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繼任者
讓我們把視線稍微向前調整一下，看看錢鏡走進店門之前，裡面發生了什麼。
「許老闆，你這是趁火打劫！雖然這個地方已經荒廢許久，但不代表它一定要交給你！現在我來了，這裡很快就會走上正軌。你是這裡的股東之一，我尊重你獲得分紅的權力，但你別想從我手裡拿走經營權！」
說這話的是個容貌幾乎滿分的美女，從面容特徵上來看應該是中俄混血。她的身體高挑修長，似乎什麼都挺長，比如黑色的長發、略微彎卷的長睫毛、高挺的長鼻樑、桃紅的嘴唇又長又薄，再加上一對筆直的黑絲長腿。雖然她不可能滿足所有人的審美標準，但明顯東西方混血的氣質足以補上最後一分。從下往上看裝束，黑色的短裙上面搭配一件略有些偏藍的西裝，白色三角形的袖口開在小臂中段，露出有著淡淡小麥色健康肌膚的手臂來。她晃動手臂加強自己的語氣，手腕上一串菱形寶石的鏈子發出清脆的響聲。
在她對面，許老闆早已白髮蒼蒼，穿著一身臃腫的唐裝，擠在輪椅中。雖然被美女當面吼來吼去，但他的臉上依舊掛著高深莫測的笑容。也許是他素養好，也許是他臉皮厚，也許是他身後站著的三個高大持槍保鏢賦予其足夠的力量。
在他咽喉上，安裝有一件橢圓形的電子裝置。當他用手按住裝置並開口說話時，裡面便會發出機械合成的人聲。而他自己，則只能從嘴巴里發出呼哧呼哧的喘息。
「拉伊莎，你剛剛回來，並不了解情況。但你看看周圍，這麼多年下來，這裡變得一文不值，只是這地皮還值點錢！我早就要擴股，把這裡全買下來，和我的商業大樓連為一體，可你們家就是不同意，到了今天這個地步還是嘴硬。我耐心有限，最多再給你提價一百五十萬湊個整數，一千萬，這就一次整體轉讓給我。一手交錢一手交地，我已經太老了，不能再等下去了！」
「這裡是我家的店鋪，現在是我的店鋪，也是我僅剩的產業，想讓我給你，沒門兒！許老闆，別掩飾了，你想要的是這個店鋪，你根本不會將它推平，然後將商業中心擴建到這裡來！」
「沒錯，你說的很對，地我也要，店鋪我也勢在必得，當然不會簡簡單單就推掉。」許老闆抱著雙臂說道：「這木頭房子挺稀罕的，我會把這裡變成個酒吧，和我的商場大樓搭配起來。這個地方已經十多年沒開張了，商品都非常陳舊，折不了多少錢。我再給你加一百萬，趕緊答應下來，別再浪費我的時間了。」
「我沒有浪費你的時間，我的答案是一貫而明確的，就是兩個字：不賣！」
聽到這話，許老闆身後三個壯漢——都和院子里跪在錢鏡面前的那個體型相當——一齊超前垮了半步，鼻子發出「嗯？哼！」的重音。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從三個人身上爆發出來，掃過陳舊的店鋪，吹起貨架和櫃檯上的塵土，朝著拉伊莎卷過去。
眼看精緻美女就要變得灰頭土臉，一隻手臂橫著擋在她面前。那是個身穿白色長衫灰色馬褂的銀髮老人，鶴髮童顏精神矍鑠，雙目炯炯有神。他手臂一揮一轉，在拉伊莎面前畫了一個圈。風立刻停了下來，塵土也隨之緩緩降落。隨後，他畢恭畢敬退到女子身側，雙手抄回袖子中，繼續眯著眼睛瞄著對面。
很顯然，這些人都是為了這個坐落在犄角旮旯的連鎖店而來。誰都知道一個店鋪最重要的就是位置好，人流量就是營業額的道理顛古不破。可是商店要位置沒位置，要流量沒流量，就算是改成主攻網路的商店，這裡的郵費也比城市核心區高，效率還差。
按說地皮能值點錢，至少可以讓旁邊的「商業綜合體」重新變成規整的矩形。但那「商業綜合體」自己都快不施工了，再花錢買個邊角料，豈不是傻？
「你這小姑娘又不懂經營，說不定一個月前你連這個地方都沒聽說過，而我卻是對這裡富有深厚的感情。」許老闆用深沉的合成音說道：「這是我起步的地方，也是我養老的地方，你何必與我作對？拿上錢，繼續你的學業，或者到處去玩耍，都足夠了！」
「你說得對，之前我沒見過這家店，我父親也沒提起過。我更沒見過這裡原本的主人——按照輩分，我該叫他大爺爺。他沒有子嗣，遺囑里將店鋪轉讓給我爸爸，然後又給了我，成了我唯一的財產。」年輕的拉伊莎說道：「既然我來了，就要把這個地方經營好。這是我們家最後的東西，絕不會賣給你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賣？你想多了。你那一套繼承的法律序列當然沒問題，但你別忘了，你繼承下來的股份是有條件的！根據我和你大爺爺最初的對賭協議，單單第一條，若是因故五年不開張營業，就視為放棄，那些股份就該是我的！根據這個協議，我就會是這裡的主人。你繼承的，只是暫時凍結的股權，而我的對賭協議比你的繼承權要更早兌付。現在我給你錢，不是要買什麼東西。你可以認為我只是關心你，想要替老朋友照顧他的後人。別以為是在求著你！」
拉伊莎皺了皺眉頭，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站著的老者。那老人點點頭，半彎著腰解釋道：「小姐，的確是這樣。大老爺有七成半的股份，但其他散客的股份似乎都集中到這許老闆手裡了。當年是有一個對賭協議，將會決定七成半股份的歸屬。不過在協議觸發之前，你現在的七成半股份，仍然意味著你可以說一不二。」
「柳老爺子，我敬重當年佘大老闆的為人，但是這小女子卻只是個菜鳥，只會把這個店糟蹋了。」許老闆對銀髮老者說話的時候，聲音就變得舒緩許多。「我是個念舊的人，我保證接管這裡后，仍舊聘任您做這裡掌柜，然後還給您1成股份。您是行內人，知道這地球上碩果僅存的白旗連鎖意味著什麼，可不能讓它落入這半個洋婆子手中。」
「你才是洋婆子，你全家都是洋婆子，我可是地道中國人！」拉伊莎猛地一拍桌子，胸前一陣抖動，手鏈稀里嘩啦直響。「告訴你，要不是我媽媽用拉伊莎這個名字保護我，說不定我也和他們一樣死得不明不白！許老頭，我告訴你，既然我在這裡，那這商店就已經開張了，今年的分紅不會少了你那份的。但是想要股份？拜拜！」
「看來你不知道一句老話：白旗自有規矩！」許老闆嘴角微微上翹，眼睛眯了起來，皺紋在他臉上留下深沉的黑影。「白旗有自己的判斷能力，這裡的規矩，不管是神仙鬼怪都要遵守。你可以算是這裡的老闆，掌柜這個職位就算是柳老爺子擔任。可是僅憑你們兩個，白旗算不上開業，營業員呢？櫃檯沒有人接待客戶，你開的這叫什麼業？」
「鬼鬼是我的營業員。」
「一個縛魂，寄生在白旗商店，現在連出面都做不到，她可算不上！」許老闆哼了一聲，顯然對商店的情況了如指掌，而且自有一副成竹在胸：「拉伊莎，看來你的確什麼都不懂。縛魂不能接待客人，只有正經人類才行。你這裡沒有營業員，就開不了業，對賭協議就是我贏！」
「鬼鬼不算？沒關係，我已經招工了，只要後天之前招個營業員，這裡就能開業了。」
「你是不是算錯了日子，今天就是最後一天，還有兩個小時就到了正午，而當太陽落山時，你最後的開門機會也就沒了。」許老闆呵呵笑了起來，他身後的壯漢們立刻發出憨厚的哈哈和兇猛的哼哼聲，非常知趣地烘托著氛圍。
「今天？」拉伊莎愣了，趕緊回頭向柳先生求教。
柳老爺子無奈地點點頭。原來的佘老爺是多好的人吶，和善勤勉兢兢業業，可誰曾想他會突然遭遇不幸。而現在這個繼任者，長相、氣質，包括氣勢都是上上之選，可並沒有延續佘老爺那種好學、謹慎的品質。而且她是女兒身，更不是嫡生，因此老人並不看好。特別是給她說了那麼多次要學會算農曆，沒想到她還是算錯了日子。
看來又要對不住佘家老人的囑託了。
「告訴你吧，你一回來我就知道你要做什麼，然後就接下了你的招工廣告，將它發在了一份小報上，昨天才到了街頭，正在一份份往別人車筐里塞呢——要不是白旗複雜的規矩保護著，我能讓這廣告根本發不出來。」許老闆胸有成竹地說道：「就算是有人來了，在各個路口我都安排了人，布下了陣法。凡是想來白旗雜貨店的，都會遇到些突發事情，然後掉頭回去。這個地方已經被我的大樓擋在身後，不會有任何人注意。連問路的、打聽事情的，都不會過來。再加上工地幹活兒，不小心就會把道路堵上，因此根本不可能有人會成功應聘。哼哼，就算真有人狗屎運走進來了，我還有條狼狗守在門口，會把他撕吧撕吧吃掉！」
「你敢！白旗連鎖的區域是非交戰區，不準戰鬥，否則被鎮壓！」
「貝恩就是死士，我讓他死，他根本不會皺眉頭，只會執行。而且，非交戰區的規矩是從院子開始算的，你覺得我會讓人走進院子來？而且，你以為貝恩是那麼好鎮壓的嗎，他可是有萬鈞戰力。所以，今天這裡不會有人來應聘，絕不會有人成功！現在給你點錢買下這裡，是看在佘老爺子的面子上，也是為了讓柳老爺子安心，可不是你這張洋婆子臉有什麼面子！」
「你！」拉伊莎指著許老闆咬牙切齒。她很想給他一巴掌，可她即打不過那些保鏢，也同樣不能違反白旗「不準交戰」的規矩——這些規矩和天高、同地厚。她賭氣說道：「我相信，肯定會有人來的！不管是誰來應聘營業員，救活了這個店，我給他一成股份！」
話音剛落，店門上掛著的鈴鐺響了，清脆的聲音清晰傳進每個人的耳朵里。錢鏡正在此時推門進來。