心人。
所以說，在外人看來，這是雪濃這個從北海來的外鄉人以一己之力創造的一個近乎奇迹的事情。
但在有心人眼裡，這事跟獨孤一心完全脫不了干係。
而事實，和這種猜測也差不了太遠。
更重要的是，因為這一層關係，雪濃雖然立下了如此功勞，卻也只是得到了一些財貨的賞賜，至於說更進一步，卻是沒有，那些將謝弘換下，將他換上的呼聲縱然高，卻也就是呼聲高罷了。
「這也太不公平了！」小高聽了這些官場中的彎彎繞繞，氣憤地將手中的筷子一扔，連碗里的魚都不吃了，一副要提槍給雪濃打抱不平的樣子。
這裡依舊是如意坊里東坊的那個闊大而乾淨的小院，院子里的火堆上架著一隻大鐵鍋，鐵鍋里在煮魚。
自從獨孤一心他們這個小團體成型以後，他們日常聚會的地點就固定在了這裡，至於說吃食，因為鄭斂的關係，每頓都是魚。
所以小高都有點吃膩了，這也是他扔了筷子，不吃碗里的魚的原因之一。
當然，主要還是打抱不平。
少年人，少年意氣，自己又身手不錯，血氣方剛，聽到不平事，就想著要出頭。
只是還沒等他的威勢撐住一息，藍漪就狠狠一巴掌拍了他的腦袋，罵道：「大人的事，你小孩子知道個屁，坐下吃飯。」
「我不小了！過年就十五了！」小高漲紅著臉強辯著，卻還是老實地坐下，把筷子撿起來在褲子上擦了擦，又開始吃他已經吃膩的魚。
「看起來是我拖累你了。」獨孤一心笑著說了一句，看著雪濃。
雪濃卻反而搖了搖頭，說道：「意料之中的事情罷了，而且，賞的錢還蠻多的，攢一攢，也許明年我可以買間屋子了，到時候就把我妻子從北海鄉下接來。」
不知道是不是提起了遠在家鄉的妻子的原因，平時都很有些沉默寡言的雪濃，今夜話也分外的多，連臉孔的線條都變得柔和了起來。
但這一切馬上就被一聲巨大的噴嚏聲給打破了。
鄭斂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隨口吐出了幾塊魚骨，然後打了幾個飽嗝，將碗筷扔在了地上，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看向了獨孤一心，說道：「餓的。」
聽到鄭斂的話，小高奇怪地看著這個古怪的外鄉人，這幾天的相處，已經讓他可以差不多理解鄭斂那帶著濃重土音的官話了，他明白鄭斂剛剛說的就是，餓了。
只是他不理解的是，明明鄭斂才在打飽嗝，為什麼要說餓了呢？
這傢伙不會瘋了吧？
小高這麼想，因為鄭斂這個人平時看起來就神神叨叨的，真的忽然瘋了也正常。
獨孤一心卻很明白鄭斂為什麼明明吃飽了，卻又在那裡說餓了。
鄭斂的餓，不是肚子餓，是他的心餓了。
兩個集英樓的秘密堂口根本算不了什麼，哪怕全程其實都是他在主導，外人只看到了雪濃連破兩個堂口，擒賊無數的英姿，可是誰也猜不到，真正導致了這一場開年大捷的幕後主導者，是一個連官話都講不利索的粗糙漢子。
鄭斂的胃口很大。
既然已經決定要把事情好好的計較清楚，那麼兩個集英樓的堂口實在太少了，而且胡作非的賬還沒算呢。
鄭斂是個無比認真的人，吃飯認真，打架認真，罵人認真，報復，也要認認真真。
獨孤一心明白這是鄭斂在催他繼續動手了，這其實也很符合獨孤一心的想法。
他也早已經有些意動了，對付胡作非。
所以哪怕鄭斂不開口，他也要開口了。
「藍老大，如果安樂窩讓你管，你覺得怎麼樣？」獨孤一心將碗里的魚湯喝完，放下了碗筷，忽然看向了藍漪，問了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讓本來正在埋頭吃魚的藍漪愣了一下，他看著盛著魚的碗沉默了一下，說：「一切但憑大人吩咐。」
而小高則不同於藍漪的沉穩，一下子就眼神火熱，吐掉了口中的魚，興奮地說道：「要動胡作非了嗎？是不是？好啊，老子早就想動他了，這個老小子。」
獨孤一心不理會小高的興奮，走到藍漪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好好準備一下，是時候給胡作非點顏色看看了。」
第二天一早，獨孤一心來到衛所，腦海里已經有了對於如何對付胡作非的初步方略，他找來了李圭，正想要說些什麼。
讓他沒想到的是，李圭今天一反常態，沒有了平日里的那種愛搭不理的樣子，反而是帶著點諂媚的樣子，在獨孤一心還沒開口前，就低聲，小心翼翼地四處看了看，說道：「大人，卑職探聽到了一個重要的消息。」
「哦？」獨孤一心抬頭看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
「卑職探聽到，集英樓那幫兇徒，過些日子，將會在安樂窩裡集會！」李圭低聲，卻眼光炯炯地說道。
也不知道他眼中的光，到底是因為什麼而那麼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